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府迎客厅外,四公主玄锦正独自坐在走廊下的栏杆上,有一下没一下的甩着手里荷包上缀着的穗子。
桂子绿的长袄衬得她格外的秀丽清雅,两道柳梢眉下是一双清眸,小巧秀鼻淡淡粉唇,分外出众的容貌,繁复的头饰在雪光下灼灼生辉,一身贵气好不耀眼。
旁边一溜的仆人恭敬的侍立左右,谁都没有上前打扰。
玄少昊穿过二门看到的就是这一番场景:“怎么?突然来我这太子府。”
“你回来啦。”廊下的女子展露出一个灿烂的笑脸。
迎面而来的玄少昊风度昂然,饶是自己的弟弟,玄锦也觉得分外的赏心悦目。
废话,玄少昊拿眼斜了玄锦一眼:“你这是又闯了什么祸。”
“有你这么说姐姐的吗?一点规矩都不懂。”玄锦将荷包挂回腰间。
玄少昊也不搭腔,踏入屋里时顺道朝周围侍立的仆人开口:“你们都下去罢。”
玄锦跃下栏杆,跟着玄少昊就进了屋。
厅内一如既往的古朴精致,有一股浓郁的文人气息。
玄锦一眼就看到了正厅上一幅六尺山水画:“我的好弟弟,你居然有章岳然的字画!哪里弄来的?!!我就说宫里都找不着大幅的,原来是你小子顺出来了!这幅能不能送给姐姐我?!”
玄少昊坐下之时不无得意的看了一眼那字画,这是他稀少的爱好里其中一项。如此爱物,拿出来给旁人欣赏倒可以,随便赠与可不行:“不能,说正事。”
玄锦瞪了两眼自家亲弟,也于一侧的椅上坐下:“难得我来你这坐坐,你就这态度?”
“说吧,今日所为何事,这些日子我忙得很。”
玄少昊近来的杂事确实是多,为了摸清京试这里边的门门道道这些日子他可是亲力亲为了不少事,这晌午之后他又要出去了。
玄锦看了眼对侧的空椅子,陷入了一小刻的沉默,然后才缓缓开口:“你听说了吧。”
不是问句,是陈述句。
“嗯。”玄少昊淡淡的回应了一声,侧身拿起正堂主桌上暖炉里的茶壶,再捧了一个茶碗到自己面前,掀开碗盖往里稳稳倒茶。
“你,有什么打算?”玄锦放在椅子扶手上的手不自觉的握了起来,毛绒绒的袖口被抓成了一团。
玄少昊浅浅一笑,看向玄锦:“你问这个又是有何打算。”
“我想知道你是何打算?”
“无打算。”
玄锦的身子前倾,头上的珠钗已然晃动,发出的声音令她察觉到自己的失态,遂又往后调整了坐姿:“你不愿说也罢。”
语气稍稍平和,但是座上的玄少昊还是不发一言,只垂眸隐在从茶碗口升起的热气中。
玄锦又想起了小时候的玄少昊,可爱天真,聪慧稚气,见到谁皆友好懂礼,那张阳光的笑脸温暖着几乎每一个见过他的人。
就是这样的可人儿弟弟,却总爱跟在玄玉身后跑。
她对和自己前后脚出生的弟弟玄玉没什么好感,因为似乎所有的人都喜欢她这个五弟。
明明是个丑胖子,却依然得到父皇母后极致的宠爱。
父皇只有两个女儿,一个是她,一个是三姐。
同为女子,三姐却有她母妃捧在手心里宠爱着。而她,自小便看着母后对玄玉关怀备至,却未曾得到过像三姐得到的那般的一半儿幸福。这种落差太大了。
以至于,后来她看到那个因病静养了两年后又重新出现的太子时,尽管她认得那并不是玄玉,玄玉的样子,化成灰她都认得,何况只是瘦了下来?父皇母后既然都默认,说明此事是经过默许的,她也自然而然的保持了缄默,万分喜悦的接受了这个事实。
幸好,是那个人死了。
当她突然听说六殿下回来了,第一直觉是玄玉回来了。
马不停蹄的从云山寺赶回来,一路收到的消息更是肯定了她的想法,这个人必是玄玉无疑。
她不会让他再夺走她在玄少昊心中的位置!这么多年,母后一直不愿见他们,是她默默的陪伴在这个弟弟的身边,她才是少昊最亲近最重要的人!
