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日头盛,二人皆未披上斗篷,在城内沿着城墙走着也不觉冷。
“好,”玄九思笑道,“让我猜猜看。”
秋实也不管他,只慢慢的走着,四下看着。
“锦官城沿海,这城墙没修在海边而是往回缩了二里地,可不是给人海上进犯提供了着陆的机会?”玄九思扭头看着秋实挑眉说道。
秋实这才瞥了玄九思一眼。
倒真是让他猜着了。
玄九思脸上现了得意:“你可是懂读心术?是不是想这么问?”
秋实没绷住脸,头还未扭过去便笑了起来。
这便让玄九思抓住了破绽:“笑是什么意思?你倒是说话啊。”
玄九思凑个脑袋过来,直逼秋实面对他。
秋实见躲不过,索性也不躲了,瞧了玄九思一眼,满心满眼的笑意:“厉害啊,往后我都省了开口的功夫了。”
玄九思挑眉道:“这意思是你要一直待我身边了?”
没料到玄九思会说这话,秋实一下便不知该如何作答,声音梗在喉咙里一下,随即又咽了下去,加快脚步往前走去。
难不成惹怒她了?
玄九思快步追了上前:“欸,等等我——”
这又走了一段,见秋实也不说话,但面上也并无怒意,玄九思才放下心来。
刚刚下意识便说了出来,反倒是唐突了。
想着找些什么话来拐回去,玄九思突然想到了今日一早接到的消息:“娘亲明日会回来,你的状况她已经知晓了,京考在即,你需回京去应试也耽误不得。”
“嗯。”秋实应道,心里却在想着别的事情。
玄九思的娘终于要回来了,听到这个消息秋实心中有些高兴。
见过那人之后,她便能回京去了。出来这么些天,也不知道阿福怎么样了。
她心里很是担心。
就阿福那个性子,一准是会惹事。
不过想到玄玉在阿福的身边看着,她也能安心一些。
总归有玄玉看着,应该是无事。
“之前和你说的可是记住了?”玄九思见秋实有些走神,问道。
秋实回过神来:“记住了,我会小心不说错话的。”
玄九思的娘亲有忌讳。
在她面前不能提京城里的人,尤其是皇家的人。
她虽不知是何原因,可她定然是会好好遵照玄九思说的做。
人人都有自己的忌讳,她理解。
说起了自己的娘亲,玄九思想到了之前答应娘亲的事情,眉头不由就皱了起来:“兴许这一次,我不能陪你回京了,到了京城,让阿玉那小子给我稍个信。”
娘亲这一趟回来,指不定要压榨他多少的银两。
“嗯,”秋实应道,虽然知道不该过问,可踌躇片刻后,她还是开口了,“你要留在锦官城?”
玄九思点头:“积了些事还未曾办,需再呆些日子,临近年关我便去京城。”
玄九思心下打算着计划,未曾发觉一旁秋实脸上一闪而过的失落。
“你如今觉着如何?”玄九思问道。
秋实的身子这几日调理得差不多了,他们二人一起找的方子也暂时的掩盖住了秋实身上蛊女的气息,故今日二人才敢出来走走逛逛。
“那个药挺好,体内的元气恢复了不少。”秋实回道。
秋实抬头看向天边的日头,刺眼的光令她微微的眯了眯眼。
“京考小心。”玄九思在一旁说道。
京考啊,是啊,她还有她的使命未完成。
挪了视线,看着前方的道路秋实笑了:“自是当然。”
六皇子府门前,玄玉等到了从里头出来的阿福。
一身侍女打扮,倒也耐看。
“头可还疼?”待阿福走近,玄玉挑眉问道。
“不疼了。”阿福摸了摸头赔笑道。
她知道自己那几下装模作样的伎俩是蒙不住玄玉的。
“你和他是怎么说的?”玄玉瞅了她一眼,便踏出了府门。
阿福两旁打量了一下,今日怎么不见那守门的老人家了?
