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陵风看着这样的阿福,倒是有些好笑:“怎么,怕我?”
阿福忙打开一旁矮几上的食盒,眼神不敢往柳陵风那边飘去:“没有,陵爷多心了,这不是有吃的嘛。”
“前边这桌也有吃的。”柳陵风指了指前面的矮几。
阿福动了动嘴,找不到理由搪塞过去,也只能将那小食盒的盖子重新盖了回去,又挪到了前面一些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不知道陵爷找我来所为何事?”阿福慢慢打开盒盖,拿起里头的小糕点吃了起来。
也不知是否是柳陵风留意到她爱吃软糯糕点,这几回来了这里,桌上都会备着这个。
“昨夜你是怎么回去的?”柳陵风将有些潮湿的发往椅子后背放去,整个人轻倚在椅子上,朝阿福看了过来。
听到柳陵风问这个,阿福心中多少是有了些思量:“我也想问陵爷一句,昨夜陵爷是怎么回来的?”
她跟了过来,也是想知道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
洛明空毕竟只是个尾随的,不如柳陵风这个就在身边的当事人清楚。
柳陵风听了阿福的反问,一时间却是抿唇不语。
阿福见他这模样,更是确定了柳陵风应是知道一些内情的:“我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了去的,昏昏沉沉,清醒的时候人就在陈府里了,所以,还想着问问陵爷,您可知道昨夜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不能将洛明真抖了出来,洛明真的身份特殊,一个行差踏错可能就会让一些人盯上。
“你能无事便好,昨夜的事且不做探究。”柳陵风伸手将桌上的一方镇纸拿到了手里,轻轻把玩道。
眼看着柳陵风不愿多谈,阿福不得不激进的将话题挑明了些:“陵爷,难道您不觉得是钟秀公子所为?”
柳陵风抬眸看了阿福一眼,唇角一勾,笑道:“那么此事,阿福如何看待?”
这一笑,让阿福心生警惕:“我并无高见,只是昨日陵爷盛情邀请我务必去青袍阁一趟,其中的缘故我也百思不得其解,还望陵爷能不吝赐教,指点一二。”
柳陵风如此推脱话题,难道这个局,他也参与了?
“昨夜让你一道去,只为探探钟秀的虚实。”柳陵风说到这里,顿了顿,没再说下去。
“然后呢?”阿福问道。
“昨夜他没将你带走,故此事我还难以下判断。”柳陵风语气柔和了下来,又恢复了往日一派儒雅之气。
“这么说,您预料到他会这么做,才让我是去做诱饵的?”阿福问道。
柳陵风没有作答。
他确实是抱着这般目的。
只是未曾想到,昨夜他被人支开后,竟会中了这等厉害的**药,柳陵风深感意外。
善于用药,攻于计策,钟秀不可小觑。
可不是个简单的角色。
“只是我低估了他的能力。”柳陵风将镇纸轻轻的拿在手里敲着。
阿福感知到从柳陵风这里是再难得到什么消息:“陵爷找我来,可还有别的事?”
她还要利用这半日,去办另一件事。
只是没有想到,柳陵风出乎意料的问道:“我要回天水府一趟,你可愿同去?”
这是要带她离开京城?
“多谢陵爷,只是京考在即,已不便走动。”阿福婉拒道。
她知道京城里危险,可她依然不能走。
柳陵风静默了片刻,才释然道:“兴许要去好一些日子,这绸缎庄里的日常事务,你可能帮忙兼顾照看?”
