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朴的办公房内,柳陵风正在翻阅义州府女子名册。
刘斯年一如既往的站在一侧候着自己的主子。
王管事在几步外的书架上翻找着,抽出一卷看了看不对,又塞回去继续查找。
“陵爷,这昨日来的义州车队里还混着些广府的考生,您先看着义州府的,我这再给您找广府的出来。”
说话间王管事终于找着了目标,国安三十一年广府女子考生名册簿。
“找着了!陵爷,您过目。”王管事毕恭毕敬的将名册簿放置到桌案上供柳陵风阅览。
“嗯。”柳陵风只淡淡应了一声,心思都在手中的名册上。
一本翻阅完毕,王管事观察着柳陵风的神情。
……这是没找着么?
没敢多言,王管事静静的侍立在一旁等待柳陵风将另一册看完。
心里同时也在犯迷糊,陵爷找这女子名册是作甚?难不成是远房亲戚?还是有女考生溜出去被陵爷看上了?可女考生不应该能溜得出天水驿馆才是啊……
王管事这就想不通了。不过也止于这随便想想。毕竟陵爷要办的事查的人,还是知道得越少越好。
柳陵风的目光在广府女子名册簿上不紧不慢的逡巡着,突然,他的目光停在了一行字上。
田秋实,女,国安十三年生,广府同庆人,京考类别,武学科。
虽说会武不一定要考武学,可那人一身的气势,更不像是文科考生。
田秋实,会是你吗。
锁定了一个人,柳陵风继续翻看,直到整本名册都翻完为止。
两本名册簿看完,只有田秋实一个女子是考武科的。
这就好办了。
柳陵风心里有股直觉,这个田秋实,就是他要找的人。
“王管事,谢过了。”柳陵风将两本名册簿整齐的放置在桌案上,悠悠然站了起来,踱步走到房间中央,看着王管事灿然一笑,“不知我可否在驿馆里逛逛?”
王管事自然是应下的:“当然,陵爷随便逛,就当是自家府上般自在逛。”
因着王管事还有公事在身,不便陪着,柳陵风便带着刘斯年二人独自在驿馆里转了起来。
二人来到了不久之前秋实带着阿福翻过的墙头。
“这儿倒是隐蔽。”柳陵风手中把玩着一串小叶紫檀佛珠串子,珠上的檀香气随着捻动,在他的指尖流连沾染。
柳陵风只站了片刻,就转身从此处往一旁的道上走。
天水驿馆的男女住所分布他还是清楚的,这里离女子院落倒是近得很。选在这儿翻墙,熟悉的环境方便掌控,又足够隐蔽。
也是个聪明的。
二人在那片区域走了几圈,人倒是看到不少,只是都没有他要找的那抹身影。
此时已将近晚膳时间,柳陵风计上心头:“斯年,走,咱们去尝尝天水驿馆的饭食。”
玄玉带着春筝回到天水驿馆已是晚了很多,原因是春筝在回来的路上突然想起自己还有一个重要的东西落在了之前下榻的地方,玄玉只得陪他回去取了来。
进到驿馆二人便直奔马夫歇脚的地方去,路上玄玉已经和春筝交代过自己是车队护卫,还有这几日的行程,春筝的住处,需要注意的事项等等。
春筝本是不愿意和玄玉分开的,但是他也知道京考车队的纪律,自己一个外人可以跟载着那么多考生的车队上京,想想也是件光荣的事情!
想通后春筝又觉得自己可以忍受了,反正他的主子已经立下誓言,不会丢下他的。
而且看到大家都喊他马护卫,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就算主子食言,他也能找到他!
玄玉带着春筝只找了一会,便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大志,到京城之前这几日你帮忙带下他。”
大志接过玄玉递过来的一小锭银子,有些愣神,这到京城没几日了,这银子少说也有二两,是不是太多了点?然而既然是马护卫赏的,自然是可以安心拿下了。
大志很快便回过神来,连声道:“是,马爷。您放心,这人我一定给照看好咯。”
玄玉冲大志点头算是回应,又对一旁沉默不语的春筝说道:“有事就来护卫队找我,或者让大志带你过来。”
“嗯!”春筝听话的点头应道。
目送了玄玉走后,大志才敢开口问身边的春筝:“小兄弟贵姓?”
“叫我春筝便可。”春筝回道。
大志虽然也觉此名太女孩儿,但是别人家爹娘起的名也不好随便说道,得罪了人不好和马护卫交代啊。
于是挥去脑中的思绪,反正这几日人他照顾妥了,稳赚了这钱,今年这年过得也顺心多啦。
“春筝啊,你晚上就在这个马车上睡。”大志的心情很好,忙引着春筝到马车边上交代些日常事务。今年这一路是遇着了贵人啊,都是照看照看人就赚了一笔,回头可要让自家婆娘去庙里多供些香火钱。
“好。”
见春筝将包袱都放好后,大志又问道:“我这去打晚饭,你想吃点啥?”