“阿默还是要去倾城那儿看看,我雇了辆马车送他过去了。”她只和阿默交代说晚些时候会去倾城那接他回来。
刚刚让府里的大夫给阿默检查了手,并未伤到筋骨,只是手背渐渐浮现了一片紫青色,看得阿福心里揪疼得慌。
上了些药酒,又包扎了一番,不让冷风吹了入骨去,阿福本是提议让阿默在院子里待着别出去了,但耐不住阿默执拗的性子,还是由了他。
“可见到出征了?”玄玉跟在阿福的身后上了马车,关上车门道。
阿福摇头:“没有,院里的人说春筝他今日出府去了。”
说来她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可想到即将要和春筝一道住在这么近的地方,阿福的心里还是有些害怕。
今日刚好春筝不在,让她心里安下不少。
先进宫去将那件事办好,再出来面对府里头的这个人罢,
玄玉也知道阿福对春筝的别样执念,故此时开口问道:“你当真是要住那个院子?”
阿福抬眸看了玄玉一眼。
这一眼之后,她倒是坚定了自己的选择:“嗯,我就住那儿。”
逃避不是办法,她也知道春筝不是他。
这一生兴许真的是没有机会再见了,她何苦要守着那份执念?
她想放下了。
她想过新的生活了。
“以毒攻毒么?”玄玉看穿了她的意图。
“别提这事哈,”阿福垂眸整理着自己的裙摆,“先将眼前这几件事给摆平了罢。”
凤栖宮洛书良的卧房里,一个小宫女迈着小碎步进来禀报:“娘娘,六殿下来了。”
洛书良靠在床榻上正就着慧音的手喝着药,听到这禀报脸上立即浮上笑意:“快让他进来。”
见此状况,慧音也知洛书良的心思已经到了玄玉的身上:“娘娘,这药——”
洛书良摆摆手:“放下罢。”
“母后,”玄玉已经进了卧房,快步上前,坐到了床榻边,“可曾觉着好些了?”
“好些了,难为你日日跑来瞧我,”洛书良将手从被子里抽了出来,刚要抚上玄玉的鬓角,却见到了跟在玄玉身后的阿福,“怎么又将这丫头带进来了?”
洛书良心里不悦,也没了打量玄玉的心思,收回手来端坐了几分。
见洛书良脸色一沉,玄玉当即解释道:“母后,这丫头懂些偏方,儿臣这几日见母后身子乏累,想着太医们开的方子吃着也总不见效,便带着她来瞧瞧母后,看能否给母后缓解些乏累。”
“噢,”洛书良哼笑一声,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阿福,“你还懂这些?”
尽管没有抬头看,阿福也知道这是在问她话了。
心里低低叹了一声。
若是能选,她也不乐意来和这位十分不喜她的皇后娘娘打交道。
怎奈天不遂人愿呐,况且如今缠绵病榻上的洛书良,也是因她放了紫菱进宫才这样的,阿福心里也是万分愧疚。
“回皇后娘娘,奴婢也只是小的时候见家中的长辈这么做过,法子虽俗了些,却也见效,今得六殿下的一片孝心,奴婢虽惶恐,可也义不容辞。若能为娘娘分忧,让娘娘得些安稳,睡个好觉,便是奴婢的福分了。”这话说着阿福心里都觉得酸,可没法子,这些话若不说,可就不像个奴婢了。
“你且起来罢,”洛书良打量了阿福一番,也不知是何打算,怔了片刻才让阿福起来,“既然是六儿的一番孝心,那母后便承了你这孝心。”
洛书良的脸色有些苍白,病来如山倒果真是句真真的话。
“六儿,你且出去外头候着。”洛书良对玄玉微微一笑,说道。
留阿福一人在这儿?
玄玉有一瞬的犹豫,可他很快便回答了洛书良:“是,母后。”
随即请了安:“儿臣就在外头的殿内候着。”说完便出去了。
阿福知玄玉这句话是说给她听的,她若有什么不能应付的事只管喊上一声,他便会进来。
阿福也给玄玉行了一礼,才又恭敬的面向了洛书良。
洛书良只是睁着眼睛看着她,未曾言语。
阿福心底给自己鼓了鼓气,想到自己今日的使命,渐渐冷静了下来:“娘娘,您且和奴婢说说这几日的症状。”
看洛书良脸上的神色,这几日真的是受累了。
洛书良沉吟好一会儿,才低低淡淡的说道:“自赏花会后,本宫这身子就觉着乏累,整日整日的觉着困,可一躺下,却睡不踏实,心口上总觉着有东西在堵着,脑袋里也似有一股沉重之气搅合着,实难舒畅。”
这话说完,洛书良抚着自己的胸口轻咳了几声,一旁的慧音赶紧上前来给她顺气。
阿福留意着,待洛书良又将气顺过来后,她才又问道:“可觉怕冷?”
