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修然的声线阴沉得可怕:“抬起头来,看着本王再说一遍。”
紫菱睫毛轻颤,视线在接触到玄修然的眼睛时,终是被那股皇家之气折服。
“大殿下恕罪!”紫菱跌落地上,匍匐在地颤声说道。
见紫菱这般,玄修然端起了桌前的茶碗,鼻尖轻嗅到茶香,他轻勾唇角,看着阿福,一字一句的对地上的紫菱说道:“想起来了?还不将此事一五一十的说出来。”
阿福没有躲闪。
玄修然的目光确实可怕,但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阿福却没有了那种惧怕的心情,这种眼神施压,她已经可以一眨不眨的接了下来。
紫菱在地上将关于《琵琶行》这首曲子阿福是怎么跟她说的,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但事关绛倾城的事情,紫菱聪明的隐瞒了过去。
阿福在椅子上听着,心中也在照紫菱陈述的事情调整自己待会儿可能要回答的话。
紫菱跪在地上将该说的都说完后,便静静的等着玄修然的吩咐。
屋子里安静异常,衬得屋外的嘈杂更是热闹。
阿福一直看着玄修然,玄修然也一直看着阿福,二人在桌上仿佛是暗暗较量一般,谁都不肯先低头。
“杨瑞福,你倒是好大的本事,本王倒有些瞧上你了,”玄修然突然轻笑了一声,放下手里那杯茶,才对地上的紫菱说道,“你起来罢。”
紫菱依言起身坐了回去,玄修然便是在这一瞬开口了:“几日后的赏花会,你随牡丹一道进宫献曲罢。”
“谢大殿下。”紫菱复又站了起来,给玄修然行了个福礼。
“只是此事倒是有个条件,”玄修然嘴边的笑意深了深,看着阿福,一副好生有趣的模样道,“今夜,便请杨姑娘随本王一道回府去。”
阿福心头一震,这突然附加的条件,倒是让她远没料到。
“大殿下,民女可是能说声不去?”脑中思索着对策,阿福沉稳的开口道。
“本王说了,这是条件。”
言外之意,若是阿福不去,那紫菱也别想进宫。
“敢问殿下一句,此番邀民女去大皇子府,所为何事?”
听到阿福这么正经的问了出来,玄修然顿时低低的笑了开来,良久,才收住笑道:“本王收个妾侍,还要征得你的同意?”
“殿下,恕我难以从命,”阿福的眸光冷了下来,“大顺律法,强抢民女按律当斩,不知大皇子为何要做这等不明智之事,毁了自己的前程名声。”
她宁可另想法子,也不会答应这等事情。
“这可由不得你。”玄修然抬手轻拍了三下,屋子里便出来了三五个穿着夜行衣的人。
紫菱看着周围的人一出来,心中立即察觉到这群人的武功远高于她。
看了看那身旁的阿福,这个人会如何做呢?
她对进宫的事已然不抱希望,却是对今夜的事情好奇了起来。
大皇子玄修然,这个素来爱流连烟花柳巷的皇子,从未听说有强抢民女的癖好,今日这般执着于杨瑞福,却是为何?
看着桌旁的二人,紫菱心中暗暗琢磨着这里头的门道。
“看来大殿下是要以身试法了,我一介平民,果真有如此荣幸?”阿福讽刺的笑了一声,说道。
周围的人她是打不过的,但是也不代表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带走。”玄修然淡淡笑道。
“等等,”阿福看着玄修然,微微眯眼,“紫菱,若是有人来寻我,你告诉她,我去了大皇子府。你若不说,她不会放过你的,我今日来花容阁找你,她是知道的。”
紫菱在一旁没有应答。
眼前玄修然就坐在她面前,她怎会贸然出声应下?