而此刻厅里长久的沉默令玄锦深感不适,潜意识里就想逃离这种气氛。
“四姐我会站在你这边。”玄锦无奈,执着的看了一刻座上的人,留下这句话便走出了太子府。
座上的玄少昊没有任何反应,直至将碗里的茶水喝尽,才将茶碗放下。
多谢了,四姐。
天水府的驿馆某处墙头,一个人影利落的纵身翻越。青天白日的幸好是周遭没有人,不然定是要引起驿馆护卫的注意。
秋实四下瞧了瞧发现没有人注意后,快速离开了这个地方。
她本是不会随便踏出驿馆的人,遵纪守法一向是她做人的守则,除非是特殊情况。
现在就是特殊情况。
今日车队下来了通知,说是在天水府暂留一日,这不,一大早的阿福便跟阿于出去了。
这事本没什么,在秋实看来,阿于是能护好阿福的。两个人也不是头一回单独出驿馆了,阿福每次出去也都和她交代过,故也没什么打紧的。
只是这今日,许是天气太好,大家都分外清闲,兴致来了遂成群结队的来找她们一起在驿馆里找处地方开个座谈会,玩乐玩乐。
这不,午饭刚过,傅子槿和江玉芙起头,带着古婉言张慕卿就找了上门。
她只能谎称阿福是在驿馆里四处逛了,这才借口出来找。
路上碰到了宋思明带着徐善之去汇合,徐善之还问及阿于的踪迹,她又只好谎称是在半路上遇见亲戚就留下住几天去了。
三人好一通说才分头去找阿福,她才寻了机会翻墙出来。
出来得急,没时间换成男子装束。但幸好今日穿的一身也不出众,男女皆可的服饰。发辫解开扎成简易的发髻,戴上顺手拿出来的棉帽,还有阿福给她定制的黑兔毛护脖。
阿福说她的样貌太过女子,出门太出众,容易被盯上。这样将护脖一戴在脖颈上,脸可以埋在里边不至于让人一眼就窥见全貌,旁人问起还可借口推说是病了。
倒还真是阿福才能说出的话。
想想也不知他们二人是去了哪里,但是不找也不行,要是给揭发私自跑出驿馆,可是要受罚的。
秋实眉头稍拧,迈开步子紧紧的寻人去了。
热闹的天水府正街,此时一群公子小姐模样的人在一群仆役的簇拥下纷纷从自家马车上走下,汇集在了梅花戏园的正门边上。
陆陆续续的下来的都是一群容貌秀丽姿色上乘的男女,饶是如此,路人也没有多看。只因这群人是天水府里著名的富甲帮,虽并非一方恶霸,却也是老百姓提防着少惹为妙的一群人。
此时又有一辆马车缓缓而来,停靠在边上,仆役掀了帘子,竟从里面走出一个谪仙般的人物来。
“筱筱,你娘可大好?”唇若樱花发如绸,华美的五官处处彰显这个男子的矜贵。
此时从那群公子小姐里走出一女子来,只见她展颜一笑,仿若冬日里盛放了一株雪莲,清奇逼人:“基本无恙,我爹陪着呢。”
黄中吾一摇一摆的走近,跟车上下来的柳陵风招呼一声,便接过林筱雯的话头打趣道:“你爹娘的情谊可真好。”
林筱雯也不臊黄中吾的打趣,落落大方的应道:“自是当然。”
下人们都赶了马车到隔壁院里停放去了,只是貌似人还没到齐,故几个公子小姐的便在戏园旁的檐下有一句没一句的聊了起来。
“你是打算何时回京?”一旁的一个姿色稍略的小姐侧头问道林筱雯。
“就这几日了,所以抓紧时间出来聚聚呗。”
“今日想去哪儿玩?”柳陵风垂下眼睑看向矮自己两个头的林筱雯。
林筱雯微微抬头,姣好的正脸美肤若白瓷,不是一般的妩媚动人,此刻眸色暖暖的轻勾薄唇:“就去新开的贵枝阁,不知陵爷可舍得请?”
“哈哈哈,自当我请。”柳陵风长笑一声,毫不掩饰心头的点点欢愉。
美人围绕的感觉,总是好的。
“陵爷爷就对筱筱好,我们也是认识个多少年了,都没这么好说话,咱们的陵爷偏心呐。”黄中吾带着酸味的声音散播开来。
“是啊,真偏心。”一旁的小姐们也纷纷应和。
见是打趣般说开了,吴幼渔见缝插针般开口说道:“每回出来都送筱筱礼物,也不见陵爷送我一个什么。”
不怕事儿大的黄中吾此时凑上来补充道:“你哪有人家筱筱在陵爷心里的位置重要。”
林筱雯听见众人都将话题往她身上带,心下高兴的同时也留了心眼:“你们这群妮子可真能挑醋,平日里我哪个少了你们的礼物?我记得幼渔生辰时陵爷还送了一颗难得一见的夜明珠给你呢,这物件我可从来没得过。”
说完,林筱雯佯装是吃了微醋的样子看向吴幼渔。
闻言,吴幼渔的心里似是得了安慰,面上也显了骄傲,不再应和他人挖苦林筱雯。
“哈哈哈哈,你们这几个都是看着陵爷,都不管我们了哈。小爷送你们那些个物件都比不过人陵爷的一句话,可真是寒心呐,枉咱们一起玩了这么些年啊。”黄中吾一手搭上一旁始终没有出声的蒋太麟肩膀,向一众小姐们喊道,“就陵爷能得众人芳心,我等只算陪衬?太不够意思了你们。”
“你可别火上添油了,”柳陵风一记眼刀状似无意的向黄中吾瞥了过去。
随后春风满面的向着一众小姐们说道:“听了戏先去贵枝阁,姑娘们随意挑,都算爷账上。接着今晚咱们赏月楼聚,不醉不归!”
“这才够哥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