“有,只是偶尔这皮肤似灼烧般的烫,摸上去却又是温凉。”慧音心里着急,脸上也是焦虑之色,替洛书良答了阿福。
见慧音对此如此熟悉,阿福便向慧音再问道:“夜里可做梦?”
“未曾,半睡半醒的,睡不踏实。”慧音将一旁矮几上的茶碗端到了手上,拿汤匙给洛书良喂了几口。
“每日膳食是什么?都进了多少?”阿福紧接着问道。
洛书良往慧音身上轻轻递了个眼色。
慧音意会到了洛书良的意思,放下了茶碗,有些敷衍的回道:“娘娘这几日进了些炖鸡汤,参汤啊,饭食倒是未曾吃过什么,只喝的稀粥。”
“什么粥?”阿福追问道。
慧音又去看洛书良。
“桂圆枣子粥,山参枸杞粥,冰糖雪莲粥。”慧音知道洛书良的意思,忙回道。
“都是甜的?”阿福疑惑。
怎么都是吃的甜食?
慧音点点头:“是。”
阿福不知其中有猫腻,这下问了一些她想知道的事,心中有数,垂手侍立了片刻,才又向慧音道:“这儿可有纸笔?”
慧音朝边上的一个小宫女示意,让她去将纸笔端了过来。
阿福朝洛书良鞠了一躬便挪步到桌前,待那小宫女将笔墨纸砚备好了,就着小宫女磨好的墨汁在纸上写下了一串草药名。
她昨日在外头的药铺里已经打听清楚了,她记忆里的那几味药材这里确实也是有的,这刚好就如了她的愿。
阿福快速的将需要备下的药材写了下来,写完又从头到尾的看了一遍,才将纸递给了慧音:“劳烦姑姑派人去太医院里取了这些药材来。”
慧音接过纸来看了看,又递给了床榻上的洛书良过目。
“这些都是什么?”洛书良问道。
“回禀娘娘,这些都是药材,奴婢要给娘娘做个药浴,所以才需要让宫女去将这些东西备齐了。”阿福恭敬回道。
洛书良有意要试探阿福,遂将手中的纸张复又递还给了慧音:“照她说的去备下罢。”
慧音应下,便对走到卧房门边,在一旁侍立的宫女里挑了一个机灵的吩咐了下去。
“还要劳烦这位姑姑派人去将这屋里的火再生得旺些。”见慧音交代好了去抓药的事,阿福又开口拜托道。
慧音又朝洛书良看了看。
“去罢。”洛书良像是困了,双眼无神的朝慧音挥了挥手,便又让在床榻边守着的宫女扶着躺了下去。
“是,娘娘,”慧音应下,一扭头又将这差事吩咐给了一旁的宫女,“快到外头的偏房里取多个炉子来。”
说完又赶紧的回到床榻前,服侍着洛书良。
待屋里都按照阿福的要求布置停当后,阿福才从桌子那头又走到了洛书良的床榻旁。
洛书良此刻已经有些半梦半醒,嘴里还呓语着些什么。
“娘娘,冒犯了。”
行礼之后,阿福便让一旁的慧音和宫女将洛书良翻了个身趴躺在床上。
待看到床上的人照她的要求躺好后,阿福才从怀里掏出两个瓷瓶,将其中一个递给了慧音:“姑姑拿好,将皇后娘娘的衣裳褪下,在她的背上将这瓶子里的东西抹上去搓发烫来。”
屋子里的温度已经很高了,慧音看着手里的瓶子有些犹疑:“这——是什么?”
“姑姑只管听我的话做,我是跟着六殿下来的,姑姑只管放心罢,”阿福扬了扬手,示意慧音接瓶子,“快些罢,咱们都是盼着娘娘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