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义鸿战战兢兢的走进书房,他与老侯爷打交道的次数并不多,但老侯爷那荒唐的名声却早就如雷贯耳。=
聂冬叹口气:“想来张县令已经知道赵县的事了?”
张义鸿连忙道:“下官刚才在书房外遇到了大公子,倒是听说了一些,具体还得大公子审完才能知晓。”
聂冬道:“府衙要乐捐,本侯身为博陵侯自然是会响应的,但这银子是侯府替赵县百姓出的,不是给那个大胆妄为的蠢货徐广文的!”
张义鸿吓得一哆嗦,连忙表忠心:“侯爷放心,此事我博陵府衙一定会调查的清清楚楚,哪怕是少了一文钱,也不会放过!”
聂冬也就是表个态度,威慑一下张义鸿,免得赵县的事还没解决,博陵又后院起火就麻烦了。便道:“时疫乃天灾,本侯听说张县令已在自家府邸组了消毒小队,这样很好,赶紧让整个博陵都组一个,毕竟一些小民不通医理,也颇为愚昧,便只能麻烦府衙代劳了。”
知道老侯爷现在心情不好,张义鸿赶紧应下。
聂冬又吩咐道:“我们博陵可不能出赵县那种荒唐事,既然有本侯坐镇,若出了什么乌烟瘴气的东西,那就是打本侯的脸!你们府衙立刻将药材都分配好了,依着每家每户几口人分多少都提前准备好,挨家挨户去赠药,记得都留下字据!”
张义鸿立刻称是,见老侯爷再无其他吩咐,弯腰退出。走到屋外后才发现自己吓得站都站不稳了,黄大夫扶着他道:“县令大人脸色不太好,要不要喝一碗安神汤?”
张义鸿看了看周围,发现侯府众人对他这样的态度已经习以为常了。每一个见过老侯爷人都会受到惊吓,所以博陵侯府的安神汤一向很紧俏。
“不了,府衙事多,老侯爷交代的必须赶紧去办。”张义鸿抹了一把汗,老侯爷简单一说挨家挨户去赠药,可具体做起来就颇为复杂了,可出了赵县这事儿,博陵府衙也不敢确定自己的地界地是否也有人贪药材,只能依着此办法来。
博陵府衙诸人翘首以盼,老侯爷先是叫走了霍文钟,随后又把县令大人给叫走了,这种举动实在罕见。沈江卓也觉得有些奇怪,好不容易听到衙役来报张义鸿回来了,众人纷纷出门相迎,见他四肢健全,精神健康顿时松了一口气。
沈江卓好奇问道:“侯府究竟发生何事?”
因赵县一事还未真的确定,张义鸿挥退了其他小官,便只对沈江卓与曹县丞说了此事。曹县丞乃清流出身,顿时骂道:“真是视短之辈!这种狗官,就该满门抄斩!”
张义鸿示意他们莫要激动,又将老侯爷的吩咐给说了。
曹县丞冷哼:“老侯爷这是心疼钱了,左右他的银子已经给了赵县,如今博陵要赠义药,咱们也不好意思在找侯府了。在徐广文把药材吐出来之前,老侯爷是不会在捐第二次的。”
张义鸿却道:“清河兄莫要动怒,以老侯爷的人品,如今知道侯府银钱被徐广文吞了还不离府弃我博陵而去,已算是厚道。不过老侯爷说要挨家挨户赠药,这倒是……”说着,压低了声音,“诸位都知道圣上正为括隐一事烦忧,大户隐报人口,若是平常咱们也不能去查,如今借着赠药之名正好摸摸他们的底细。”
曹县丞眼前一亮,正是如此!
“老侯爷倒是给咱们帮了个大忙啊。”曹县丞喜不自禁。这可是博陵侯下令的义举,再大的户,能大过博陵侯吗?
