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处安静的小院,四周都是青砖高墙,只能看到隔壁延伸出来的一些屋檐。
“姑娘,这边请。”
“好。”
跟着带路的仆妇,身后又跟着一队丫鬟仆妇的,阿福觉得莫名的有点紧张。
这个陈府,什么来头?
阿福扭头去看秋实,想逮住机会问点有用的信息。
可是后头跟着的人实在是跟得太近了,这都没有机会跟秋实说点悄悄话啊。
就在阿福将注意力都放在观察身后的仆妇上时,突然听得前头一个软糯的声音发出了指令。
“里边请。”
阿福这才将眼珠子移到了前头。
这就到了一间大屋前的屋檐下了。
阿福看了看被人挑起的遮帘,伸手摸了摸,心中默默感叹一句质量真好,才跟着秋实往屋里去。
屋里的光线很好,阿福一眼就注意到端坐在主位的一位妇人。
怎么说呢,雍容华贵,只需一眼,就知道她背后是个什么家庭。
“坐。”杨氏抬眼瞧过去,拿着帕子的手轻扬。
“谢夫人。”秋实拉了一下阿福。
阿福反应过来:“谢夫人。”然后跟着秋实往旁边坐下。
“你,可是杨瑞福。”杨氏看着阿福,淡淡的问话。
无形里,自是一股压力迎面而来:“是。”
“那这位是?”
“这是田秋实。”杨氏打量秋实的眼神有些让阿福不爽,于是回答的声音也冷了几分。
丫鬟端了茶果上来,阿福并没有动上边的任何一样。陌生人的东西,还是不要吃的好,尽管她还未吃早饭,如今饿得慌。
自打阿福进门,杨氏的目光就基本没有离开阿福:“阿福,你可知我这回邀你来府上是何事?”
“不知,还望夫人明示。”她也很想知道来着。
“前些日子,你是不是去了一趟惠意那儿?你应是唤她三姑,”杨氏淡淡的说着,眼神始终看着阿福,“如此算来,你理应唤我一声大姑才是。”
大姑,什么大姑?阿福将目光轻巧的往秋实那边扫了一眼。
秋实来的路上已经猜到了,只是这个阿福的大姑,实则已和杨家断绝关系多时。
此刻看到阿福投来的目光,秋实勾唇一笑,面向杨氏说道:“恕晚辈冒昧一句,杨家并无大女。”
“还真是不懂规矩的晚辈,”若不是看在此人和杨瑞福关系非同一般,杨氏定然让人上来掌嘴了,“无论杨家是否承认,我是你大姑这个事实,是不可更改的。”
听起来这里边好多门道啊,这大姑是不是背叛了杨家,所以才会不受待见?阿福又一想,杨家是个山野小城镇里的普通百姓家族,这她大姑这身份一看就非比寻常,这……不合常理啊。
杨氏盯了秋实一会儿,觉得此女子长相实属上乘,这般容貌,还和杨家扯上关系,这入京的目的绝不简单,可是要好好瞧住了。
只是,左右也不过是十几岁的小丫头,杨氏还是不怎么放在眼里的:“阿福,你们既然是难得入京一回,住在驿馆里总是多有不便,回去收拾收拾,来大姑家里住罢。”
“夫人您是说,来这里,住?”阿福很怀疑自己听错了。
杨氏将手里的手炉递给一旁侍立的丫鬟:“怎么?要让惠意来了你才信么?”
惠意,是她三姑。那这么说这个人真的很有可能是她大姑了?可刚刚听这大姑和杨家的关系估计不会好,怎么会这么热情的张罗她入住呢?阿福很疑惑,可是她知道她定是不能住进来的,这里边肯定不简单。
“不用不用,只是我等只是一介百姓,住府上,这身份,这规矩,都格格不入啊。”阿福将能用的理由都用上了。
听到阿福的话,杨氏轻轻勾唇:“本就是一家人,规矩免了就免了。”
这一笑,倒是让阿福觉得,这个人和自己的爹长得还是有几分相像的,但是再相像,也不能轻易的相信:“夫人——”
“看来阿福是不信了。”杨氏打断了阿福的话,脸上的笑意未褪,“若是不信,你大可去惠意那儿问个清楚。”
说完仿若意犹未尽,又交代了一句:“话我就放这儿了,明日我便派人去驿馆接你们。”
“您,您为何如此?”如此轻易的就下了决定?她还什么都没答应好吧,“我住惯驿馆了,况且平日里总是要出去的,驿馆那边和街上近,这边的路我都不熟,来了府上每日出门都不知道怎么走。”
“无妨,出门跟门房说一声,给置办轿子就妥了。”杨氏见招拆招的说道。
这是铁了心要就让她入府了?可是这又是为了什么?不行,绝对要阻止。
阿福马上转入思索。
就在这时候,门外进来一个仆妇:“夫人,小姐过来了。”
小姐?
