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六这几日便住在宫里陪陪你的母后。”
洛书良闻言眼眸瞬间染上色彩,犹疑几下:“皇上,阿玉的身份——”
“书良不必再说,此事一时半时是不可更改的。”玄天成知道洛书良想要说什么,“老六才刚回来,根基未稳,皇后莫要一时冲动。”
此事关系重大,错综复杂。
况且,太子也已经长大,不再是当初的那个天真可爱的昊儿了。
洛书良闻言,垂下眸子思索片刻。再抬眸时,目光里一片清明:“皇上说得是,是臣妾大意了。”
仿若当初那个温婉自信,母仪天下的洛书良又回来了。
玄天成看到这样的洛书良却恍觉有哪里不对。
然而看到她又专注的和南少穆闲聊后,那自然而然的母爱流露,就将他心中刚刚生出的那一点不对劲覆盖了过去。
羲和国皇城近郊的一座石山上,四周筑围,重兵把守。
入山即可见一大石,上刻“冰泉宫”。
若玲珑正和入口的守卫交换信息。
“这几日可有异样?”
“没有,这里还如往常一样,无人来过。”
若玲珑点点头,握紧了些手中的剑,走入了黑黑的洞口。
天然而成石壁触手温凉,经年不变。洞内直入数十步,便能看到左右分岔。左边的洞口隐约可闻水声,若玲珑往里张望了下,便走了进去。
“主子,”若玲珑一开口,便看到了从自己嘴巴里涌出的白雾。
“嗯,”羲和风络淡淡应了一声,良久都没再说话。
此地不过方圆数十丈,全是水。顶上有一道缝隙,光线从那裂缝里挤撒进来,照得满室清辉。
往里看去正中的石台上摆了一副无盖水晶棺,只一条廊桥从这头和石台相连,其余四周一圈都是流动的水。
说是流动的水,其实是底下遍布大大小小的冰泉眼,寒冷异常。
仅是在入口稍稍站了片刻,若玲珑便不得不运行内力保持着自己的体温。
那水晶棺旁的羲和风络,像是不知寒冷,一动不动的站在棺旁凝视着棺内之人。
但若玲珑知道,受这点冷对主子来说不算什么,只要能让棺中之人醒过来,要主子的命也是可以的。
不过,解药找了这么多年,终于是看到希望了。
就这样在这寒冷的冰泉洞里待了半个时辰,羲和风络终于动了。
弯腰轻轻抱起棺内之人,缓缓的从若玲珑的身旁走过。待到刚刚分岔的洞口,左转又绕进了右边的入口。
洞内并不漆黑,相反是亮堂得很。没走多远脚下便踩到了柔软的草。
这是一处山腰,山势在此像是被斜斜朝里劈落一块巨石,空出了一大片平地,久而久之这儿便长了各种野植。
羲和风络看中了此地,就山势建了一座宫殿于此。
面朝群山溪涧,一派风光尽收眼底。
“主子”守候在此的手下纷纷行礼。
“去端药来。”
“是”再抬起头,就只能看到羲和风络的衣角消失在殿门一侧。
殿内不大,一间外厅,一间内室,连着一间净房,一间观景阁。
羲和风络将怀里的男子小心翼翼的放在了玉床上,盖好被褥,一番仔细后才放心的在床边坐了下来。
并没有病人的苍白神色,眼前的男子面色红润,饶是经过冰泉之寒也未见变化。一睡多年,就是不见转醒。
他是中了蛊。找了这么多年,才知道此蛊名叫“忘世”。每月初一蛊咒起,整个人浑身发烫如要燃烧般。
经高人指点,他寻了这冰泉,每月初一抱他至冰泉之处躺上半个时辰,便可解了这症状。
羲和风络抬手轻触那人的脸颊,温温热热的。眉眼一如当年,丝毫不见风霜侵扰,还是那般温润气质。
“主子,药好了”
闻言羲和风络给床上的人垫高了枕,才接过若玲珑手中递过来的药碗。
唉,若不是床上躺着的这位当年以身替下了主子,那如今躺在这儿的就是自家主子了。
若玲珑心中也百感交集。
当年主子被龙伯抓去当了质子,恰逢龙伯和大顺开战,刚巧质子被关押的地方就在两军开战的附近。
那日龙伯来人说是要将主子押往别处去关押。主子寻了机会便逃离了那群人。
后来迷了路,就遇上了床上躺着的这位。
那段时日二人之间发生了什么若玲珑不是很清楚,他只记得去接应主子那日,在一家农户家中的院里,看到浑身是血的主子抱着一个已然昏迷过去还被自家主子的手沾得满脸血痕的男子,也就是现下床上躺着的这位。
直到如今也没有醒来。
大顺天水府驿馆的某处墙头上,一男子刚刚翻出墙外。
“喂,我们这样不是很好吧?万一被发现了怎么办?”
