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夜里睡得太晚,封遥早上起来的也就晚了些。屋子里没有人,就连蓝祎都不在。
蓝祎不在?封遥混沌的脑袋有些一惊,这个冷面公子不是整天都待在屋子里不肯出门的吗?就只有那么一次,还是自己强迫才出门的。还有一次就是……封遥似乎猛然想到了什么,她跑到了蓝祎的房间,那个房间已被收拾的整整齐齐。
封遥有些失望,她想起了夜里父亲的斥责,或许,蓝祎的自尊受到了伤害,毕竟不管怎样他是富家的少爷,在这个小屋子里住了这么多日已经是够委屈的了,又怎能忍受得了父亲的那一番指责呢?
封遥没有责怪父亲的意思,一点儿都没有,只是她的脑海里都是夜里蓝祎落寞孤寂的样子,他的冰冷,他的泪,都撼动着封遥内心柔软的地方。不知道,他好没好起来?
蓝祎走了,是在清早的时候就离开的。
虽然不想打扰别人,可还是在出门的时候碰到了萧拯,那个有些深不可测的据说只是一个乡下的做些胭脂水粉生意的老人。那睿智的眼神,那周身散发的令人敬畏的气息,还有那眼底所蕴含的叫蓝祎不能理解的深邃……蓝祎是在蓝府长大的,各种大人物他见过不少,可很少有人有萧拯这样的气质。
回避已经不可能了,可要打招呼……蓝祎觉得有些尴尬。
“要走?”倒是萧拯先开口了,声音是那样的浑厚。
“嗯!”蓝祎点了点头,像个乖巧的孩子。
“还要继续逃避吗?”萧拯的眼神如矩,蓝祎有些害怕和那样的目光对视。
“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府上更非比寻常人家,我一个外人根本无从插嘴!可念在老夫长了你这么一把的年纪上,年轻人,听老夫一句劝。男人就应该有男人的担当,是痛也好,是苦也罢,只有承担起来,那才叫责任!人生在世,没有谁是一帆风顺的,可逆水行舟不进则退,登徒浪子总归成不了什么大器!你是个很有心计的年轻人,不要总沉迷在自己的纠结中,或许换个角度,事情并非你想得那么糟糕!”萧拯说话的语气平和,蓝祎住进来这么多日,还是第一次,萧拯和他说了这么多的话。
这些话,就像是专门针对他!可蓝祎不敢相信,他内心的秘密他一个外人怎么会知晓?或许只是无端的巧合。可巧合?似乎又如此的受用,只是他眼下并不能完全接受罢了。
“我……”蓝祎怔怔地看着萧拯,他觉得这个老人深不可测。
“这里虽然是小家穷舍,可要是蓝公子不嫌弃,老夫还是欢迎蓝公子常回来看看。”萧拯望着蓝祎的眼神是真诚的,蓝祎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蓝祎走了,脚步虽然坚定,可心里更多的是彷徨。他瘦高的背影儿越走越远,萧拯也是长久地驻足,口中发出了几声不易察觉的叹息。
蓝祎现在还是穿着封遥给他的短小又破旧的衣衫,他修长的胳膊和小腿因为这明显短小的尺寸都露在了外面,风已经不那么寒冷,只是,刮在这毫无遮蔽的肌肤上,还是有那么几分冰凉。虽然身冷,却也能够清醒人们的意识。
时间太早,早得连马行街的热闹都没来得及开始,蓝祎就已经消失在了这繁华的长街之上。他脚步飞快,很快,几条街道已经甩在了身后,在御街的尽头处,蓝祎的身影停留在了一处高大宏伟的建筑前,那朱漆的大门,那高耸的院墙,那隐约可见的楼阁屋顶……一切都是那么的熟悉,却不带有一丝一毫的温馨。
这就是蓝府,是蓝祎生活了十七年,可过往的十七年,这里并没有给蓝祎留下什么美好的印象。宏伟又如何?奢华又能怎样?人活在世,毕竟不能被这些个身外之物所累。如果一个家连最基本的家庭温暖亲人的关怀都没有,即使住在大的房子又能怎样?
蓝祎冰冷的眼神在这府上扫过,一如他冰冷的表情还有不曾温暖的内心。
蓝府的一天还没有正式开始,门口儿只有扫地的老聋头儿在抡着手中的扫帚卖力地清扫府前的垃圾,宽大的扫帚在地上划出一道一道的弧线,扬起了满是的灰尘。
蓝祎只是那样站在那里,他看着老聋头儿的扫帚一点一点的向他靠近,看着那灰尘将他侵袭,他没有躲让,只是那样呆呆地看着老聋头儿一个不留神将扫帚扫到他的鞋上。
老聋头儿有些不悦地抬眼,他要看看是哪个这么不懂事的,竟不躲开一些。他抬眼,浑浊的目光在蓝祎的身上打量。这么多年,他从来没有看到蓝祎如此的模样,可那俊逸冰冷的面容,那明亮中带着哀愁的明眸,那不是他们的少爷还能是谁?