阿福正疑惑,秋实却已心下了然这位小姐是何许人也。
“让她进来罢。”杨氏的脸上的神色,是个慈母的神色。
门帘一挑,进来一个妙龄少女,上来就给主座的杨氏请安:“给娘亲请安。”
杨氏的手都伸出去了:“好了好了,快过来坐着,见见你的堂姐。”
陈亦临一进门就看到屋里多了两个人,只是都还未来得及打量清楚。这一对面坐下,她惊奇的发现其中有一个竟是熟人。
“秋实!”
这一声喊,倒是让杨氏和阿福都小吃一惊。怎么?竟是认识?
“临儿,你认识这位姑娘?”杨氏不易察觉的小皱眉头,自己的女儿竟会和她们认识?
“她救过我,”陈亦临突然想起这事没有和杨氏报备过,这会儿要是说开就露馅了,只能赶紧的转移话题,“这位是?”
“她叫杨瑞福,你堂姐。”杨氏心中还是牵挂着这事,待会儿可是要好好问问自家女儿,和这二人是如何相识的,可不要被蒙骗了才好。
“外祖母家不是姓秦么?”话一出口陈亦临就想起来了,自己娘亲是秦家收养的孩儿,本姓还是杨姓,“原来是杨堂姐。”
“陈姑娘。”见陈亦临朝自己打招呼,阿福虽然不知道对方的名字,但到底陈府还是姓陈的吧。
“这是小女,陈亦临。”杨氏向阿福介绍道。
阿福点头,这不生不熟的,总不能直接喊阿临吧。
“夫人,早膳好了。”又是那个仆妇。
杨氏点头,然后问阿福和秋实:“二位可是用过早膳了?”
“用过了。”阿福抢先答道,她不想在这里待了,这个自称是她大姑的人,总觉得哪儿哪儿都透着不对劲儿,她还是出去和秋实打听一下具体的来龙去脉比较好。
况且,阿明待会还要找她去博文馆,这一顿规矩的早膳之后,也不知道要花多长时间。
“那便不强留你们了,”杨氏本意也并非要留她们,出于主人家的礼仪意思意思便可,于是也不作多留,唤道,“来人——”
然而话还未说完,门外走进了一个中年男子:“夫人这里可是热闹。”
见到来人,杨氏眉眼一弯,起身恭敬行礼:“给老爷请安。”
一旁的陈亦临也站了起来:“给爹爹请安。”
屋里的丫鬟仆妇也跟着:“给老爷请安。”
阿福和秋实一见这阵仗,不约而同的站了起来,跟着屋里的众人给面前这突然进来的男子请安行礼:“给陈大人请安。”
“免了。”陈开运绕过众人,坐上主位。
陈亦临扶着杨氏也走到陈开运的身旁落了座。
“这二位,是谁啊?”陈开运看着阿福和秋实,却是问的杨氏。
“这是妾身本家的远方亲戚,来京准备参加京考,这大冬天的两个姑娘家待在驿馆也没个人照应,妾身就想接来府里住上一段日子,也好有个照应。”
“嗯,”陈开运应了一声,端过一旁丫鬟递上来的热茶轻轻啄了一口,“家住何处啊?”
“广府同庆。”秋实回道。
阿福在旁点头:“对。”
陈开运打量了几眼阿福:“你叫什么?”
“杨瑞福。”阿福看着陈开运小指上尖长的指甲,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不懂礼数,陈开运心中对阿福的第一个评价。
只是这边站着的这个,怎么觉得似曾相识:“你又叫什么?”