阴沉的天这会儿又晴朗了起来。
阿福走在大街上,心里还在思索着柳陵风的用意。
虽然她没有答应,可最后也抵不住柳陵风早已规划好的日程安排。
她只能说可以偶尔过来看上一看,给书画先生作的图样验一验,过过眼。
毕竟柳陵风说,会给她结算工钱。
能赚的银子,还是要赚的。
阿福有些出神,不小心踩到了前头路人的鞋跟,她连连道歉后,那路人也没找她的麻烦。
这一下便让她想起了今日还有一件事没去办。
要赶紧去找玄玉商量正事要紧。
然而每日里跟着她的人不少,这还要费上一番功夫先摆脱了他们才行。
阿福没回头去查看身后是否跟了人,她知道看也看不出什么异样。
热闹的京城大街里人潮拥挤,阿福故意往人多的地方挤过去,然后越走越快。
先让她来甩掉几个小尾巴。
阿福对京中几条热闹的大街走向已经牢记于心,再绕过一条街,转角便是一家成衣铺子,阿福毫不犹豫的一头扎了进去。
一炷香后,从里头出来了几个正热切说着话的妇人,其中一人挽着一位佝偻身子的老妇,二人一边窃窃私语不时笑着往外走。
等几人走出了这段繁华的街道,那挽着老妇的妇人才松开了手:“到这儿便行了罢?”
“多谢婶子了。”那老妇伸手从袄子里扯出一团衣服来,随即站直了身子,头巾下的脸露了出来,正是阿福的模样。
谢别了几个妇人,阿福将头巾解了下来,随即往边上的街上走去。
寻了辆马车,便直奔六皇子府。
漆红的大门光可鉴人,阿福隔着老远便能见着门扇上边的反光。
大门上的屋檐格外有气势,眼瞧着好似就要振翅高飞。
阿福站在路边观赏了好一阵,才往台阶上走。
门边上并没有侍卫守着,门槛里头有一上了年纪的老者正坐在一张摇椅里昏昏欲睡。
阿福轻咳了一声,唤道:“大爷,大爷?”
那老者眼皮子一跳,随即睁开了眼。
“不知六皇子可是在府上?”阿福恭敬的施礼道。
老者将手从袖拢里头抽出来,揉了揉眼眶:“你是何人?”
“杨瑞福。”阿福回道。
听见这名,老者垂下手认真的看了一会儿阿福,随即脸上现了慈爱的笑意:“请随老夫来。”
说着便从躺椅上起身,边起身边冲一旁的倒座房喊道:“那午子爷,快来帮看会儿门——”
声儿才落,一年轻伙计便从其中一间屋里头窜了出来:“来嘞——”
“这是杨姑娘。”那老者给窜过来的年轻伙计说了一句。
“杨姑娘?”那人还有些不明所以,但又瞧了老者的神色后突然睁大了眼,“杨姑娘!”
“额,嗯嗯。”阿福也被这一惊一乍的搞糊涂了,只能点头应道。
“行了,你看着门,我将人给咱们爷送过去。”那老者拍了下年轻伙计的肩膀道。
阿福见老者已经往里走,遂朝一旁正一脸笑意盯着她看的年轻伙计笑着点点头,也迈开步子跟了进去。
府里头可真大,阿福跟着老者走着看着,心里头却还是觉得刚刚那对话奇怪,但她又不好直问,但阿福还是找到了话头:“这,不用通报一声?”
刚刚看门口,也没有个把守卫,要不是门口上头挂着的牌匾,她还真的不敢相信这么疏于戒备的地方是个皇子住的地方。
那老者听了笑了几声,才慢悠悠又带点雀跃的语气道:“爷有吩咐,您来了直接迎进去。”
“那万一我是假冒的呢?”阿福问道。
为这府里的安全忧心。
那老者听了更是乐得微扬起头来笑了一阵:“杨姑娘说笑,老夫这点眼力还是有的。”
见老者笑得这般开朗,阿福觉得自己说了蠢话,虽然心中还是对刚刚他们的对话心有疑惑,可此刻她也是羞于再开口了。
若是这话传到了玄玉的耳朵里,指不定又要嘲笑她傻。
不一会儿,老者便带着她到了一个院里。
“请杨姑娘在此等候片刻,容我进去给爷禀报一声。”
阿福点头恭敬道:“好的。”
院里很整洁,两旁错落有致的种了一些树,阿福认不得是什么种类的,但看着因为天寒而稀稀落落的零星绿影,倒是知道这些树应是适合温暖天气生长的。
看这树身,也有好些年头了吧。
阿福走到近旁的一棵树下,伸手碰了碰,随即又凑近了眼看那皲裂开来的树皮。
就这么自娱自乐了一会儿,那老者便又出来了。
示意阿福可以进去后,他又慢悠悠的出了院门去。
阿福看着打开的屋门,又在院子里逗留了一会儿,才一步一步的走了进去。
一进门,便察觉到了不同。
这间屋子里没有迎面扑来的暖意。
阿福朝正中央的暖炉走去,伸手靠近探了探,果然没有温热感。
这倒是个不怕冷的。
将手缩了回去,阿福才四下里打量过去。
这一打量,便看到了正坐在左侧尽头的一张桌案后头的玄玉。
他也正远远的看着她。
这就尴尬了,阿福下意识抬手摸了摸鼻尖,走了过去:“我来是想问问,今日宫里可有什么异常?”
