旧木梯吱嘎吱嘎响了十几声,徐夫人上楼,二层一间阁子门开着似在等客人进去。
徐夫人想也不想径直朝开门的阁子走去,一个虎背熊腰的中年男人盘膝而坐。
徐夫人乍一看以为白日见了黑无常,抚着胸口谨慎问道:“可是古将军?”
古仁紧握双拳,掌心的汗水从指缝中流出洇湿了裤管,口中道:“徐夫人请入座。”微微侧首往身后的帘子一看。
这古怪的动作怎能逃过徐夫人的眼睛,她紧走两步跪坐在蒲团上,视线却落在垂帘上。
帘后架着一扇屏风,上边刻画的大概是显山露水的风景,无甚稀奇。
“徐夫人!”
古仁突然拔高声调惊的徐夫人恻恻收回目光,歉然一笑:“不知古将军递帖请我,为了何事?”
“咱们两家目前因什么牵扯到一起,我为的就是什么。”古仁直了直腰背。
徐夫人美目一转,心忖古将军该是从阮老太太处得知三小姐只能嫁给元儿,如今找她算账来了,面上笑着:“三小姐嫁入徐家之后,我定把她当作亲女儿对待,将军请放心。”
你视小姐为亲女儿,那你儿子该把小姐当作什么人?古仁不蠢,他也会着人搜集情报,徐元心系二小姐阮妙仪在他这儿不是秘密。
古仁道:“小姐自幼娇宠,吃穿用度玩乐皆比照公主的标准,夫人有信心保证小姐嫁入徐家后还能如此?”
公主的标准……徐夫人袖中十根指头波浪似的起起伏伏,心中骇然,照这么个用度是要将徐家的家底儿吃穿呐。
养出这样一个娇娇女,阮家莫不是有金山银山?
徐夫人嘴角微抽,笑容皲裂:“能……能的。”等老爷升任礼部尚书,俸禄翻倍应该足够了。
古仁摇头,这位徐夫人到底是小看了公主和大将军的威力。“不能,徐家不能。”
什么意思?徐夫人面上笑意殆尽。
正当时阁子外响起嘿咻嘿咻喘气声,店小二满头大汗肩上勒着两条麻绳一步分成三步走,木梯上一块木板承载着一口木箱缓缓挪动。
“将军劳烦救小的一命,您这物件儿太大啦……”
古仁起身快步出去,徐夫人侧首,不多时见古仁徒手拖着一口大木箱进门来,噗通落地阁子晃了三晃似要塌陷。
“夫人可以看看。”古仁重新落座。
徐夫人轻轻打开箱门露出一丝缝隙,顿了片刻委实瞧不出门道,她索性一推,箱内之物顿时重见天日。
“哇靠——”
店小二吐着舌头在外边歇脚,见一道刺眼光满自阁子里射.出,腿脚一软泥鳅似的背靠墙面滑倒。
徐夫人亦是惊的口舌僵硬,半晌说不出一个字。
古仁道:“一万两黄金换徐家解除婚约,只赚不赔。”
徐夫人两眼望着古仁,头一遭遇到这种荒唐事竟有些措手不及。
戏文里演的都是男方尊长目下无尘,将一沓银票往桌上一丢,趾高气昂两鼻孔朝天对女方道:“钱归你,离开我儿子!”该这样发展才合常理,怎的到阮家三小姐这里就换了台本?
“我不同意呢?”徐夫人有些底气不足。
古仁道:“简单,届时徐家需得下聘二万两黄金。”
“您这不是强人所难么!”
徐夫人气结,徐家虽是世代簪缨,祖上却从未出过一个三品高官,俸禄几辈人累积起来也凑不齐两万两黄金。
很难吗?
古仁笑了,“前些日子尊府大公子送来三箱风筝,小姐对其改造一番卖与李员外就赚来五万两黄金。”
他忽然明白为何问儿每每谈及徐家都一副嫌弃样,没钱啊,两手空空如何养得起三小姐。
“你这是逼上梁山。”徐夫人语气不善,她虽是妇道人家,可牵涉到儿子的幸福绝不会让步。
古仁也有脾气,啪一掌拍裂了桌角,只听店小二在外头心疼的嗷嗷直叫。
“小姐只是没了父亲,母亲宝贞公主可还在呢,阮老太太答应的婚约不作数。”
徐夫人道:“白纸黑字写着呢,怎么不作数,闹到公堂上去徐家也占理。”
帘后的问儿摇摇阮妙菱的衣角,无声喊了句小姐,心里急得要死,没想到阮老太太留了一手,可怎么办呀。
阮妙菱像是寻到正确答案一般,眉角眼梢都是笑意。
原来不管她怎么反抗,甚至闹到公堂也无济于事,竟是因为一张纸。
阮家对外所说的“得状元者娶阮三小姐”都是障眼法,不论徐家哪位公子夺魁,她要嫁的只能是徐元,从始至终都被安排的明明白白。
古仁也意识到真正的难处在这里,“我再添一万两,买下那张纸,据我所知令公子似乎对这桩婚事不大乐意。”
徐夫人道:“那是他有眼不识金镶玉,将军放心,不管用什么法子我一定让小儿浪子回头。”绝口不提黄金。
徐夫人是存了私心的。
徐元自幼胆子就小,为胆大的徐父所不喜,故而一颗心全系在长子徐亨身上,指望长子能继承衣钵光大徐门。被忽略的徐元自然是歪梁歪长,一见虎着脸的徐父调头就跑,这几年似乎对他大哥也怕了起来。
从前徐父看重长子徐亨,徐夫人自是一颗心扑在教养徐亨的事上,也就短缺了给徐元的关爱。
及至徐元长大了些,有些关于“窝囊废”的风言风语传入耳中,想弥补却是悔之已晚。
徐元名声不好听,娶妻是难上加难,有如此良机她是怎么也不肯放过的。
为了元儿能过上好日子,恶人就恶人吧,三小姐目前是委屈了些,但只要嫁入徐家她就是省吃俭用也绝不亏待这个儿媳。
古仁目送徐夫人出了酒楼,转身时阮妙菱已在徐夫人的位置坐下,他拱手致歉:“末将未能完成任务,请小姐责罚。”
“仁叔坐吧。”
阮妙菱朝外面招手,店小二腿软不能行走只得爬进来,阮妙菱从箱中取出一块金条递去:“辛苦你了。”
店小二做梦似的擦擦眼,双手奉着金条乐呵呵道:“应该的,应该的。”
“劳你再跑一趟,把箱子运到楼下。”
问儿拎起呆掉的店小二边走边笑下楼去,天上掉馅饼的事哪有这么容易遇到,付出多少努力才会有多大的回报。
古仁叹道:“今日白忙活了。”
“没白忙啊。”阮妙菱反过来安慰古仁:“您也说了婚姻乃大事,哪是能轻易解决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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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有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