“回大人,田秋实。”秋实落落大方的回道。
陈开运放下茶碗,心中对秋实的印象倒是不错。
“也罢,就住下。咱们星儿也要参加京考,家里多了两个考生,倒是能相互督促几分。”陈开运说道。
星儿?陈星?阿福正想吐槽这名字,但脑中突然就跃起一个人的脸,不会是陈星渚吧?!
杨氏笑着附和道:“星儿回来这些天都闷在院里,这回倒是好了,多了些伴儿也能习惯些。”
是啊,这十多年未归家,不适应也是人之常情,这多了些同龄人在府里,星儿也能自在些:“嗯,夫人这是该用早膳了吧?”
杨氏赶紧回道:“是是是,都准备好了,老爷今日也一道用膳?”
陈开运想了想,要看出自家儿子和这两位姑娘家的关系,还是要让他们碰面:“嗯,将星儿也喊过来,今儿个咱们一家子好好聚聚。”
阿福趁机提了提音量,走到陈开运和陈氏面前行礼:“大人,夫人,我们先告辞了。”
“为何不留下一道用饭?”陈开运眉头一皱,莫不是不敢见星儿?
“我们吃过了。”阿福淡然回道。
杨氏在旁帮忙解释:“明日她们便来府上住了,不急这一时,就让她们先回去罢。”
自家人一起用饭,杨氏还是不希望外人打扰的。
陈开运点头。
阿福抓住这个当口赶紧的往门外走,生怕对方一个反悔,这时间就都耽误在这儿了。
出了屋子,外边等候的仆妇便熟门熟路的带着阿福和秋实来到刚刚下轿的地方。
阿福看着轿子,有些不想坐,可是这地方她不熟啊,走路的话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走到驿馆,出去坐马车身上又没有什么钱了,想了想还是钻进了轿子,让人家又将自己抬回去罢。
这一路的软轿还是让阿福产生了想睡觉的念头,在半睡半醒之间挣扎了一会儿,她们的双脚才重新踩在了驿馆的地界。
看着两顶小软轿一颠一颠的消失在街道的一头,阿福才扭头问道秋实:“快给我说说,这都是怎么回事?”
“我只是略知一二。”秋实看了一眼阿福,率先转身往驿馆里走。
阿福也跟上。
“她是杨家的大女,只是当年出生的时候,遇上了大战,于是就被送到了远方亲戚家,后来为何只口不提此人,倒是不清楚。总之,这个大姑,阿福你不能太相信她。”秋实说道。
阿福点点头:“嗯,就是觉得,很不对劲啊。”杨家,不是普通的平常百姓家吗?
“你别多想,等京考过后,你回到广府就知道了。”秋实知道阿福在疑惑什么,只是,这件事错综复杂,她也只是听娘亲提过一些,但是有一些她还是不能和阿福说,这关乎她的身份。
告诉阿福,时机还未到。
“那要怎么办?她说明日就要派人来接我们。”阿福突然想起这事还没说个清楚就回来了。
秋实刚刚并没有说太多话,毕竟,这回杨氏突然的找上门来,不知道是因为阿福,还是从哪里得到了什么风声,打的是什么主意。
如今阿于是知道她的身份了,也保不齐别人不知道。
她要找阿于谈谈了。
打定主意,秋实对阿福说道:“这事推不掉了,我们只要在京城里,她估计也是会派人盯着。如今我们盘缠几乎用尽,到她府上,也能缓解缓解钱粮的问题。况且陈星渚也在那儿,你的功课,能提升不少。”
“好像没毛病……可是总觉得不舒服啊。”寄人篱下的感觉可不好,出出进进的总有人跟着,这就好比监视了好吧。
“陈大人是当朝首辅,也只有那里,如今能给你一些保护。阿于说的话,可不只是说说。我要去找他,将这个危机处理掉,你才安全一些。”秋实不得不提起玄玉。
阿于定然是皇族之人,想动阿福轻而易举。况且这一路来树敌不少,驿馆里有兰溪等人,外头也有个林筱雯,她又不能时时刻刻陪在阿福的身边,此时来了个杨氏,虽说目的不纯,但也能暂且缓一缓这燃眉之急的事态。
几相对比,秋实下了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