“你想问什么?”玄玉还是看着她,一下都没移开视线。
阿福心里有些不自在,眼光也不自觉的飘到了一旁的窗户上,不敢直面玄玉。
“有这么一个人,昨夜替我去了青袍阁,后来她遇到了皇上,应是跟着进宫了。”阿福思虑了一下,回道。
玄玉眸光一闪,更是注意起了阿福的神色:“你知道些什么?”
“我——”
她知道些什么?
她知道洛明真是真的杨瑞福,知道洛明真好像和皇上有些什么不同寻常的关系,知道她不能将这个秘密告诉玄玉。
“我只想问你,能不能确定她如今人在宫里,安全与否?”阿福心下渐渐安定,思路沉稳道。
“她是谁?”玄玉问道。
“我不能说。”阿福回道。
盯着阿福又看了片刻,玄玉起身绕过桌案走到了阿福身旁,看着阿福的眼睛,轻声说道:“父皇是带了个人进宫,如今人在南苑,应是无事。”
今日宫里的人将这个消息传了出来,他便知道这个人定然和洛明鲤有关。
尽管此事应是越少人知道越好,但面对阿福,他无法隐瞒。
往日种种,让他对这个人生了怜悯之心。
“有没有办法能进去南苑?”阿福听着这话,垂眸思揣片刻,又仰起头问道。
“父皇下了严令,任何人不得进入,你若是想着溜进去,性命难保。”玄玉认真说道。
阿福看着玄玉的脸,知道他说的是真的:“没有办法吗?里头总会需要有人伺候,能不能装成宫女混进去?”
看着阿福这般担忧的神色,玄玉下意识的再次问道:“他是谁。”
阿福微微惊愕,神色一顿,却还是坚定的摇头:“我不能说。”
“你连我都不信了么?”玄玉的心,闪过一丝痛楚。
阿福望着玄玉的脸,眉头轻蹙,轻声问道:“你呢,你信我了么?”
这一声问,勾起了阿福心中的酸涩。
窗吱呦一声被风吹开来,风盘旋而入,吹乱了阿福耳边的发丝。
阿福抬手想整理,玄玉抓住了她的手,随后亲自将那缕发丝好好的挂到了阿福的耳后。
温暖的指尖触到了阿福冰冷的耳廓,她下意识的轻颤一下。
“那日,是我对不住你。”
柔和的声音传进了她的心口,阿福的心脏猛然漏了一下。
“阿于,”阿福浅笑一愣,转而又笑着摇头,“阿于不是你的名字吧?我们之间,能谈信任这个词吗?”
她看着玄玉的衣摆,上头的银线灼灼生辉。
“她是我很重要的一个人,我想尽力护住她而已,阿于,我不能告诉你她是谁。”阿福将头抬了起来,看着玄玉轻声回道。
玄玉看着阿福的眼睛,片刻后松开了手,转身走到了桌案的另一头:“赏花会,你跟着我进宫罢。”
玄玉的声音有些消沉,阿福心上一紧,但她也没有法子。
轻吸一口气,她问道:“身份是?”
“我府里的侍女,”玄玉说道,“只是进宫之后,切莫靠近南苑。”
阿福不置可否,转而问道:“紫菱呢?”
“她是花容阁的人,认得她的人不少,只能以花容阁阁人的身份进去,我跟宫里掌事的打过招呼,她会随牡丹一道进宫献艺。”
“多谢了,”阿福微微垂首道,“那我先回去了。”
“等等。”玄玉突然唤道。
阿福复抬首看过去。
“可还有人教你功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