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戒本以为站着的是老奶奶,可是此人脸上不仅没有皱纹,浑身上下也没有老年人的暮气,倒是有种活力四射的感觉。
而所谓的高大身影,也不过是陈戒蹲着的关系,等他站起来,发现此人的个头还没自己高呢。
“姑娘,怎么哪都能碰见你啊……”陈戒一看此人不是别人,正是那个惯用锁喉杀的冯诗楠,不过她今天没穿校服,而是穿了一身修身款的运动装。
冯诗楠一脸不置可否,反驳道:“这里离我家不远,严格地说应该是你闯入了我的生活……范围。”
“你在这儿干嘛?”陈戒跟她搭着话,继续挑选着零食。
“穿成这样还能干嘛,跑步喽。”
说起跑步,冯诗楠这才想起进入超市的目的,她要买的可没陈戒袋子里的琳琅满目,一瓶饮料便宣告了她购物的结束。
“我先走了。”冯诗楠的招呼很轻盈。
陈戒抬手示意后,继续蹲下来自顾自地挑选零食,可刚蹲下没多久,他周围的光线便再次暗淡下来,这次他甚至头都没回,直接开口问道:“怎么又回来了?”
“没带钱……”冯诗楠有些尴尬,活像个犯了错误的小姑娘。
那个时候虽然智能手机已经兴起,移动支付还没普及,所以上街买东西还是需要带钱的。
“哦,那你稍等下,等我买好了一起付。”
其实陈戒也有第二个选项,他可以先替冯诗楠把钱交了,然后再回来挑东西。陈戒没有意识到这个选项,因为潜意识已经帮他做了选择。
至于潜意识为什么做了这么个选择,呵呵……那就不知道了。
听其言,观其行,想要读懂人心,其实不难。
反正一时半会儿走不了,冯诗楠干脆也蹲了下来,她瞄着陈戒的袋子,好奇道:“你平时很喜欢吃零食么?”
“我只是出来跑腿儿的,东西是替别人买的。”
陈戒想起之前在食堂后面遇见冯诗楠的事,又问:“你怎么总是喜欢在偏僻角落里出现?”
冯诗楠觉得这个问题有问题,反驳道:“你应该问自己为什么总会在我身处偏僻角落的时候出现。”
嗯……这话陈戒不会接了。
呃……冯诗楠觉得说错话了。
气氛有些尴尬。
二人默契地干咳。
冯诗楠立刻转移话题道:“你干嘛要来这么远的地方买东西?”
她知道陈戒住在新民苑,她说的远是相对新民苑而言的。
“我今天是来看热闹的。”陈戒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不仅我在,高格立也来了。”
补充的后半句又是潜意识干的好事。
“什么热闹啊?我也要看!”
一向不爱凑热闹的冯诗楠听到热闹二字竟然两眼放光,十足一个小姑娘做派。
“处理的是私事,你就别跟着凑热闹了。”
“私事你还叫高格立?”
“这事我一个人搞不定。”
“那我也可以帮忙嘛。”
“人手够了。”
冯诗楠感觉被他拒之门外,不高兴道:“干嘛这么推三阻四的。”
“有么?”陈戒很无辜地看着她,“我只是觉得这种热闹不太适合女孩子凑。”
“什么热闹这么神秘呀?”冯诗楠再次多云转晴。
“真没什么,你赶紧跑步去吧。”
“跑完了。”
“跑完了回家。”
破天荒!冯诗楠都纳闷自己哪来这么好的耐性,继续软磨硬泡道:“哎呦,我爸去了省里,我妈今天也不在家,家里真的好无聊啊……”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再拒绝也没意思,也怨陈戒自己嘴欠,干嘛要说看热闹?可谁让他不会撒谎呢?想到这里,陈戒只能无奈回道:“那你得答应我老老实实地看。”
以冯诗楠历来的强势姿态,软话说到这个份上已经给够陈戒面子,对于陈戒提出的要求,她干脆装做没听见,只是做了个鬼脸道:“东西买完了吧?赶快结账!”
陈戒拿她没办法,指了指她手里的饮料:“一瓶够了?这个热闹可能要看很久哦。”
冯诗楠是真不客气,又挑了几瓶扔进了陈戒的袋子,问道:“这回够了吧?”
要说这姑娘也真是的,马天来给你买那么多饮料你不要,陈戒只是随口问问,你就稀里哗啦地往人家袋子里装。
唉……
出了超市,陈戒的两只手满满当当,全是零食、饮料、桶面还有水。而冯诗楠手里只有一瓶开了盖的饮料,她见陈戒负担很重,便想帮他分担一个。
就在冯诗楠的手将要碰要袋子提手时,陈戒躲开了。他没给她分担的机会。
陈戒是个男孩子,这点东西还没到让人分担的地步。仅是如此?未必。
观念告诉陈戒男女授受不亲,现实告诉他冯诗楠是个危险人物。上周末陈戒已经领教过心境紊乱引起的连锁反应,他好不容易才从坑里爬出来,自然不想再掉进去。
所以他不想跟冯诗楠发生身体接触,总觉得没好事。
可陈戒既然想避嫌,刚才就该先替冯诗楠把钱付了,留人下来又算怎么回事?
