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秋实的声音,玄九思看着举在自己面前的衣袍,定定的看了片刻,才收到了一旁。
二人之间的隔断撤去了,此时呈现在玄九思眼前的便是秋实白皙的背。
乌黑的发辫从脖颈处绕到了前方,纤细的脖颈,一条红色的带子缠绕其上,圆润的肩并不似男子般的宽厚,柔和的线条感顺着手臂而下,若隐若现的肩胛骨下,从两侧腰际绕过两条红绸带子,在后背下打成一个结。
左后腰侧已经晕开了一大块血痕,伤口上的血此时随着秋实的呼吸,在慢慢的渗出。
玄九思将目光往一侧的地面移去,定了定神后,掀开自己的衣摆,从里衣上撕下一条布巾,准备往秋实左后腰的伤口上缠绕而去。
秋实听到玄九思撕裂衣裳的声音,知是要给她包扎伤口了。
“用这个,”秋实将一个幽蓝色的小瓷瓶拿在手里,从自己的脖颈旁给后边的玄九思递过去。
“这是?”玄九思接过,不小心碰到了秋实的指尖,后者轻抖了一下,很快的缩回了手。
“止血的伤药,我随身带着。”
玄九思应了一声,便将瓷瓶的塞子拔了下来。
“腰可还能忘下弯一些?”
玄九思说完,秋实便将身体前倾着弯了下去。
玄九思看着那个伤口因秋实的动作而又加速了血流的速度,眉心一皱,“你忍着点,我上药了。”
“嗯。”秋实咬牙回道。
因着伤口没有接触到脏物,此时亦没有烈酒给伤口上消毒,便只能一切从简了。
玄九思稳着手,白色的细细粉末便从瓶口均匀的洒落到伤口处。
秋实吃痛的闷哼了一声,撑在地上的手转而紧紧的抓在了自己盘腿而坐的脚腕上。
玄九思撒药的手顿了顿,然而看到秋实那倔强的背影,顿住的手稳了稳,继续往伤口上撒药。
白色的布条在秋实的腰上缠绕了几圈之后,玄九思在秋实的右腰侧将结打好:“好了。”
没听到秋实答话,玄九思抬眸往她脸上去。
只见秋实的背上此刻泛起了一层细细的汗珠,越过脖颈而见的秋实小半张侧脸,隐约可见疲累。
玄九思怕她着凉,便伸手将秋实放置一旁的里衣拿了起来,想给她披上。
“你是不是还有别处也受伤了?”看到里衣上其余两处血迹,玄九思立即出声询问秋实。
秋实此刻只觉胸腔中一股闷气,说话已是不能清晰有力:“无碍……”
如此还无碍?玄九思又查看了一遍秋实的里衣,确定她定是还有受伤之处。
也顾不得男女大防,玄九思抓住秋实的肩头,将秋实往自己的怀里一带,使她仰卧在自己的怀中,而让他能查看到她前边的境况。
后背一暖,秋实认输了。
这些小尖刃上有涂药她有料想到,所以刚刚到达这个凹洞里的时候,她趁玄九思不注意时已吃下过解百毒的药丸。
这药丸能解这毒,她感受到体内的变化好转,只是这为何会气闷在胸,她未能知晓。
秋实看着玄九思的脸,虽是个男子,但此时也只能靠他了:“两处打入了尖刃,一伤在锁骨下,一伤在右胸下。还有,我吃过解药了。”
她知道玄九思能明白她的意思,但凡像他们这般的习武之人,对伤病了解得透彻是基本功。
秋实说话间,玄九思已经将她的伤口检查了一遍。
“没有酒,你知道要忍着。”此刻的玄九思异常冷静,脸上不再是平日里见到的模样,说不上来的认真。
手上也有条不紊的准备着需要的东西。将刚刚的小瓷瓶放置在一旁,再将秋实的单衣撕成一片一片的布块放置在秋实的腹部上,然后从怀里摸出了一把小匕首。
看着玄九思手上的匕首,锋利的刀刃上一道白光。
秋实勾了下唇,闭上了眼睛:“嗯。”
陈府。
“跟丢了?”陈开运的目光从手上的书卷上移到了屋内跪着回禀的属下身上。
“属下该死。”那二人只管紧贴着地面,不敢抬头看向自己的主子。
书房内响起书卷落到桌案的声音,陈开运抬头看着书房上方的某根房梁:“下去罢。”
屋里只剩下他一人。
陈开运又看向了门外,打开的房门外是一道径直通向他居住的院里的石板路,这个视角,还能看到一些院里的青绿植株,还有青灰色的瓦檐,梅花状的影门。
他好久不曾如此审视自己的院子了。
稍稍回神,想到了住进自己府中的那两个姑娘。
跟丢了。
杨家,这一晃竟是过了这么许久未见。
果真是要来掺和了吗。
看来,是该和大殿下打声招呼了。
阿福今日在阿默的院子里待了一整日,又一道儿吃过了晚膳才回了自己这边的厢房,期间杨氏派人来请去用晚膳,也被阿福以“用过了”为由推了去。
只是这夜色渐起,还未见秋实回来,阿福的心里倒是有点不安起来。
为了不让自己多想,她拿出纸张潜心将那日给柳陵风说的计划细细的又捋了一遍。
这一埋头,再抬头时,夜已经深了。
阿福忙搁下笔跑出厢房外看,院门的方向黑漆漆的,四周静得只有风声。
安排在她这院里的那两个仆妇已经歇下了,她看向对面的厢房,发现也是漆黑一片,阿默也睡了么。
可是秋实还没回来。
屋里只点了一盏灯,阿福回头看着它,又扭头看了看外头,心中的那股不安更是剧烈。
又看了对面的厢房片刻,阿福回身轻轻将房门掩上,小心翼翼的就溜到了对面的厢房。
试着推了推房门,发现并未上锁。
阿福心里有些紧张,悄悄的将厢房的门打开够自己进入的空间,然后蹑手蹑脚的钻了进去,又回身将厢房的门关上。
这木门开合的声音在夜里还是很清晰的,她只能是更小心的将它慢慢的合上。
终于是让她关上了,小松了一口气,阿福才按着记忆里的屋内的布局,小心的摸索着往阿默的卧房走去。
真的是太黑了。
古代的夜里真的是太黑了。
伸手不见五指这句话她是来到了这里生活之后才深刻体验到的。
真的是伸手到自己的眼前都是一片漆黑。
就是在这么艰难的环境下,头皮发麻的阿福估摸着自己已经是摸到了阿默的卧房门口,便不再往前走,而是选择轻轻的呼喊:“阿默,阿默,是我。”
喊了几遍之后,阿福就听到了有人翻身的动静,心知是阿默醒了。
“是我,是我,阿福。”她依然小小声的说道。
那头的人像是在分辨阿福的声音似的,静静的不说话,也没有一丁点动静。
难不成是不信?
