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人没有再训斥桃花儿,她一声深沉地叹息仿佛想要吐露压抑在心底多年的苦楚!对于外面那两个男人的到来,其实她早已经知晓,只是,知晓又能怎样?这么多年的佛灯经语为的不是原谅谁,而是深深地责罚自己。如果一切都能用解释和道歉来解决的话,她也不至于如此凄苦了这么多年。
妇人并不后悔自己这样的行为,因为只有这样她才能叫自己的良心稍稍安稳下来。当年她执意选择出家,大师说她尘缘未了,看来大师是明治的,就算现在,她也没有办法说服自己她已经断情尘缘。
因为妇人的沉默,房间内陷入了尴尬忐忑的境遇,桃花儿咬了咬嘴唇,她知道自己今天是太过冒失了,可她也没有任何的办法。如果眼前的这个夫人肯听任何一个人的劝解,那她现在也不会如此了。更何况,现在的她已经无欲无求,唯一的儿子也彻底地触碰了她心底的伤疤,于她而言,出去见那两个人抑或是回到那个宅子又有什么意义呢?
昏黄的灯光照在妇人鬓角儿处露出的几抹发丝上,那青丝间也恍惚有了白发。这就是这么多年她所失去的韶华,光阴如水,留下的只是眼角儿浅淡的皱纹,鬓边些许的白发,心间未曾放下的牵挂!
诚然,眼前的这个青灯古佛为伴的妇人就是青兰,她已经从蓝府搬了出来,尽管当时的蓝宏大是苦苦相劝,蓝祎也是拼命地挽留,可这个女人一旦决定的事情是没有人能够更改的。这个女人生下来就是倔强的,她敢想敢做,这么多年的一意孤行叫她的性格更为的怪癖,她的想法常人不能理解,常人的人情在她这里根本没有可以讲通的可能。这么多年,很多人曾经尝试着去改变甚至是影响一下她,可结果都是碰得头破血流。
青兰就是这么的倔强,倔强的没有任何人能够更改她的主意。出府是一定的了,可蓝祎不能放心她一个人,在他的再三地请求之下,青兰才勉强答应带桃花儿出来。
磨坊是蓝宏大给选的地方,不是他这么的狠心,给自己的妻子选择了这么一个破烂不堪的地方!只是接二连三选中的几个宅子都被青兰决绝地拒绝了,原因只有一个,那里的环境太好了。原本以为这样拖延下去她可以不用出来,可谁想到,倔强的青兰竟然要露宿荒郊野外,被逼无奈的蓝宏大这才把青兰带到了这里。
的确,这次青兰没有拒绝。
在外面逡巡不敢入内三日的正是青兰的丈夫还有兄长,尽管这么多年青兰始终不肯承认,可他们自始至终都未曾彻底抛弃过这个女人。虽然两个男人之间也并未像他们应有的关系那样亲密,可至少,他们的内心都有着同样一个女人。或许这种微妙的关系也是相互的,从某种意义上来讲,蓝宏大担心蓝祎惧怕萧拯,这也是他这么多年始终没有抛弃正室的一方面原因,尽管蓝宏大始终不愿意承认,可在他的心底,他知道,这个原因是真实存在的。
还有就是萧拯,对蓝宏大,他没有太多的仇恨,虽然青兰的现状蓝宏大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可从某种方面来讲,对那个被抛弃的孩子,他的内心何尝不是纠结和无法面对接受的?所以,他对蓝宏大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他还对青兰有意,那他也就只能这样了。
早在青蓝离开府上的时候,蓝宏大就派蓝祎去通知了萧拯。当时正是一早上,大家都在吃早饭,蓝府的下人风风火火地将这个消息仔仔细细地讲了一遍,封遥南风还有小蝶当时就急地就恨不得立刻把青兰给接回去,还是萧拯了解他的妹妹,对于这样的消息,他并不表示过分的吃惊。僵硬了这么多年,或许这样的结局也是迟早的事情。
对于青兰,封遥是存在着某种好奇的,她很想去见一见这个女人,不单纯因为她是自己的姑姑,或许更多的是她是蓝祎的母亲,很有可能还是自己将来的婆婆。对于姑姑这个名词,封遥没有太多的情感,对于婆婆,她也只是好奇。她很想知道,当青兰真正的见到她的时候,心里是不是还会存在着如此多的反感和憎恶?
