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
“怎么样?好看吧。”望着那齐整漂亮的蝎子辫,阿福忍不住得意起来,哈哈,编发可是她的强项。
对侧那二人看到这新奇的发式也忍不住凑了过来。
江玉芙好奇问道:“这是什么发式?”
而跟在一旁的傅子槿脸色却是有些不好,像是看到了什么震惊的事情被吓住了一般。
傅子槿在江玉芙后边,阿福没能发觉不对劲。
“这个叫——”说蝎子会不会吓到人家小姑娘,“叫秋辫”。
秋实起身去水盆前瞧了瞧,忍不住惊叹:“阿福你真厉害——”转念一想,“你什么时候学的这发式?我怎么不知道?”
糟糕,得意忘形了。
“哈哈不晓得,但是我脑袋里就是记得我会编,许是以前什么时候偷偷学的吧。”
秋实想了想,也是这么回事。
遂不做他想,转而问询:“二位姑娘,义州灯会,同去否?”
江玉芙微微一愣,转而弯眉一笑:“初八的灯会每月一次,我们常去,今日有些乏就不去了。还望两位姑娘见谅。”
说着微微屈膝行礼。
“哎姑娘不必如此,”秋实上前阻止,“叫我阿实就好,这是阿福。”
“阿实,阿福,你们也可唤我芙儿,唤她子槿。”彼此笑着微微点头。
“那好,芙儿子槿,我俩便去了。”二人遂捣鼓好衣服,穿好鞋袜后跟傅江二人打个招呼,带好梅花牌子和些许铜钱,便寻去食堂吃饭了。
这边屋里,江玉芙待阿福二人走后,拉过傅子槿:“子槿,依你所见那二人如何?”
傅子槿望向门外,若有所思:“急不得,暂且留意。”
她还不能和江玉芙说这件事。
“芙儿,你大哥有消息了吗?”傅子槿想起一事,问道。
江玉芙闻言伏桌蹙眉:“还没有,爹爹这几日病又发了,还要瞒着娘亲大哥的事,真闹心。唉,那个混账大哥等我逮着他绝对揍他一顿!”
“算日子待咱们到京城他也该到了,这么久都不来信确实该打。”傅子槿手执帕子掩嘴一笑。
闻言江玉芙朝傅子槿挤眉弄眼:“子槿你暴露了哦。”
“才没有,谁惦记他。”傅子槿面色微红,起身往床榻上走。
“我可什么都没说。”江玉芙追了上去。
二人嬉闹成一团。
话说这头阿福秋实饱餐一顿后,二人边走边打听,慢慢渡步到了义州府因灯会而人潮熙嚷的河道边。
闻声而心澎湃,望景则神清明。
入眼点点烛火,柔柔软软的一片一片,煞是动人。
小石拱桥上人来人往,阿福拉着秋实往桥栏上靠:“阿实你看!从这儿看河灯,多美!”
天哪,她爱极了这种尘世里的诗意。
上流的河灯顺着水流缓缓朝着她们漂来,穿过桥洞,往远处去。
烛火闪闪,映着满目的暖融融。
“就好像,世人虔诚的期盼,此时都在朝我们而来一样。”秋实跟着阿福一起倚靠着石栏,欣赏着此刻暖融融的美景。
“确实像。”阿福弯着亮晶晶的双眸,认同地感受着。
河岸边认真放着河灯的人儿啊,姑娘妇人,青年男女,母亲孩儿,夫人相公。
你们此刻是为着谁而许愿?
“阿实,此刻你惦念着谁?”
秋实沉默了一会儿,才轻轻说道:“惦记着家中。”
阿福伏低身子,双手挂在桥栏上,看着朦朦胧胧的烛光使劲眨眼。
她也是。
真的好想家。
还有——
不,那人早已离开,现在挂念更是无意义的。
“阿实,谢谢还有你陪我。”
一轻拍落到了她的肩头:“说什么傻话,我们一辈子都会一起玩的,我们小时候的约定呢。”
阿福偷偷用食指头拭掉滑落下来的泪珠,按捺住哽咽:“真好。”
在这种漂泊在外的日子里,生来就怕孤身一人的她,感受着笃定的陪伴,就容许她不争气一下吧。
“愿世间美好的真心,都能如愿。”
“嗯。”
两人静静地在桥上凝视着河面不时漂过的河灯,置身于来来往往的人群中,默契地共享这刻喧闹美好的时光。
“咱们也去放一盏吧?”秋实拉起阿福往人群中挤去。
“河灯贵吗?钱、盘缠够用吗?”阿福没忘记她们的身份,路途遥远,家境一般,可能她包袱里的那袋子铜钱都是家中硬凑的。
她的人生准则之一,别人的血汗钱是不能任意乱花的。
拉着阿福的秋实突然停下,回头看着阿福琢磨了一会才开口:“阿福,你见着河灯是绝对要买来放的,你这一摔,性子都改了不少。”
阿福心道不好,立即扯上笑脸冲那头一指,雀跃道:“是吗?咦!那是什么?好像很好吃的样子,阿实可以买吧可以买吧?”
