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2 鸿门夜宴,杯酒戈矛
阿拉善暗笑一声蠢货,能一夜灭了总兵府的人,定不是什么善茬,自以为蛮力能解决一切的东西,难怪成为败兵之将。
在场三人思绪各异,这时听到外面传来通报:“贵客到。”
所有目光聚集在门口,只见领头的是一名年轻人,不过十八岁左右,他面容冷峻,剑眉英挺,好一个翩翩美男子。他身后跟着四人,其中三个他们是认得的,是阿哈中威望最高的吴文远、张怀和李老头,还有一名年纪瞧着不过十五岁,容色晶莹如玉,神态闲适得不像来赴鸿门宴。
陈参将与阿拉善不着痕迹的对视一眼,戒心放下了一些。
“这位便是京城来的贵人了吧,不知该如何称呼。”陈参将三人起身相迎道。
“这位乃瑞亲王世子。”司马开朗并未出声,他身后的吴文远道明了身份。
托正顿时面色有些难看,当年大败他军的正是瑞亲王。
司马开朗在上位落座,吴悠四下环视一眼,向侍立的旗兵招手,让他们设多三张台子在左首,还朝着陈参将抱歉的笑了笑:“这位大人,可以请你移到右边去坐吗?”
她看起来那么天真烂漫,任谁都觉得是司马开朗主使。
陈参将移好位置,左边坐着代表阿哈的吴文远三人,右边是陈陈参将三人,吴悠站到了司马开朗身后,谈判正式开始。
“不知世子驾临我们这小小砂城有何指教。”托正耐不住气最先出声道。
“哦。”吴悠为司马开朗斟上美酒,他端起酒杯,一脸漫不经心道:“本世子怎么不知道,盛隆国何时异了主,这砂城竟成了你们的了。”
陈参将心脏一拧,忙和稀泥道:“托正头人方才喝了酒,说话不大伶俐,他想表达的意思是,世子能到砂城是我们的荣幸,只是砂城乃流放之地,十分贫瘠,不知世子过来是为何?”
“这是本世子的义弟,我们正好途经至此便顺路来拜会一下他的义父,幸好我们来得及时,不然都不知道这小小砂城竟内有乾坤,朝廷明文规定不准贩卖流放人口,陈参将,你是怎么做的!”司马开朗喝令道。
什么狗屁义弟,传闻京城达官贵人有圈养**的嗜好,不过就是瑞亲王世子养的小兔儿!
虽然眼里带着轻蔑,陈参将还是恭敬道:“回世子,此事乃新任总兵一人所为,属下身体有不足之症,常年在家调养,从未参与这事。”人都死了,往死人身上推就是了。
“既然如此,本世子也不为难你们,过去的便过去了。”司马开朗道:“今晚你们三方在此和解,日后共同管理砂城,和睦共处。”
托正一拍桌子,他身后的十余名族人都站了起来,气势迫人:“世子不过是来探亲,管的也太宽了些。阿哈不过是群罪人,地位低贱如泥,凭什么和我们相提并论!”
司马开朗打了个手指,只见屋梁之上跳下来十余名侍卫,恭敬的站到他身后:“本世子不是来和你们打商量的。”
阿拉善起身道:“瑞亲王的神兵我们是见识过的,但世子终究是过客,即便现在争得,您走后就难说了。”
一时之间场内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我想你们有些误会了。”一道清脆的声音打破了紧张的气氛,众人一瞧,原来是吴悠笑着走上前道。
“大人说话,小孩儿插什么嘴!”托正面色不虞道。
“她的意思就是本世子的意思。”司马开朗抬了抬手,十几名侍卫跃身上梁,瞬间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陈参将吓出一身冷汗,这瑞亲王的神兵果然神出鬼没,名不虚传,就算杀不了他们全部,但取他们几人脑袋却是绰绰有余的。于是他耐下性子道:“那不知道世子是什么意思?”
吴悠在众人凝视下道:“人生争的不过名利二字。你们不愿和解,是因名利不足你们所愿。既然如此,我们就开门见山的说,你们想要什么。”
“你说的轻巧,在这鸟不拉屎的地,给再多的金子我们都没用。”托正嗤笑道。
“告诉我,你们要什么。”吴悠收敛了笑容,她目光如炬,此时竟让人有些不敢直视。
“我们要粮食,要女人,你们给得起吗!”托正别过头道。
吴悠目光转向陈参将问道:“你呢,想要什么?”