“我刚吃过了,还不饿。大志你去吃就好,我躺会。”
包袱里放着刚刚玄玉给他买的一大包烧饼。晚上要是饿了也能啃上几张顶着。
“那好,那你先歇会,被褥都在车里你自己拿出来铺。”大志说完就跟上那边正向他招手喊道的几个马夫,乐呵着一道吃饭去了。
天色眼看就要黑下来,春筝虽是刚躺下却也生了困意。
这些日子都没有暖暖的睡过一觉安稳的。这儿虽是马车上,但是有被褥,有好好的门关着遮挡风雪,真的已经是天壤之别了。
而且,还能跟着主子。
遇到主子,真好。
春筝卷着厚厚的被褥,想着自己如今有了主子,心里渐渐踏实,不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驿馆这边,去膳堂的路上,秋实的眉头紧皱不平。
“你怎么了?”阿福发觉了情况,秋实好像是有心事。
秋实“嗯”了一声。
阿福又伸头瞧了瞧秋实的神情,再喊一声:“你是在想什么?”
“啊?啊。”秋实这才发现阿福喊她。
心里想了想,这事,还是要让阿福警惕一下更好,毕竟自己也不是每时每刻都能在她身边的。
秋实斟酌了一下用词,才开口说道:“阿福,你……”
阿福认真的看向秋实,等着听她的话。
看到阿福如此神态,秋实又不知从何开口了。
但是不说也不行,心一横,还是说出了口:“阿福,往后,你要更谨慎些才好。”
秋实的目光充满了忧虑,阿福想,自己今日可能又做了件大胆的事。
“我有谨慎行事哦,平时我都跟着你,不然就是跟着阿于。”秋实在担心她,阿福心里悄悄叹了口气。
今日这事可能又会引起八卦……上回的人工呼吸可是顶了好一段时间的压力啊。
她也知道在大顺,身为女子是不能这样做的,但是啊。
阿福的声音真诚且无奈:“但是啊,阿实。如果是你,你也不会扔他一个人在那里挨冻的,不是吗?”
是啊,如果是她,她也会这样做:“但是阿福,你这样会招来很多非议,往后的路,会非常难走,一不小心就有可能丢掉性命的。”
“阿实,我想我大概不怕死。也许在这里死去,我就能回家了。”
阿福的目光坦荡闪亮,只是隐隐约约之中,秋实好像看到了一瞬孤独。
二人又走了几步远,秋实终是长吐一口气,一字一句的回道:“阿福,你就做你想做的罢,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嗯!”阿福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弯起了眉眼咧开了嘴。
秋实也笑着对上阿福的笑脸,就这样吧,也许自己也没几年可以活了,就这样不管不顾罢。
“阿实,你吃啥?”踏进天水膳堂,发现这里的装潢还真是上了档次,果然大都市和一般的地方不一样啊。
“我是吃饭,你吃砖头还是吃横梁啊?”阿福每到一个地方总是好奇的四处张望,秋实也知道她是对这些很有兴趣,也不急着去柜台,陪着她在门边上,偶尔言语打趣几下。
“哈哈哈,我吃砖头,你让掌柜的给我刨下来。”
“那——”刚想接话的秋实注意到了一旁桌椅上有道目光似在盯着她看,待她看过去时,心底不由咯噔一下。
他怎么会在这里?
阿福就疑惑秋实怎么突然不说话了,扭头一看,发现秋实的脸色有些古怪的平静啊。
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咦……
不认识。
柳陵风就坐在大堂正中那桌用饭,有一杯没一杯的浅啄着茶,视线紧紧的落在秋实身上,没有移动分毫。
一旁的刘斯年想必是接到主子的指令,此时在一旁一声不吭的用着饭,那动作行云流水,当真是漂亮。
刚刚杨瑞福喊的那句“阿实”柳陵风完整的听在了耳里。
阿实么,果然你是叫田秋实。
终于等来你了。
柳陵风看着膳堂门边那个正和他对视的女子,举杯示意,接着自然的投以一个魅惑众生的笑脸。
没有辜负他的期望,有张漂亮的脸蛋。
而且,看向他的目光里透露出一股凶狠和警告啊。
真是令他生出好一股征服的兴致。
“阿实,我们要上去打招呼吗?”阿福挪近秋实的身边,眼神看着柜台那侧挂起来题板上的字,一脸平静的问道。
“不用了,今天出去找你的时候撞见的不认识的人。”初见霎那她还抱有侥幸,今日挡住了脸,应是不认得她才对……只是看到他的眼神后,发现只是自欺欺人。
他认出她来了。
“我们去吃饭。”秋实收回目光,面不改色的先阿福一步走去柜台。
只有秋实自己知道,她的手心出了层汗。
那个人的目光很有魄力,只是对视一会,她便被他轻松的压制住了。
这个人定然不是京考考生,会出现在这儿是和别人有约吗?
柳陵风那双眼又在她眼前浮现……
好吧,她认了——
此时柳陵风会坐在这里,就是来逮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