本性果真难移:“不可以。”
说完,秋实带着一脸“你爱走不走钱在我这我要走了”的表情,大摇大摆地往人群里去了。
“怎么放河灯就可以买吃的就不行呢欸阿实你等等我——”
你一来我一往,在柔和的烛影里渐行渐远。
阿福和秋实二人逛了一圈灯会结果还是买了很多吃食,十几二十的姑娘,还未完全褪除年少的心性,一路同行二人不断磨合,情谊也是在这些细碎的时光里渐渐深厚。
回程的街上行人颇多,不时也有车马穿梭。
义州府算个大城,街道很宽,边上的店铺房屋带着浓厚的地方特色,家家户户挂着灯笼。
风一过,飘飘荡荡,烛火摇闪,烛光由眼里滴进心胸,仿佛满城的古朴正气都一道渗入身体,与这座义州府的灵魂共享此刻宁和。
十月初八。
阿福想起跟他分开前那年的十月初八,她神奇地忘了那是他的生日,明明每年都会记得。
过后猛然想起时,跟他道歉,自责又愧疚,感同身受地自我批评了好久。
但没等她创造出更好的惊喜来弥补,就已经被削去了资格。
是个遗憾。
然而今日,刷新了她心底十月初八的底色,或者,完全放下是可以实现的。
“阿福,明日你打算做什么?”秋实偏好甜中带酸的东西,此刻嚼着一嘴的冰糖葫芦问阿福。
“我想想,”明日初九,后日初十出发,这一路路途遥远,还该带点啥呢,“阿实,怎么我们没有带书籍?不是还有京试吗?”
秋实闻言一愣,转头:“是了,在青峰崖丢了——”
“得嘞,明儿个有地去嘞。”阿福咽下最后一块卤豆腐,抬头已是到了驿馆。
踏入住的院子,见着一陌生女子,正在摆弄院里几棵准备入冬的花树。
阿福借着里屋的灯光大致看过去,微胖的身形,简朴穿着:“你好,不是,额你,姑娘在做什么?”
这一时半时的这说话的方式还真是难改。
树下的人看向阿福,大大的眼睛愣了愣,才染上礼貌笑意,笑道:“观察叶子枝桠纹理走向,二位怎么称呼?”
“杨瑞福,田秋实,阿福,阿实这么叫就好。”阿福边给那人介绍着自己和秋实边走了过去。
“宋思明,唤我阿明即可。”宋思明从阴影里走出,朴素的衣裙遮不住她身上一股儒雅的气质,看着她让人格外舒服。
“阿明是画师?”跟上来的秋实开口询问。
“还不是。”
“画师?”阿福不明所以。
“京试通过后即为画师。”秋实跟阿福解释。
宋思明略惊讶:“阿福你,”话出口又觉不妥,“没什么。”
阿福一头雾水。
秋实心下明白:“前几日路上出了事,撞了脑袋,有些事她就记模糊了。”
宋思明点头:“现下可大好?”
“没什么事了,只是些皮外伤看着还严重。”阿福把有伤那侧的额角伸到有光照射的地方让宋思明瞧。
“这个……可能会留疤。”宋思明不自觉地微微蹙眉。
“没事,有疤是帅气的象征!”阿福酷酷地一笑竖起大拇指。
“帅气?是什么?”宋思明疑惑。
“就是有魅力,嗯、让我想个词、就是——”她说话的方式尽管已经注意,但是真的一时半会还改不好,“迷人——有疤是迷人的象征!”
宋思明感到理解眼前这人的思想世界很艰难,只好一笑了之。
秋实在旁一脸“这人摔傻了”的表情无言以对。
三人在花树下说着话,久了引得屋里的人也探出头来张望。
“欸,你们在说什么?怎么不回屋?外面入夜越发凉了。”江玉芙跨出门槛走近。
“随便聊聊,这就准备进去芙儿你就出来了。”说完宋思明抬头看了看月亮,大致也快到亥时,跟秋实阿福示意一起回屋。
“芙儿你和子槿怎么会来驿馆住?府上不就在义州城内吗?”宋思明侧头看向江玉芙。
“好玩呀,以前都没有住过,平日里经过的时候总好奇里面是什么样子。”江玉芙整个人都闪着小雀跃,说话间就入了屋。
此时傅子槿端着木盆从门外跟进来,宋思明转头打招呼:“子槿。”
“嗯。”傅子槿抬眼冲众人一笑,走向她的床榻。
“你们都认识?”阿福看着宋思明和江玉芙傅子槿似乎熟络顺口一问。
“认识,子槿家聘请的画师是我爹,二伯则在芙儿家,我们偶尔会一起玩。”宋思明走到桌前坐下,倒茶,“你们可要喝?”
“不了,我想先去休息,你们聊。”阿福突觉脑袋隐隐作痛,快步走向床榻。
“阿福你先躺着,我去煎药。”秋实跟了过来,拿到药包就跑出门去找管事娘子了。
阿福躺了小半个时辰头痛才有所减轻,期间宋思明几人都过来瞧了会。
说了什么阿福也没办法顾及去听,一阵一阵的太疼了。
难道是神经也受到创伤了?不会是脑内淤血块有动静?这状况想去京城阿实怕是不会同意了。
怎么办,今日一天也不觉有多大问题了怎么会这样呢?
就这样东想西想了会,秋实端着药就回来了,屋里其他人也过来帮忙。
喝过药阿福又躺了下去。
此时屋外传来一阵嬉笑声,接着陆续有人进屋,阿福听着人声一小会,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连后来秋实给她敷药都未有分毫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