“要不还是算了吧?别去了?”
顶着马护卫的脸,玄玉依然散发了自己的气势。抖了抖身上的衣裳,只拿眼瞥了一下还在墙头上的阿福,作势就要走。
“哎哎,你回来!我去我去,去还不行?”阿福真的有点害怕,真的只是有点。
这才对,主子说话,下属就该乖乖听话才是。
玄玉满面春风的退了回来,张开手臂:“下来。”
她蹲在墙头上,双手死死的抓着两侧的突起的砖瓦,然而还是觉得自己已经快要保持不了平衡:“你要抓稳了知道不?我可有点重。”
玄玉瞧着阿福一副怕砸到他的样子,已然忍不住笑,再看到那双手颤颤巍巍的伸过来,便轻笑一声一跃而上一把抓进了手里。
猛然被人一拽,阿福的心都要蹦出来了。然而幸好是有惊无险稳稳落地:“……我再也不想翻墙头了。”
“胆小如鼠。”
听着边上的人带着愉悦的吐字,阿福嘴角微微抽搐,淡淡眨了一下眼,还是弯起了弧度。
胆小如鼠?说得好像他就没有胆小的时候?
这就有趣了。
“客官,客官来嘛”
“这位公子,进来坐坐如何”
“……当真是要来这儿?”阿福看着一街之隔的红帘阁上密密麻麻迎客摇摆的花色小手绢,心下狂叹气。
侧头打量了下阿福的男子装扮,没有问题:“走。”
唉,这都是什么事啊。
“哎哟这二位爷可真俊呐”
好不容易推脱掉一路攀上来的手,入得天井里终是遇上了阁中老鸨。
“是头一回上我们红帘阁吧,瞧这小公子还羞上了”
这位目测已有五十岁上下的妇人,粉面油头,一双眼睛骨碌碌的盯着她直转,四周楼上廊边也倚靠着数量可观的女子和男子,莺莺笑笑的好不热闹。
阿福心里泛起一阵机灵,这人堆好可怕。
玄玉察觉到半个身子都缩在他后面的阿福害怕了,于是左手一伸,勾住了她的脖子:“我家小弟第一次来听曲儿,还望妈妈别见怪。”
“爷说的哪里话,怎么会见怪,来来来,后头院里紫菱姑娘今日才正要奏曲呢,二位公子可来得巧,往这移步。”老鸨妈妈满脸堆笑的接过玄玉递过来的一锭银子,忙将二人往院里引去。
“……”眼见玄玉抬步阿福马上跟上,简直就是贴着一起走的。相比给周围那些快要扑上来的女子淹死,她宁可被玄玉用手臂勒死。
二人落了座,那老鸨妈妈便施礼走了。
看着身旁的阿福紧紧拽住自己袖边的手,整洁圆润的指甲,揪得可真用力。往上一看,面上还装得面无表情,端着倒还像那么回事儿。
玄玉心下发笑,低下头就着阿福的耳边细细交代:“认真看,认真听,”那耳边细细的绒毛泛着软软的白光,玄玉的声音都不觉跟着柔和下来,“不用怕,我在这。”
“……”虽然听了这话心下是生了些安定,但阿福还是不敢轻易开口,怕泄露了自己的女子身份。在这种场合给人记住了,往后可是要生事端的。
淡定淡定,她现在可是男子,和在座的都是一样一样的。阿福给自己做了几下心理暗示。
冷静下来,阿福才开始注意周围的环境。
这是一个半露天的院子连着一间大屋,阿福和众多客人此时就端坐在这间屋里等着听曲儿。
名唤紫菱的姑娘还没有来,但是能看清前头长案上摆放了一架古琴。
此时只有悉悉索索的微响,和外边前院阁楼里的喧闹形成鲜明的对比。
阿福这才注意到,这里在座的客人,都是衣冠整齐神色自然,和刚刚前边看到的无论从哪方面看都完全不是一类人。
难不成是上青楼听曲儿的?
说到听曲儿,阿福悔得肠子都要断了。
昨日和玄玉就琴棋书画星象捋了一遍,发现这琴还从未碰过,也未听过这儿的人弹的小曲儿。
琴谱是看了几遍,然而她掐指一算京试日子,立即了解自己是弹不出个所以然来了。
和玄玉一商量,他也点头认可,说是既是考不过,也不能一无所知,总得有点经验才好蒙住那些监考的大人,不至于听出个“此人丝毫不知晓音律为何物”的事实来,这可就露了馅儿了。
要知道就算不擅长如孩童,在大顺的礼制下也不可能有人对音律一窍不通。
要是再顺着往下一查,何止麻烦。
于是就给带到这青楼里来了。
为什么会是青楼?当时玄玉没有回答她。
但当她听到这位紫菱姑娘弹奏曲子之时,她以一个曲盲的身份开始明了,为何这里会坐着这么些与外边格格不入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