“到了这里,基本就是在这里老死了,我就希望能安度晚年,不要被人束缚。”此言,便是要权了。
“你们呢?”吴悠转向阿拉善道。
“我们被困居此地多年,只希望后人能有机会出去走走。”阿拉善目光悠远道。
吴悠道:“你们要的不难。陈参将,旗兵为朝廷指派,世子并非要你们与阿哈平起平坐,砂城的治理权是一定在你们手里的。”
陈参将看向司马开朗,只见他点了点头道:“昨夜总兵遭遇火灾,死于非命,新任总兵一时二会也指派不过来,陈参将对砂城治理颇有见地,本世子会上报朝廷将总兵之位下落到你身上。”任命一个小小总兵,对司马开朗不过是举手之劳。
“末将谢过世子!”陈参将闻言如吃了定心丸,连称呼都变得亲近起来。
“不知托正头人可否告诉我,砂城有农田几亩,一年粮食产量多少?”吴悠问道。
托正见陈参将臣服,便知去了半壁江山,他破坛子破摔道:“砂城良田约有百亩,稻谷产量每年不足三百吨。砂城人口破三千,这点粮食是远远不够的,作为头人,我必须保证我的族人吃饱喝足。”
“砂城地域宽广,东南方的丛林若能开发出来,便是现成的良田,别说三百吨,三千吨都可以种出来。”吴悠道。
“真是异想天开!”托正冷笑道:“那片丛林有瘴气,人中了就会打摆子,运气好的病个一年半载,吃不得冷,头上冒白气,大热天的汗珠还大滴大滴往下淌,运气差的当场休克,怎么死都不知道。”
“确实如此,我们在此地居住不下十数年,但从未有人敢打那里的主意。每年押送犯人到此,至少会倒下十之七八。”陈参将也是觉得此事不可行,出声道。“我们过瘴林,必须先服用薏芯,以布覆面,仅仅能支撑一个多时辰。”
吴悠不为所动,只是回问道。“你们可知瘴气是如何形成?”
“瘴气不是自古就有的吗,谁知道怎么形成的。”吴悠的话引起了众人纷纷议论。
吴文远等人对此也是摇了摇头表示不知。
“瘴气其实是丛林里的动植物腐烂后生成的毒气,因为砂城空气湿热,内有沼泽,加之草木茂盛,丛林里密不透风,所以很容易滋生蚊虫,动植物腐烂后,气体与蚊虫沉积在一起,人体吸入之后才会得病。”吴悠细细阐述。
“就算知道它是怎么形成的,也没法消除它啊。”有人说道。
“自然是有办法的。”吴悠微微一笑,抓住了所有人的目光,瞬间现场的人都屏气凝神听她说话。“只要排干沼泽、填平洼地、开垦土地并种上庄稼。瘴气失去了滋生的温床,自然也就销声匿迹了。”
“那要从哪里下手。”吴文远相信吴悠不会无的放矢,她从一开口便是条理分明,把在场所有的人一步步领进她的思维领域。
“首先驱除瘴气,瘴气可用雄黄和苍术烧了熏除,入林者口嚼槟榔可坚持三个时辰。”吴悠道:“方才世子的侍卫你们也见过了,他们就是用这种办法穿过丛林,毫发无伤。”
众人纷纷点头应是。
“二是工具和医疗条件,我会组建两只医疗队伍,不分男女,有时候女医比之男医会更加细心,她们应该得到平等的机会。”吴悠负手道。女子只有自强起来,才不为别人所屈辱。
“本世子会为你们提供足够的开垦工具和药物。”司马开朗道。
“三是先进的耕种技术,我有朋友从海外引入一些粮食种子,刚好合适此地气候生长,我需要几名擅长耕种的人一同研发种植技术。”吴悠道。“还有最重要的一样…”
众人听得热血沸腾,当即问道:“是什么?”
“就是齐心协力。”吴悠道:“与人斗伤人害己,与天斗其乐无穷,即如此,为何你们只愿与人斗,却不敢与天斗呢。”
陈参将起身朝着吴悠和司马开朗拱手道:“世子与公子大才,是我们所不能及。卑职上下听候世子安排。”
“阿拉善头人,带你的后人离开这里并不难,但你想过他们出去后要怎么生活吗?”吴悠问道。
阿拉善离开坐席,直立在厅中,拱手询问道:“还请小公子赐教。”
吴悠慢慢走回司马开朗身后,道:“有句古话曾说授之以鱼不如授之以渔,其实砂城正处盛隆边界,很适合商品流通,一旦开发成功,外境的物资得以引进,盛隆的东西也多了一条渠道输出,砂城就是中转站,可以试着发展贸易,一旦有了贸易往来,你们害怕走不出去吗。”
阿拉善闻言,如醍醐灌顶,心悦诚服的单膝下跪,他右手握拳顶在胸口:“我阿拉善与族人,听从世子驱使。”
“还有最后一点,也是最关键的一点。”司马开朗的目光环视众人道:“那就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单凭你们其中一部分人的能力是无法完成的,只有你们合作起来,齐心协力,才能得偿所愿。”
吴文远几人也纷纷起身长揖到底:“我等遵从世子之令,共筑砂城。”
托正一锤左胸,低下他的头颅:“我们愿听从世子差遣。”
一时之间酒菜上桌,这是砂城高层第一次这般和气的谈话。
“老吴,你这义子,是这个!”托正还给吴文远竖了个大拇指。
酒过三巡,夜色已深,众人纷纷告辞。
吴文远三人先行一步,迫不及待要回去告诉家人这个好消息,司马开朗和无忧手提着灯笼,慢慢踱步而归。