可萧拯经告过封遥,千万不要轻举妄动,更不要试图去接近青兰,那样只会适得其反。虽然他还不知道青兰被贸然打搅会是个什么后果,可他知道,那样的后果一定是他们所有的人都不想看到的。
正因为有了萧拯这样的警告,封遥那颗猎奇的心才始终被无情地遏制着。
当闷热的夏夜,所有人都在屋内清凉消暑的时候,蓝宏大和萧拯不约而同地选择来到了这个人迹罕至的磨坊外,当两人看清彼此之后那份惊讶和随即释然的表情仍旧历历在目,只是叫二人没有想到的是,这竟然持续上演了三日。
今天已经是第三天了,蓝宏大实在有些憋闷不住心中的郁闷,或许更确切地说还有几分莫名的恐慌和忌惮。他忐忑地朝萧拯张望了好几次,可萧拯根本没有扭头儿的意思。蓝宏大知道,这么多年了,或许这样的方式是他们见面的最好结局,可无论如何,今天他都想打破成规,因为他实在憋闷不住了。
“对于现在这个样子,你是不是也特别地怨恨我?”沉闷的空气中传来了一个沙哑的声音,那是蓝宏大的疑问。
萧拯的嘴角儿掠过了一丝讥讽地笑意,终究还是他先开口了。只是萧拯并没有急于回答,他的目光仍旧盯着那摇曳的光亮,那里面有他牵挂的人,如果说之前那么多年因为在蓝府他有诸多的不便,现在他倒是方便了许多。可这样的一个环境,单单把两个女人放在这里,这叫他是无论如何也是放心不下的,他现在就在琢磨,如何将这里神不知鬼不觉地保护起来。
“你恨我也是应该的……”萧拯的不语加剧了蓝宏大的心虚,他莫名地吞咽了两下口水,这憋闷的空气仿佛呼吸一下都是个难题。
萧拯轻微地一声叹息,蓝宏大的这个问题的确给他带来了困扰。曾几何时,萧拯觉得自己是个嫉恶如仇有仇必报的人,可这么多年下来,他的生活始终被怨恨和复仇两个词充斥着,这样的压抑叫他失去了许多的快乐。渐渐的他明白了一个道理,不是所有的仇恨都必须要放在心上,也不是所有的仇恨都一定要有个结果。他的生活除了复仇这一必要的选项之外还有很多的乐趣。比如他蒸蒸日上的事业,比如他越来越珍惜和享受的天伦之乐。
至于说蓝宏大到底算不算他萧拯的仇人?萧拯似乎从来都没从心底里去思考过这样一个问题,更确切地说,他对蓝宏大有怨,可未必是有仇!
想当初自己将一个风华正茂性格温顺的妹妹交到了蓝宏大的手中,可他却将自己唯一的妹妹变成了现在这般?可萧拯又能怪谁?怪蓝宏大的心狠手辣?怪他的心胸狭窄?还是怪他不遵守诺言?
萧拯也曾千百次地质问过自己,蓝宏大的所作所为到底值不值得去原谅?答案是他自己也找不到的!这是一个复杂的难解的谜团,这谜团中不仅有蓝宏大,还有钟世威,因为毕竟青兰怀着的那个孩子是钟世威的骨血。
萧拯对钟世威有着恨,这个恨是刻骨铭心不得不报的,自然对那个属于钟世威的孩子也就不存在着任何的好感。虽然他也曾经千百次地劝慰自己,孩子是无辜的,那也是一条生命,蓝宏大这样做就是禽兽不如!可不知道为什么,道理虽然是那个样子,可在萧拯的心里对蓝宏大始终无法真正的仇恨起来。
“你应该是恨我的……如果当年我能够……能够再大度那么一点……这一切都是我的错,你恨我也是应当的。”或许是空气太过憋闷,或者是蓝宏大心里太过恐慌,他片面的认为萧拯的沉默就是对他最大的仇恨,所以,此刻他的心虚倾泻而出,不带一丝一毫的保留。
“如果时间倒流,叫你重新选择,你还会选择接受青兰吗?”萧拯悠悠地问了一句,蓝宏大一怔,随即点了点头道,“当然,我蓝宏大虽然不是个什么正人君子,但也绝对是个男人!我说过得话做过得事从来都不会后悔!”
“那如果时间倒流,叫你重新选择,你还会继续选择将那个孩子抛弃吗?”萧拯接着追问。
这下,蓝宏大沉默了,他不是不知道答案,只是此刻他不敢轻易说得出口,这样的问题他早已经问过自己多次,答案虽然也曾经出现过矛盾,可肯定还是占据了绝大部分,他还是会坚持当年的残忍。
“看来你始终都是那个心胸狭窄的蓝宏大……”萧拯轻蔑地一笑,那浅淡的气息在这黑色的夜中弥漫开来,蓝宏大觉得后背有些发冷。
“我……”
“可你这么多年也始终如一!知道为什么这么多年我一直没有对你下手吗?”萧拯的语气像是在笑着,可蓝宏大无论如何也轻松不起来。他可是萧拯,即便别人不了解萧拯,可他还是对他有所耳闻的……不对,确切地说是对他有所关注的……也不准确,应该说是小心隐蔽地打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