只能说陈戒既是传统的,也是现代的,15岁的他并不纯粹,他内心深处的两种观念仍在时不时地扰动着他,让他经常陷入矛盾境地。
对于某些人来说,适当增加荷尔蒙分泌可以刺激大脑的兴奋程度提高记忆力,可对陈戒而言,他的记忆力早已近乎逆天,即便比不上钱钟书照相机式的记忆,但也不会逊色多少。
到了他的级别,保持记忆力不能再靠激素刺激,而是需要“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的心境。
陈戒回来时,街上的风更大了。
他向卡宴内室望去,发现四个人还在车里打着扑克,嘻嘻哈哈地不亦乐乎。蒋达海坐在高格立对面,正表情郁闷地数落着后者。
陈戒一边看着笑话一边嘀咕:“看来高格立的牌技不咋滴嘛。”
冯诗楠很有眼力劲儿,她见陈戒两手拎着东西,主动打开了后备箱。
蒋达海正对后备箱坐着,箱门刚一打开他就楞了:这人谁啊?!
接着他就反应过来,这不就是陈戒的同学吗!换上一身运动装,差点没认出来。
蒋达海是成年人,也没老陈家那么多规矩,打量起来也就没有避讳。男人看女人,不就是脸蛋,身材,最多加个气质。
气质,大方。
脸蛋,文静。
身材……咳咳,这要再发育个几年还得了?
其实蒋达海不懂,女孩子发育到高中就基本停止了,如果非要形容,冯诗楠的身材真应了中庸的精髓:恰到好处,既不惹人犯罪,又还有些看头。
蒋达海没领教过冯诗楠的锁喉杀,对她的第一印象还算不错。
蒋达海读书不多,活到现在也是稀里糊涂:小时候靠祖荫,父亲被骗后靠拆迁款,炒股赔光,又因巧遇陈国刚东山再起,他的人生更像是老天爷喂给他的。
这种成长轨迹更容易造就随遇而安的性格,自然不像陈戒整天理想抱负,蒋达海觉得男人嘛,不就是老婆孩子热炕头么?!
这时他再看看陈戒,笑了。
冯诗楠也是听说高格立在,觉着同学一起看热闹蛮有意思,可是后备箱刚一打开她就傻眼了。
车里乌压压地坐了四个人,除了高格立,另外两个痞里痞气的小年轻她根本不认识。她和蒋达海虽有一面之缘,但是印象也不咋滴,这下她就犯难了,埋怨自己为什么脑子发热凑热闹。
正当冯诗楠进退两难,蒋达海倒是客套起来:“外面起风了,进来坐吧,车里暖和。”
冯诗楠不想跟三个陌生男人挤在一辆车里,婉拒道:“我在外面就好。”
蒋达海听出冯诗楠的话外音,他向四周扫了一眼,突然没好气道:“有没有点儿眼力劲,都给我下车!”
没等三人反应,蒋达海便客套道:“你进来坐,我们四个下车打。”
高格立背对后备箱,起初光顾着玩牌,听到女孩子声音也懒得理会,直到蒋达海撵人,他才回头一瞧,咦?冯诗楠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高格立平时被她压迫得够呛,早就憋了一肚子气,难得这么多人在,知道冯诗楠不敢发难,所以成心气她:“让陈戒出去买东西,怎么把你拎回来了?”
高格立猜对了,冯诗楠没有发难,但这话她是记住了。冯诗楠咬了咬牙心说,高格立你等着!高格立被她眼刀里的寒光吓得直哆嗦,赶紧把脸转了回去,悄咪咪地收拾扑克准备下车。
这时冯诗楠才回复道:“外面风大,你们就在车里玩吧,我在外面站会儿就好。”
简单几句话,冯诗楠的好形象算是彻底在蒋达海心里坐实了,他觉得这姑娘又不娇气又分寸,真是越看越喜欢。于是马上使唤起了陈戒:“臭小子,还不赶快给你同学找块毯子,别冻感冒了,呶,毯子就在后备箱边上放着。”
张飞穿针,粗中有细。
陈戒万没想到,蒋达海对女士竟能如此周到。没一会儿,他就在后备箱的边上找了一条纯棉毯子,递给冯诗楠。
冯诗楠也没客气,也没道谢,直接拿了过来披在身上,看上去有点不高兴。
为啥不高兴?陈戒也纳闷。
难道在怪自己只是递了毯子,没有替她披上?难道是怪自己没把人员交待清楚?难道……
唉,女人心海底针,谁知道呢……
风声渐大,天色渐暗。车灯亮起,扑克继续。
冯诗楠披着毯子坐在马路牙子上发呆,也不搭理陈戒。
陈戒晾在原地,活像一根电线杆子,他想回到车上,毕竟车里暖和,但他也不能把她丢下不管,只能呆在外面陪着。两个人一个坐着,一个站着,不知为何,这种二人独处的氛围实在奇怪。
一直沉默也不是事儿,陈戒决定聊些什么,既然要聊天,自然不能一站一坐,想到这里,陈戒缓缓坐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