“一道带走。”玄修然懒懒起身,往门外走去。
“你带我走,我定让你进宫。”阿福立即扭头看着紫菱道。
紫菱懂武功这件事,是洛明真告诉她的,这会儿,阿福只能寄希望于身边这个女子了。
可是紫菱依然坐着没动。
忤逆玄修然的代价太大了,她不能这样做。
那几个黑衣男子已经走了上来,阿福心知这一趟大皇子府之行是无可避免了。
“不用抓我,我自己走。”阿福皱眉看着走向她的两个男子。
那二人眼神往玄修然那头看了看,得到指示后,依然朝她走了过来。
阿福眉头一皱,有些反胃。
然而无法,那二人走近,将她快速的绑了手,嘴巴上塞了布巾,往肩上一扛,从窗口纵身跃了出去。
阿福以极其不雅的姿势挂在一个男子的肩上,从窗口跃出之际,看着走到门口那道玄修然的背影,心中恨恨的记下了一笔。
来日定是要他好好偿还!
青袍阁的大堂里。
洛明真支棱着脑袋看着台上正咿咿呀呀唱着小曲的男子,眼皮子有些耷拉了下来。
一开始听着倒是觉得浑身受不了,这听了大半个时辰后,她倒是听得生了困意。
旁边指派来伺候她的男倌儿见洛明真这般模样,小手儿便伸了过来:“杨公子,可需要奴家领您去歇下?”
洛明真察觉到自己的衣袖被人轻轻扯动,听了男倌儿的话,低叹了声,才将脑袋转了过来:“乖,坐这儿陪爷看戏,喝茶,爷就爱这样。”
洛明真说完,不出意料的就看到那男倌儿羞红了脸,娇嗔了一声便老实的坐了回去,喝茶,看戏了。
洛明真见他不来折腾自己了,才将头又转了回去。
这一转,他的余光顺便又往钟秀那头瞧去。
那位爷坐在前席,身边簇拥着几个看得出姿色是这阁楼数一数二的男倌儿,几人说说笑笑的在那头看戏,看钟秀那侧脸,倒是欢乐得很。
柳陵风有事出去了有一会儿了,这会儿他的位置上只等了一个相貌中等的男倌儿,安安静静的,就坐在那位子上头认真的看着台上的人唱曲儿。
洛明真又往斜后方看了看,洛明空正坐在角落那头和一位男倌儿打得火热。
虽说是堂兄妹,可洛明真也没想到能见到洛明空这副样子。
若是让大伯父见着洛明空这模样,想必板子是实打实的得吃上几大棍的。
轻摇了摇头,她又窝进了椅子里。
无聊得紧呐。
不过,没有钟秀的步步紧逼,倒是轻松不少。
只是,该不会今夜要留宿在这青袍阁中罢?
一黑衣人趁着夜色溜进了一座府邸,几下工夫便进了一间亮着灯火的屋子。
“主子,阿福姑娘被大皇子的人带到了大皇子府里。”
玄玉坐在桌案后头正翻看着兵书,听闻这个消息,握在兵书上的手紧了紧,眸光里不自觉迸射出一阵怒意。
“随我一道去。”醇厚的声线听不出情绪,但比往日急促的步伐,却是泄露出他的心思。
玄修然,你到底还是出手了。
大皇子府的清逸院里,阿福和紫菱二人便是被人带到这里才放了下来。
玄修然还没到,她们被放置到了这屋子里后,便被锁在了里头。
阿福的手还被绑着,嘴巴里也还塞着布巾。
见人都出去后,她朝一旁的紫菱看了过去。
目光里的意思很明确,帮忙松绑。
紫菱不愧是有些武功的人,几下便反手给阿福松了绑。
“你刚怎么不带我走是怕他报复?”阿福边给紫菱松绑边问道。
“你既然知道,又何必多此一问。”紫菱扭了扭自己的手腕,走到门口上往外头看了看。
“放心罢,我会让你进宫的,但不是用这个来换。”
屋子里很亮,阿福四下里边走边看,脑筋飞快的转着。
“就算你我今日逃出了这里,也是无用的。”紫菱看着阿福的举动,笑着摇头。
“怕他再上门找麻烦?”阿福往紫菱这头瞧了一眼,眉眼一挑又继续在屋子里转悠,“只要我找到了他不敢动我的办法,我便是安全的,你也一样,敌人强,我比他更强,不就不用怕了。”
“说得轻巧。”紫菱呓语了一声。
阿福从一个博古架上取下了一柄匕首来,拔出匕首看到锃亮的刀身,满意的点点头,将它拿到了紫菱的面前:“这么说吧,咱们大顺可不止他一个皇子,你说是不是?”
