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往这边匆匆寻觅的小太监好歹是瞧见了玄少昊,急急忙忙的便奔了过来。
“知道了,”玄少昊看着空荡荡的屋门,嘴角轻勾,“走罢。”
回了屋的阿福暂且将这摊子事放到了一旁,去一旁的天井里打水将手洗了干净,寻着菜香便往里头的厨房去。
“师傅,您这做的什么菜?”阿福走近灶台,边往锅里瞅边问道。
“尝尝。”花房师傅递过一双筷子,又将锅里的菜装上盆里递给阿福接着。
“好吃!”阿福将菜端上了一旁的桌子,小心的夹了点放进嘴巴里尝着,“只是还是不知是什么?”
花房师傅往锅子里倒了勺清水,解了围在腰上的裙布笑着走过来:“院里种的药材,和上切碎的香菇一道酿的,家常便饭,喜欢就好。”
阿福放下筷子,端起一旁的空碗给花房师傅盛饭。
“阿福啊,”花房师傅坐了下来,说道,“太子可是走了?”
阿福将盛满饭的瓷碗给花房师傅递了过去:“应该是走了,这不是到午膳时候……了吗?”
花房师傅将碗接了过去,淡笑着朝阿福看过来。
她是不是说错话了?
本已经拿起了自己的饭碗,阿福又轻轻的放回到了桌上:“我去看看。”
说完,快步走了出去。
走到屋门往外看了看,四下无人。
应该是走了。
阿福稍稍松了口气。
阿文突然变成了太子,太子还跟她说要接她到太子府里去。
阿于是玄玉。
这关系可真是乱。
她处理不了,只能这样。
想到自己刚刚的语气,想来也是伤人。
阿福纠结的晃了晃脑袋,又往屋里走了回去。
“太子爷已经走了。”阿福复又坐了下来。
“阿福。”花房师傅停下筷子,开口唤道。
“嗯?”阿福拿起自己的碗盛了些饭。
花房师傅看了看阿福的脸,终是笑着摇了摇头,道:“无事,吃罢。”
在这里待了这么久,这间花房里只有花房师傅一人在,阿福本就觉得疑惑,此时看到花房师傅欲言又止的模样,阿福这股疑惑更是加深了。
刚刚花房师傅是想问她什么呢?
难道师傅听到了什么?
还是察觉到了些什么?
阿福突然就不敢问了,她害怕自己接不上话。
想了想还是作罢。
只是她又想起了一件事来:“师傅,为何不见其他人回来用膳?”
这么大的御花园,不该只有一个人在管理才是。
“今日赏花会,他们都在园子里伺候着。”花房师傅说道。
“原是这样。”阿福点了点头,应道。
她又扯了些别的闲话聊了聊,尽量不让气氛尴尬。
这边玄少昊回到隆门殿时,里头已经做好了开席的准备。
殿里的人正三三两两交头接耳的说着话,这更有利于玄少昊悄然走到了前头的太子席上。
“父皇,儿臣来迟了。”玄少昊走到了自己的席位上,侧身朝临近的玄天成恭敬行礼道。
白公公正从宫女的手里接过一壶温热的酒,往玄天成空荡荡的酒杯里添上。
“来了便好,回去坐着罢。”玄天成挥了挥手,示意玄少昊回位子上坐着。
玄少昊应了一声,往自己的席上落了坐。
玄天成今日面色有些不好,玄少昊有些担忧的看了看坐在玄天成身旁的洛书良。
玄天成带了个身份不明的人进了南苑住下,这件事他是知晓的,母后心里恐怕不会好受。
只是看父皇的神色,却不见欢喜,倒是有些从未见过的凄凉。
此事难道另有内情?
玄少昊正暗中思量,一旁便传来了一道轻笑声。
“太子这是上哪儿去了?”坐在一旁的玄修然捏着酒杯,朝玄少昊挑眉轻笑道。
“四下转悠。”玄少昊淡然应道。
对于玄修然,玄少昊不愿过多给好脸色。
“好兴致。”玄修然笑了两声,不再搭话。
坐在玄修然旁边的玄玉,此时悄然往玄少昊这头看了一眼。
这么晚才过来,是和阿福说什么了?