司马开朗看着地上两人的影子一前一后,反复在相互追逐般,他微微侧头对着吴悠道:“我本来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强大,可是你却比我想象中走得要远。”
“攻心为上,攻城为下,这个世界上没有绝对的仇恨,如果有,那就是利益不够动人而已。”吴悠看着他轻笑道:“此事是你威慑在前,才有我发挥得余地,多亏有你,才可以配合得天衣无缝。”她方才许下的空话,后期还得司马开朗来填补,吴悠不吝啬的拍了几下马屁。
“吴悠,你明明这么狡黠,却让我欲罢不能。”司马开朗宠溺一笑:“本世子呆过最富贵之地,也去过最艰苦的军营,但开荒倒是第一次,我就舍命陪君子。”
吴悠诧异道:“你不是还有要事要办吗?”她没想到司马开朗竟要留下来,虽然她说得轻巧,但也只是纸上谈兵,实际操作必是困难重重。
“放心吧,我向来不打没把握的战,若连一个小小砂城我都治不住,何谈治理封地。”走到地上坑洼处,司马开朗轻轻拉起吴悠的手,让她走得更加稳当。
“两年前你为什么不告而别?你那次中毒是故意的吗?”吴悠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口。
“是故意的。”司马开朗撰紧吴悠的手道:“你可知道我虽是瑞亲王嫡子,却自小养在宫中,全因我父王功高盖主。我父王当初把我放在皇宫,一是对我皇祖母的信任,二是想着他还能再生。可惜后来再无所出,至于是什么原因,又有谁能说得清。”
吴悠摇头道:“不要告诉我这些,我还想多活几年呢。”
司马开朗笑道:“有我在,谁也动不了你,你就当听个故事吧,我这些秘密也捂得够久了,再不找人发泄一下,我都要炸了。”
“那好吧,你继续。”司马开朗表面花团锦簇,肆无忌惮,谁知背后竟是步步惊心,吴悠只觉得心里有些闷疼,是她不曾有过的情绪。
“我贵为亲王之子,命是一定要在的,但是养成什么样,都可以推说是我本质问题。宫中的皇子从未享受过皇上的温情,我倒是个例外。”司马开朗自嘲一笑:“大皇子是皇后所出,当初皇后与怡妃同时怀孕,皇帝所有的关怀都给了怡妃,后来怡妃一尸两命,皇帝对存活下来的大皇子更是生了芥蒂,所以至今不肯立储。皇后表面仁慈,却极有心计,那年我年方六岁,和大皇子起了冲突,后来遭到不明人士攻击,是三哥救了我,至此我不敢再回上书房读书,是我父王与皇上大吵一通,才同意让我跟着费麒师傅学武。虽然没有证据,但我知道是她做的,因为她看我的神情…就像蛇一样的阴冷。”
吴悠只觉得他手心冰冷,可见当时的阴影。
“三哥对我不止有救命之恩,也是我在宫中的救赎,所有人都知道我是烫手的山芋,近不得,只有他视我为亲弟,处处维护。突厥对盛隆有不臣之心,那两个王子公主就是他们拿来试探的靶子。所以我将计就计,一可推动三哥走上朝政,二是他们既然想动你,就要付出血的代价。”
吴悠理解三皇子对于司马开朗的重要性,当初她在孤儿院中苦苦挣扎,求的不也只是一丝温暖,若有人愿意拉她一把,不管是不是真心实意,她都会铭记在心。
“吴悠,吴文远真是你的义父吗?”司马开朗冷不防问道。
吴悠顿下脚步,目色挣扎。
“你不说也没关系。”司马开啦道:“我只是想告诉你,两年前我不告而别,是因为我父王告诉我,你与皇上求而不得的那个人长得极为相似,当时的我没有能力护住你,作为你安全的交换,我必须离开去历练。而那个人,我怀疑是怡妃。”
吴悠没想到她那时候的露面竟引起这么大的波澜,怡妃是她的亲姨妈,她们容貌相似不足为奇。“对不起,是我误会你了。”
司马开朗见她仍不肯对自己敞开心扉,心里有些小失落,但如今两人能走得这么近,他已经很满足了。
两人安安静静地走完这段路,素锦流年,岁月静好。
破晓时分,光线朦胧,大地如同笼罩着一层银灰色的轻纱,沉闷钟声划破寂静,三长两短,正是砂城最高聚集指令,阿哈们连忙起床,麻木的赶往广场,总兵死了,但活还是要干的。抵达广场时,他们才发现有些不对劲,往日只负责监督的旗兵和披甲人也都聚在这里,还有几十名精壮的年轻男子,都是陌生面孔。
司马开朗和吴悠站在广场台上中间,他们身旁站着陈参将,陈参将清了清嗓音道:“人都齐了吧。”场内瞬间安静下来。
“今日将大家聚集在此,是有一件大事要宣布,这位是京城来的贵人,他将协助我们开发丛林,将沼泽开发成耕地。”
底下的人瞬间炸开,唯有昨晚在场的人知道底细,安抚周围的人道:“都安静下来,听贵人说话。”
司马开朗提起内力,将声音扩散出去:“本世子知晓此事困难,此次会由我的奇甲神兵开头,保证人员的安全。”
众人一听才冷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