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虑再三,虽然有点遗憾,冯诗楠还是决定趁现在离开,于是说道:“罗叔,我们走累了,今天就不进去了,您能搭我们到最近的的士招停点吗?”
罗玉成以为她真累了,便道:“你这就跟叔见外了,你想去哪叔直接送你过去。”
陈戒知道她不累,她这么说无非是在替自己考虑,一股暖流流入心田之后,陈戒的精神头又上来了,索性说道:“既然来了,还是进去看看吧,我一会儿给吴叔打电话,让他过来接咱们就好。”
冯诗楠摇了摇头,回道:“教学楼都在粉刷,现在肯定还没开放,校园的情况咱们已经看得差不多了,没必要进去了。”
“真不用考虑我,我现在状态还行。”陈戒说着话又把腰板挺了挺。
罗玉成这才听出来敢情冯诗楠说累是在考虑这小子,再看陈戒就更不顺眼了,然后说道:“楠楠,你要想看就进去看,叔不赶时间,等你看好了叔再送你。”
“罗叔真不用了,咱们还是现在走吧,再晚天就黑了。”
罗玉成见她这么坚持,只好把车门一开,说道:“那你跟叔坐后面。”
接着他又面带不悦地指了指陈戒,吩咐道:“你坐前面。”
陈戒见他俩都上了车,自己也不好推辞,只能坐进了副驾驶。
刚一上车罗玉成就看到了冯诗楠手上绑着的绷带,忙问:“楠楠,你这手怎么回事?”
“不小心擦到的,已经处理过了。”
“哦,那就好。”罗玉成瞟了陈戒一眼,“只身在外可要把自己照顾好啊,防人之心不可无。”
听到后话,陈戒坐在前面,一脸黑线,心说这句常用语今天用在自己身上了。
接下来的路上,罗玉成和冯诗楠一起回忆着过往,有说有笑。陈戒一个人坐在前面那真叫要多无聊有多无聊,罗玉成一直都没搭理他,他也不好插话,只能像个闷葫芦似的乖乖坐着。
冯诗楠见陈戒一个人坐在前面半天没说话,总感觉车上的气氛不太对劲,所以车刚开进闹市区,她就找了个理由让罗玉成把他们两个放了下来。陈戒先下的车,冯诗楠因为在跟罗玉成互换联系方式所以稍微耽搁了一会儿。
冯诗楠下车后,陈戒望着渐渐远去的吉普车,问道:“你怎么不让罗叔叔直接把你送回去?”
冯诗楠笑得灿烂,说道:“我感觉罗叔好像看你不太顺眼,刚才在车上挺憋屈的吧?”
“我还以为就我有这种感觉呢……”陈戒苦笑一声道,虽然他这会儿已经到了眼前有张床就能立马睡着的地步,还是问了一句,“接下来你想去哪?”
“你好像不太舒服。”冯诗楠一脸认真地关心道。
“没有,只是昨晚没睡好,现在瞌睡虫来找我了。”
“那还转个什么劲,你赶快回去补个觉吧。”
“还是算了,这个点补觉生物钟容易乱,难得天气这么好,还是四处转转吧。说吧,接下来你想去哪?”
冯诗楠不想他硬撑,便道:“接下来我要去跑五公里了。”她莞尔一笑,“怎么样,要不要一起?”
陈戒心说你快饶了我吧!嘴上则是回道:“你有身体要锻炼,我有知识要充电,咱们还是各司其职吧。”
冯诗楠本就想让他知难而退回去休息,不过嘴上依旧打趣道:“刚才还说难得天气好,没想到一个五公里就把你吓跑了。”
陈戒现在眼皮都快抬不起来了,就更别提抬腿了,他想找个不怎么消耗体力的活动,便道:“这附近有家书店,要不你跟我去看会儿书?”
冯诗楠一脸生无可恋的样子,说道:“同学,拜托,现在可是假期哎,学校发的书就已经堆成山了,你还嫌看不够啊!”
陈戒原话送回,笑道:“学生当然要以学习为主,你看你,一说看书就把你吓跑了。”
冯诗楠故作生气道:“听你这意思是没得聊喽?”
陈戒一脸老谋深算:“只要别提你那五公里,剩下都好商量。”
就算这两天没有繁重的训练任务,但冯诗楠的竞技状态还是需要保持的。不过她原本也没打算让陈戒跟她一起跑步,玩笑开到这里也就可以了,这时就听她说道:“中午吃了那么多东西,今天这五公里我是肯定免不了的。好啦,不为难你了,我得赶紧走了。”
陈戒听她就要走,赶忙挽留道:“我让吴叔送你一程吧。”两个人一会儿斗嘴一会儿关心,也不知道这个情绪为何能切换得如此自然。
“不用,等车的功夫我就回去了,那就这样,拜拜!”冯诗楠挥了挥手,趁着人行道绿灯的功夫几步就跑到了马路对面。
陈戒看着冯诗楠的背影大声提醒了一句:“路上注意安全!”