殿内人多口杂,玄玉也没有再多看玄少昊一眼,且自顾自的端坐在椅子上,等着时机来临。
父皇今日来了,可却并没有见他面有喜色,反而是这种凄然之情。
难道不是洛明鲤?
可若不是洛明鲤,父皇为何还会将那人困在宫中?
难不成……
玄玉的眉头渐渐的聚拢了起来。
一小太监低垂着头从殿外碎步而入,走到白公公身边耳语了一番。
“皇上,外头都准备好了。”白公公走到玄天成身边柔声说道。
“嗯,”玄天成双目有些红,声音里透着疲惫,“宣罢。”
白公公应声后又和那进来传话的小太监小声说了几句,才将人打发了出去。
不一会儿,殿内便飘扬起一阵悠扬的古琴声,随即便从殿外进来两个穿着桃红暗花白绒毛边斗篷抱着琵琶进来的女子。
二人朝着大殿之上的众人行礼之后,随即一左一右的往侧边站开了两步,席地坐了下来。
众人疑惑,这是要做什么?
编钟声浑厚响起,随即,席地而坐的那两名女子便在编钟声停的时候,顺畅的将曲子接了过来。
原来是奏曲作乐的,只是为何要席地而坐?
众人听了一阵轻快悦耳的琵琶声,食欲大振,推杯换盏间大殿里气氛渐渐活跃了起来。
玄玉便是在这个时候,悄然离席。
只是,玄玉的走动却引起了玄少昊的疑心。
玄玉找到阿福的时候,她正坐在屋外廊下的藤椅上看着天发着呆。
“你这是在做什么?”玄玉问道。
“等你呢。”阿福灿然一笑,小声的回道。
几步跃下台阶,边走边小心的回头看了几眼:“师傅她老人家说是打个盹儿。”
“那可是我师傅。”玄玉挑眉说道。
“是师傅说喊师傅便可,”阿福瞪了玄玉一眼,旋即又小声问道,“师傅是不是不想让人知道她的名字?”
阿福今日和花房师傅扯了好多的话,二人边吃边聊,越说越起劲儿,这不,一顿饭下来,师傅便觉得乏累了。
“走罢。”玄玉往屋门上看了看,随即转身便走了出去。
师傅的名字,在宫里可是个秘密。
阿福回身也看了眼,心里对这位花房师傅更是好奇。
但好奇归好奇,此刻可还是有要事在身,阿福将头转了回去跟着跑到了玄玉的身边一起往外走。
看着走的方向和来时不同,阿福心中不自觉便紧张了起来:“咱们是要去南苑了?”
“嗯,先别说话,恭敬的跟着我走。”玄玉往宫道里边走边说道。
离南苑越近,布置得就越严密,他不得不警惕些。
隆门殿里,此时气氛正热烈。
新颖的曲子,就着几口小酒下肚,这滋味,不可畏不美。
况且,这佳人虽窥不见容颜,可看身段婀娜多姿姿色十足,怎能不开怀?
赏花会,赏花在其次,冬日里围坐殿内,喝酒谈心,热热闹闹岂不快哉?
故所以此时殿内的众人,都在酒精的微醺下,或多或少都抛去些每日里的繁文缛节,轻快的交谈起来。
就在这时候,一阵相比殿内更为激昂动人的琵琶声从殿外传了进来,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的往外看去。
只见一队身着宫内廷乐宫服的女子两两从殿门外走了进来,跨过门槛便往左右两侧散开来,随即安坐在早已安置好的墩凳上头,琵琶声阵阵,未曾断续。
众人正摸不着头脑时,大殿中央便飘落下了片片红艳的桃花花瓣。
再一看,殿内那两个席地而坐的女子身上的斗篷已然不见,雪白的袄裙铺散在地,在鲜艳的桃花瓣下异常醒目动人。
玄修然微微眯眼一看,那席地而坐怀中抱着一把古琴的女子,不是紫菱是谁?