阿福的眼睛里,又闪现着得意的光彩。
紫菱看着这般模样的阿福,一时间有些挪不开眼,跟了她的话头接了下去:“你是说,你认识其他的皇子?”
“认识谈不上,但我能求了一位皇子,替你谋一个赏花会的身份进宫,想必这也不难,”阿福示意紫菱接下匕首,“如何,这买卖做不做?”
紫菱看着那柄匕首,愣了神。
“你若是害怕事后大皇子会报复,那我也无可奈何,毕竟人各有所求,”果然,阿福看到紫菱的神色有些犹疑,看来进宫对紫菱来说,很是重要,“但想必你也清楚,错过这次机会,你要想进宫,希望渺茫,毕竟看大皇子的意思,他是只待见牡丹的。”
虽然不知道紫菱要进宫去做什么,但此时此刻说服她将自己捞出这座府邸,才是迫在眉睫的事情。
就看她进宫的意念有多强烈了。
“就算我想带你出去,外头的人,我也摆平不了。”紫菱看着阿福,说道。
“你若是想清楚站在我这边,那我就告诉你办法,摆平他们。”阿福笑着,又晃了晃手里的匕首。
这一回,紫菱接了过去:“好,我帮你。”
“谢了姑娘。”
青袍阁里,洛明真察觉到有些不对劲。
已经过了半个时辰了,却还不见柳陵风回来。
他是做什么去了?
心中的疑惑越来越重,洛明真感到这件事可能会有变数。
再看向那头依旧声色犬马玩闹着的钟秀,隐隐约约,洛明真觉得这件事可能有蹊跷。
不行,她得走了!
扭头正欲给洛明空暗号,却发现稍早一些还坐在那儿的洛明空此时已经不见了踪影!
一股恐惧蔓延上来。
洛明真坐在椅子上,愣神了片刻后,端起桌上的酒杯将里头的酒往嘴里灌下,随即站起身来朝着钟秀走去。
“钟公子,你可知陵爷是要去办什么事?怎这么一会儿还不见回来?”洛明真假意自己有些酒醉,还朝一旁掩嘴打了个酒嗝,问道。
“随他去罢,陵爷是谁?该回来时自是会回来,你坐回去等着罢。”钟秀往洛明真脸上扫了一眼,随后便揽过一旁的男倌儿示意再往他的杯里添上酒,也不再管洛明真。
看这模样,倒是好像此人也是不知情。
但洛明真没有掉以轻心,柳陵风和洛明空二人接二连三的不见了踪影,必然不是一句巧合那么简单。
“你可知这儿的茅厕在何处?”洛明真依旧借着假装的酒意问了一句。
坐在钟秀一旁的一位男倌儿纤手往门外一指:“门外右转,不明了问伙计。”
敢这么口气和客人说话,想必这个男倌儿也是醉得不轻。
洛明真笑了笑,脚步轻浮的便往外走去。
这大堂里的听曲的人还多得热闹着,这繁华的景象给了洛明真一点点安心。
这一路走,没多久便看到了茅房。
洛明真抬眼打量了几下,又往四周打量了几眼,茅房里的人也不少。
这正是合了她的心意。
踉跄着脚步,洛明真跟着边上也要去茅厕的人一同进了茅房里,熙熙攘攘的,还有些醉鬼的胡言乱语,还有一些男倌儿也在里头和客人纠缠得难舍难分,这景致令并没有喝醉的洛明真登时长了见识。
她赶紧往屋子里头走了些,找到了一个空着的茅厕。
闪身进去后,洛明真背靠着将门抵住,马上从怀里将解药拿了出来。
幸好是做了这个准备。
拔开塞子,洛明真毫不犹豫的便将解药倒进了嘴里。
如今已是接近子时,外头街上的行人也应是寥寥无几,她以洛明真的身份走出去,也是可行的。
只要她回到洛府,便安全了。
体内一股热热的气体涌了上头,洛明真知道药效发挥了。
她将身上的袄子除下,将长袍翻了个面再穿好,袄子往茅厕一角一扔,再解开头上的发髻,另绑了个发式,顿时就和进来的时候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