“知道啦!”
……
言情作家会把男女之间分开后的思念描写得惟妙惟肖,其实那只是多巴胺机制的负面效果开始显现时的表现而已。
陈戒现在的状态与此类似,刚一分别,一种百无聊赖的感觉就在心头弥漫开来,这说明情绪曲线的波峰已经过去了,接下来就是一段进入波谷的过程了。他意兴阑珊地拿出手机告诉吴翰凡自己的位置,接着就坐到花坛边上发起了呆。
等车的功夫,陈戒本想问问冯诗楠是否一路顺利,可拿出手机时他才想起自己根本没问她的联系方式,他的百无聊赖这时进一步演变成了失落。
他回忆着今天和冯诗楠相处的点滴,起初这种感觉很朦胧,很美妙,很温暖,可没过多久,当他再次抬眼望向这些川流不息的车辆之时,不知为何,这座明明来过好几次的城市此刻却显得格外陌生,那真是一种独在异乡为异客的感觉。
陈戒意识到,现在的这种感觉叫做孤独。
虽然陈戒喜欢独处,但独处时的他是充实的,他并不是一个容易感受到孤独的人。可现在眼前的一切就像一部蒙太奇电影,这种小资情调底层的那种细微烦恼就像一道枷锁牢牢束缚着他,陈戒不禁自问:之前的那种豁达和心明眼亮哪去了?
这时他才彻底反应过来,自己原来已经完完全全掉进了多巴胺的那种快乐机制里了,这种机制的最大特点就是情绪是有波峰波谷的,愉悦感过去了之后接下来就是烦恼了。
换句话说,在这种机制里,乐是苦的交换,苦是乐的代价,想要屏蔽苦感,就得逼着自己找乐子。
而陈戒不喜欢这种机制,他追求的是那种古井无波的心境,因为在那种心境里,快乐是持久的,既不用交换,也没有代价。
陈戒有点恍惚,街上嘈杂的噪音对他而言犹如梦境,一切都变得不真实了起来。
当冯诗楠的画面再次出现在他的脑海中时,之前的那种温暖感觉也开始像幻影一样虚无缥缈。在这种蒙太奇的状态里,他竟然感受到了一种类似于麻木和冷漠的情绪,这就怪了。
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陈戒的关心明明都是发自内心的,他心里清楚他是在乎冯诗楠的。可现在分开了,再想起她的时候,这种麻木和冷漠又是怎么回事呢?人前一面,人后一面,这难道就是所谓的虚伪或者说伪善么?
陈戒不想给自己下定义,也不想给自己扣帽子,他知道,现在的自己正在面对一种从未经历过的全新的心理状态,他不得不承认他对人这个物种的认知终究还是太肤浅,在搞清自己到底是怎么回事之前,他只能先把这个问题挂起。
一声清脆的鸣笛把他从思考中拉了回来,陈戒抬眼一看,吴翰凡的车到了。
陈戒对自己的内心世界一直都有一种超乎常人的敏锐嗅觉,每当遇到新情况,他都会去主动寻求答案,他知道人类行为的初始动因都来源于心理变化,只有把未知变为已知才能避免掉入恐惧的陷阱里。
陈戒之所以不喜欢恐惧,是因为恐惧造成的心理波动会让人迷失,而他需要时刻让自己保持清醒,因为人只有在保持清醒的状态下才有足够的执行力去履行计划。
但在深心灵探索这块,过来人的提点往往比自己探索更能醍醐灌顶,所以陈戒的打算是去找个过来人讨教。当然,这个过来人必须是个懂深心灵的明白人,不能是个糊涂蛋。
虽然身在白城,但是陈戒并不想跟吕国萍讨论这个问题,这种心理状态太细微,吕国萍即使身为女性,可要论心理层面的细腻程度,她比不上陈戒。
退一步说,就算吕国萍感受得到,也不一定能解释得了,身在此山中和俯瞰苍穹不是量的区别,而是质的飞跃。
而且一旦讨论这个问题,他就必须把他对冯诗楠的复杂情感和盘托出,以吕国萍的脾气,很可能会误以为陈戒是在早恋,到时候不分青红皂白地上纲上线,答案得不到不说还得白挨一顿数落,何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