张义鸿又问道:“那个消毒队的人手,沈兄准备的如何了?今天老侯爷又问了此事,他也是被赵县的事给气极了,希望此事尽快解决。”
沈江卓道:“府衙里的衙役加使粗的已抽出四十人,但石井坊那边是怎么也不肯去的。”
石井坊,用个通俗的名字来说,便是贫民窟。府衙里,哪怕是使粗的人都看不起那地方,更别提让他们去那边消毒打扫了。
可若是让石井坊里的小民自己打扫,且不说他们拿了药材会不会转手卖掉,而且许多人颇为愚昧,宁愿求神拜佛,也不信医药。还有的觉得,一旦扫了那什么药,会坏了风水,引的神明震怒。
张义鸿也觉得那些个小民不好打交道,他们爱抱团,也不讲理,总不能让府衙的衙役在这个时候还去整顿棚户区吧。现在大家都忙晕了,哪还有人手抽过去啊。
“那边暂时放一放,你将四十人分做五队,先去上里坊等处分发药材和消毒汤汁,若有不会用的,一定要让咱们的人先做给他们看,不要漏掉任何一户!”张义鸿慎重道,“咱们这次可是把老侯爷都拖下水了,若博陵有个万一,哪怕是砍了博陵全府衙的脑袋,都不够给太后娘娘息怒的。”
做好分工,曹县丞去弄大户的调查,沈江卓继续组建市级防疫消毒队。为了安抚消毒小队的成员,县令,县丞,县尉以及博陵侯府都出了人,都是在府里做过消毒工作的熟手,可当做小队队长来用。
回到沈府,见霍文萱正在准备一些药材,原来是送给出去避时疫的沈母做防范用的。沈江卓便道:“不必太累着你自己了。”
霍文萱笑了笑:“我在府里闲着也是闲着。今儿夫君回来的倒是早了些,府衙里的事忙完了吗?”
沈江卓一向喜欢与霍文萱说府衙里的趣事,因为他的娘子有时会提出一些颇为新鲜的见解,到让他打开了些思路。便将今天霍文钟和张县令先后被叫回侯府的事说与霍文萱听。
霍文萱强忍着内心的激动,可手中的团扇依旧掉在了地上,沈江卓以为她是担心霍文钟,连忙安慰道:“大郎也是冤枉,这都是赵县徐广文给弄出来的,反正最后有徐广文供老侯爷出气,不必太为大哥担心。”
霍文萱怕自己笑出声,也怕自己哭出来,只好拼命咬着唇点头。
那个人,那个人真的按照她信上写的做了,而且依旧是给自己找了一个看似荒唐的理由——老侯爷的银子被徐广文吞了,所以大怒。
她猜对了!!
霍文萱颤抖着声音:“我去小佛堂静静心。”
沈江卓知道她对侯府有心病,见她如此,也只好宽慰几声,让她不要在那里待太久。
佛堂里,菩萨静坐在莲花之上,目光慈悲,拈花浅笑,
霍文萱跪在铺垫上,双手合十。
在侯府里那段孤立无援的日子里,她不知向菩萨求了多少次,对着菩萨哭了多少次,可第二天醒来,侯府虽大,她却依旧呆不下去。
母亲的早逝,父亲的不闻不问,小妾仗着手握管家大权对她各种欺凌。幸而那杨氏只看中古董金银,对古籍书本却是一窍不通。她偷偷将母亲留下来的书藏了起来,躲在角落里翻看,好让自己能够像正常的大族小姐那样,有学识,有教养,才能给自己的未来加重筹码。可她拼了命的努力,在位高权重的博陵侯府面前却依旧显得那么不堪一击。
她发现原来善良并不能帮助她什么,只有让自己变得一样面目可憎,才有活下去的可能。
“佛祖啊,您终于派善心的菩萨来渡我了吗……”
霍文萱深深伏在地上,纵已注定要下阿鼻地狱,可她还是奢求着能回到人间。四周佛香袅袅,一片寂静,仿佛有什么在这一刻,终于……尘埃落地。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