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孩子指向前面,在他之前的孩子同样指前面的人,他后面的孩子在指着他。
每个孩子都在指自己前面的人,一路看不到头,单先生擦抹汗粒儿道:“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他们以为教自己唱歌的是前面一个人。”徐元让一兵丁沿着队伍去寻找源头,他则走到孩子们跟前,半蹲着身子问:“你们可认得这个百宝囊?”
有个孩子道:“除了颜色都和我们的百宝囊长得一样,得看里面装什么才知道。”
徐元掏出囊中的玉镯,赤金在强光下射出晃眼的光芒,他不擅长诱哄小孩子,略有点笨拙的从袖中拿出两块酥糖,“谁答对了,糖就归谁。”
他面前的孩子禁不住诱惑伸出小手,啪嗒被身旁的伙伴打落,“姐姐说过给咱们糖吃的陌生人都不是好人。”
“也不是每个人都能给咱们银子的……”
徐元不知他们所说的姐姐是谁,但听得出他们的意思是想要赏金,又从袖中拿出一两银子递过去。
那两个孩子即刻眉开眼笑,“这是陆钺的百宝囊,上回我们在一处玩他给我们看过,还说镯子是他娘给的。”
人群中一道视线一直落在徐元手中的玉镯上,衙门外的人七嘴八舌议论玉镯是在六隐山发现的,说不准玉镯的主人就是他们在找的疑犯。
一抹锦色消失在远处朝着守备府而去,无人注意。
虽是问清了玉镯的来历,但徐元深知陆堇此人并不好惹,只好先回衙门请示贺芳年。
……
“小麦青青大麦枯……谁当获者妇与姑……”
小孩子的歌声从府衙一路传到茶楼酒肆门前,楼上招幌飘摇似一面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茶楼的阁子里偶尔传出几声笑。
“小姐,奴婢唱得好不好?您听他们学得多像!”问儿替阮妙菱揉肩,自豪的说道。
阮妙菱倚着栏杆往下看,赞了问儿两句随后指着桌上的糖饼,“奖励。”
问儿捂脸嗷叫一声,很不情愿,她明明立了功,怎么又要罚她吃甜食。“能换一个么,奴婢最近都胖了……”
阮妙菱看着楼下皮小六手中晃动的拨浪鼓,“你将舅舅送我的东西轻易送人,奖你吃糖算轻了。”
“那重的是什么?”
“卖给牙婆。”
问儿的脸几乎埋进手掌中,突然后悔没答应毐大人的提议跟他们出城去扮山匪,便宜了兔月那小丫头。
古仁几乎是冲上茶楼的,微微喘气问阮妙菱:“小姐为何让孩子们唱这首童谣,太平盛世那能容下这样的歌。”
阮妙菱回头,“仁叔,现今天下真的太平吗?如果真如朝廷官员讴歌的那样太平昌盛,今年拨往西北的军需为什么比往年还要多。”
古仁一怔,随即明白她是怎么得知消息的。宝贞公主年轻时征战西北曾在那儿留下一批能人异士,他们每年都会通过各种途径送来西北的战况。如今公主不在,递回来的消息自然由小姐接手。
“皇叔祖怠惰了,这几年他的心思都不在政事上。”阮妙菱毫无顾忌的批评在位的皇帝,仿佛在说自家人一般随意。
古仁和问儿却吓得赶快检查外面是否有人偷听,“小姐这话可说不得,皇上前些年为国事操劳不少,如今为皇室开枝散叶实属常理。”
阮妙菱被两人的一番动作逗笑了,“你们不用紧张,我方才所说的皇叔祖根本听不到,也正是因为他听不见,我才这般想方设法。等着看吧,这场山火还要越演越烈,最后和这首童谣一起烧到京城。”
古仁吃了一惊,他隐约猜到了阮妙菱的心思。
小姐是想借山火案把这股西风吹到朝堂,以此震慑沉溺在温柔乡的皇上?
“这太大胆了!”
然而古仁咂摸着阮妙菱的意思,心里想的却是:太他娘的刺激了!
……
“公子您可回了,大人正找您呢。”
陆钺刚进府门,管事就迎上来一阵念叨,陆钺哼了哼,“正好我也有事找他!”
怎么跟吃了火药似的,连最基本的礼数都没有,管事赶忙跟上陆钺,绕到书房时陆堇正好从里面出来,随后出来的还有东郭墨。
陆钺红着两眼,对陆堇气冲冲吼道:“陆大人你好狠的心!”
陆堇冷不防被亲儿子这么一叫,先是一愣随即怒发冲冠,“老子教你的礼数都喂狗了吗?爹也不叫了!”
“你配当我爹么!”陆钺此时完全不是人们所熟悉的乖巧神童,衣襟乱糟糟的耷拉在胸前,鞋子也跑丢了一只。
“你害了我娘还不够,如今连她留下玉镯也要丢弃,我也是我娘生的,你怎么不把我一并丢了图个干净?”
陆堇一头雾水,他丢什么了?“你个小崽子净胡说八道!”
管事温声劝陆钺:“公子您好好说,可不能和大人置气,到底发生了何事?”
陆钺吸了吸鼻子,“府衙搜山发现了一个百宝囊,里面装着一只金镶玉镯,是我的。”他瞪着陆堇,除了他这位冷血无情什么都能舍弃的父亲会把他喜爱的东西都丢弃之外,想不到第二人。
东郭墨凑上去问陆堇:“大人真是您丢的?要丢也不能丢在六隐山啊,这不刚烧了把火么,这个证据对您很不利啊。”
“老子没丢!”陆堇喝道,看向陆钺质问道:“自己成日到外面玩耍,丢了东西竟然怪到你老子头上?”
“我没带出去,就放在枕下!”陆钺反驳。
“放在枕下它能长腿自己跑不成——”陆堇说着声音渐渐低了。
不是玉镯长了腿,而是有人长了三只手,伸到他府上偷东西来了!
他娘的活腻歪了,陆堇在心里骂了句,扯上东郭墨往外走。“陆钺你给老子乖乖待在家,老子把玉镯给你取回来。”
东郭墨被他扯得歪歪斜斜不住叫唤:“大人您慢点儿,不就是被人栽赃陷害嘛,这路子我熟的很……您有权有势还怕被人冤枉不成……”
日色渐渐隐没在地平线下,寒夜慢慢侵蚀一座又一座宅邸,灯笼发出火红明亮的光抵御着人身上的黑暗寒冷。
安逸自在的云公子似不觉寒冷,对着一桌子的佳肴大快朵颐,对面的徐亨可没他这么好的兴致。
丫鬟适时替云公子斟酒,徐夫人趁隙问道:“所以云公子的意思……密题和一万两黄金都不能追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