“少爷!真的是你?少爷?”老聋头激动地一把将扫帚仍在了原地,忘乎所以地想要呼喊些什么,可很快,脸上就笼罩了惊慌的神色,他向四周看了看,在确定没有什么人跟踪之后一把将蓝祎拉进了角门儿,随即,将角门儿彻底地关闭。
“少爷!你怎么就这么回来了?不知道现在外面有人在找你呢吗?”老聋头儿此时还不敢轻易地放松警惕。
“我回来了,就没事了。”蓝祎依旧面无表情,他不怎么习惯别人对他太好,更不知道该如何对别人好。
“少爷,你都不知道,你走了这么多日,老爷是有多么着急?”老聋头儿竟然抹了把眼泪,不知道是见到蓝祎高兴的还是在提到蓝宏大的时候心伤的。蓝祎不想和他过多的纠缠,迈开步子就像里面走去。
蓝府的下人都已经起来,打扫的打扫,煮饭的煮饭,一派忙碌的景象。见到蓝祎,都面面相觑,几分惊慌后都定下了神来。他们的少爷回来了,这可绝非小事,所以,有的忙着招待蓝祎有的忙着去通知老爷,有的则忙不迭地去给府上地二太太汇报去了。
蓝祎并不在意下人们在做什么,他回来是要来面对地,是要来承担责任地。他只希望快点看到蓝宏大,是打也好是罚也罢,他只想来个痛快地解脱,他不想他地心底对那个人有那么一丝一毫地亏欠。
“少爷!少爷!老爷不在房间。”有下人气喘吁吁地追上蓝祎的脚步道。
“那在哪里?”蓝祎头也不回,浓密的眉毛稍稍一皱。
“老爷……老爷在祠堂!”下人的气息还没有倒匀,说话时断时续。
蓝祎的脚步稍微停顿,接着就向祠堂的方向而去。
祠堂,这是蓝家的又一方净土,也是供奉蓝家列祖列宗的地方。虽然蓝家不是什么累世大族,发达也不过是从蓝宏大年轻的时候开始的,可蓝家的祠堂却修建的格外的宏伟壮观。
在蓝府,壮观的并不只有祠堂,放眼往去,整个蓝府都是奢华宏伟所在。叠石为山,松柏相应,亭台楼阁隐约其间。在蓝府有一条著名的湖泊,那是撅黄河之水造就而成,每每夏日,蓝府的什么女人们就在湖面上泛舟小憩。
祠堂,只不过是称了这些景致罢了。
“少爷,您离家这么几日,老爷的脾气不是很好,现在可能也还在气头儿上,看到您难免会发一些牢骚,也有可能打您两下,您就权当是自己的孝敬,千万不要跟老爷对着干了!”跟在蓝祎身后一直苦口婆心的是蓝府的下人小六子。
在蓝府,蓝祎是唯一的少爷,自然是不缺什么下人伺候的,可因为他不易亲近的性格还有那么一位不受待见的娘,所以,能跟在蓝祎身边的下人几乎少得可怜,而这小六子则是其中最忠实的一位。不论蓝祎怎样十数年如一日的对他冷若寒霜,他也总是十数年如一日的笑脸相迎,小心伺候。
“是不是觉得我这回回来就非死不可了?”蓝祎猛地一个刹车,还唠叨不停的小六子一下子撞到了蓝祎的后背,他看着蓝祎那张阴沉的脸,眼睛都要委屈出泪水来,“少爷,您真是冤枉小六子了,小六子怎么会有那种想法?小六子只是不想看见少爷惹怒了老爷……少爷自己受苦……”泪水终究还是没有抑制住,清亮的泪滑落了小六子的脸颊,蓝祎就那样看着,突然嘴角儿难得的一声哼笑,“我说什么了?还至于哭的!难为你还是个爷们儿!”蓝祎想要去擦小六子脸上的泪水,可手停在半空中又收了回来。
是啊,他嫌弃他哭,可他这要给他擦泪又算怎么回事?
小六子根本不需要别人哄,他很快止住了眼泪,见蓝祎不再说话,终究还是忍不住张开了一张苦口婆心的嘴。好在蓝祎不再理会他,他说他的,自己走自己的,就当那聒噪是天空中的乌鸦在鸣叫。
穿过两条回廊,经过了一座假山,再绕过了一池清澈的湖水,蓝家的祠堂就在这青松翠柏的掩映中露出了它庐山的一角儿。
“老爷就在里面。”小六子压低了嗓音,他使劲儿地朝着蓝祎眨着眼睛,那满脸担心的神情叫蓝祎不得不有些同情。
“好了,我知道了。”蓝祎停住了脚步。
这里,他并不想来,毕竟,里面是他自幼就开始仇恨的父亲蓝宏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