唇角微动,玄修然眸中闪过一丝精光。
杨瑞福,好大的本事,竟然真的能将紫菱弄进宫来,还是和牡丹一同献艺。
玄修然唇角的笑意更盛,将手中玩弄多时的酒杯放回了桌上,一旁侍候的宫女立即给他将杯子续满了酒。
玄修然拿过酒杯,看着眼前已然开始翩然起舞的牡丹,轻啄杯中的酒。
尽管玄修然眼眸中倒映的是牡丹这个难得的尤物,但他的心神都已经在期待杨瑞福所说的,给他备的礼物了。
杨瑞福,可别让本王失望啊。
玄天成旁若无人般的喝着酒,看着下头这形形色色的人,各种各样的形态,心中愁闷,酒,便一杯接了一杯的倾倒进了口中。
洛书良在一旁坐着,面前的食物一动未动。
她今日并无胃口,刚刚小歇了一会儿,现在虽能端坐在此也不见困倦,可一感知到身旁玄天成的存在,洛书良心中满是酸涩。
“皇上,这酒可是合了心意?”洛书良终是没能忍住,在一旁略带嘲讽的开口道。
“嗯。”玄天成的视线越过殿内水袖浮动,身姿轻盈的牡丹,投射到了大开的殿门外发白的天空。
“我只问一句,”洛书良端起桌上的一杯酒,看着上头晶莹的酒面,似是出神,“她是谁。”
他是谁?
他是他的明鲤。
他的明鲤。
玄天成的眼眶更红上了几分:“书良,别问。”
洛书良看着桌上已然冷掉的吃食,心似泣血:“看来,皇上当真是喜爱她了。”
喜爱二字,不足以表达他对明鲤的感情!
“是,朕只要他,”玄天成捏住酒杯的指节发白,说出的话语坚定且决绝,“除了他,朕什么都不要,什么都不管了。”
他什么都不要了,明鲤,你回来可好?
他什么都不管了,明鲤,你回来可好?
“好,”洛书良从胸腔中发出了几声闷笑声,她终于将视线移到了玄天成的身上,只是眼眸里,俱是受伤的痛楚,连她自己都不曾察觉到的痛楚,“好,玄天成,我只想知道,她可是那年从西北救回来的那人?”
玄天成端着酒杯的手一顿,随即轻轻颤动了起来:“朕不知道。”
酒杯里的酒水撒了些出来,玄天成猛然一抬手,将杯中剩下的酒灌进了喉咙里。
答案一目了然了。
洛书良眼神停留在玄天成颤抖的手上,她终究是输了吗?
“玄天成,你要封她为后吗?”洛书良的声音很轻,很淡,不细细听,便听不见了。
“书良,你才是皇后。”玄天成扭头看向洛书良,苦涩一笑,随即给自己的酒杯满上酒水,再次抬手,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他的明鲤,不会回来了。
玄玉带着阿福靠近了南苑。
南苑宫门处有人守着,虽然看不见里面的情况,但想必也是层层守卫。
玄玉查看了一会儿,才回身悄声对自己身后安静待着的阿福说道:“你是进不去了,可有什么话要带给他?”
“问问清楚情况,她的打算,什么时候能出来,还有她府里该怎么交代,”阿福边轻声说边将一张信纸递给了玄玉,“都写好了,你给她一看她就知道是我来找她了。”
玄玉接了过去放好,小声交代道:“你在此处待着别走,若是有人发现了你,就说是找不着我,走岔路了。”
“好,快去快回!”阿福庄重的点头道。
她现在很紧张,四下里的宫道静悄悄的,她总觉得有人在暗地里盯着他们看。
玄玉抬手在阿福的肩上轻捏了下:“无事,且放宽心。”
“好。”阿福重重的点了一下头。
玄玉不再停留,父皇说不准会不会突然回来,他必须抓住时机。
于是,在阿福眨眼之后,玄玉的身影便隐进了一旁的宫道里。
她不知道他会从哪里进去,可她知道玄玉一定能进入南苑,见到洛明真。
南苑对于玄玉来说很是熟悉,他小的时候,常常会允许进来南苑里小住几日。
今日南苑虽内外有人把守,但他要进去,也并非没有把握。
找到了!
果真还在。
玄玉看着南苑外的一棵银杏树下那一块地面,唇角微翘。
当年他偷偷瞒着父皇,从南苑的净室里挖了一条地道出来。
当时年少只为好玩儿,如今却是派上了大用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