“真的是我,阿福。”阿福将声音放出来一些,好让阿默辨认。
果然,这一声之后,那边又有了动静。
等阿默将屋里的灯点亮之后,目光搜索到的阿福正抱着卧房边的一根柱子对站在光源处的他笑。
他将灯挑亮了些,才从一旁的屏风上将自己的外袍拿来穿上。
“不好意思,可我真的不想自己一个人待在那边。”阿福趁阿默背对着她穿外袍的时候,挪了过来靠着桌子边坐下,“秋实还未归来,我正不知如何办才好。”
说着她的眼神便落在了阿默的床榻上。
被子的一角还维持着掀开的姿势,想必被窝里很暖啊。
阿默收拾好自己,才往桌旁坐下,摸了摸桌上的茶壶:“嗯。”
听到阿默应了,阿福像是得到了阐述的允许,开始将自己心里攒着的话一句一句的倒了出来:“我问过了,她早上的时候就出府去了,你看看这天,这肯定是要将近子时了,她从未如此晚归。”
真的是啊,就算她们各自出门去,秋实也从未试过会在这个时候还未回来。
这心中一纠结,阿福就坐不住了,立马站了起来,在阿默的身旁轻轻的踱着步子:“我总觉得有点心神不宁的,怎么办?我又不知道她去了哪儿。”
她应该多少问一句的。
“应该不会出事的对吧?”秋实的武功那么厉害,只是出门办事,这里的交通事故是伤不了她分毫的对吧?
阿默翻了两个托盘里的茶碗出来,提起茶壶倒了两杯还冒着些热气的茶水。
这是他睡下之前刚烧的,温度尚可饮用。
“又或者是他们骗我?其实秋实是被他们抓起来了?”阿福轻抬起的右手食指微翘,在空气里轻划拉了一圈,“可不对,他们要是抓了秋实,为何不抓我呢?”
应该也不可能是陈府里的人。
啊。
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喝茶。”阿默将其中一个茶碗端了起来,浅酌一口。
伸手一捞,茶碗便稳稳的落在了阿福的手里:“若是明日她还没有回来,我定是要出去寻她!”
可是要去哪里找呢?
她不知道秋实去了哪里啊……
要不去找阿于帮忙?
可阿于在哪儿她也是不知道的。
阿福猛地叹了口气,大口喝下碗中的茶,将茶碗往桌上一放,背着手又晃荡开来。
阿默看着阿福放下的茶碗,碗底浅浅的聚了一圈的茶水。
温热的茶水灌下,阿福的倦意消散了些。
阿默并不能帮她找到秋实,可是他在,她就不是自己一个人。
她不想自己一个人待着,此时此刻,她才发现她是多么需要陪伴。
她不能没有同伴。
她不能没有秋实。
胸腔中汹涌着什么,一个人的脸突然闪现在她的眼前。
对了!还有她!
“明日,我们去洛府!”
天微微亮,阿福便带着阿默从陈府里出去了。
“你走那么后边儿干嘛?过来。”阿福停下来回头看了一眼跟在身后的阿默,将他一把扯到了自己的右边并排着走。
阿默还是一副淡淡的神情,只不过偶尔会打几个哈欠。
昨夜阿福没有回自己的厢房,尽管已经决定了今日要到洛府去找洛明真,可是她还是不想自己待在那边的厢房等天亮,或等秋实回来。
阿默只能也陪着她等。
阿福强烈要求阿默去睡觉,可看着阿默那双淡淡的却又执拗的眼睛,她最终还是败下阵来。
阿福坐着坐着便困得不行,天又冷,于是从柜子里翻找出一张被褥,和阿默一人卷一张,坐在床榻边上等着,时不时的又凑近窗户看看外头的动静。
两个人就这么挣扎到了天亮。
“这后头好像是有人跟着咱们啊。”阿福虽然不懂武功,但观察力还是不错的。
想来应该是她大姑派来的人了。
阿福今日出门换了一身男子装束,此时倒是派上用场了。
因为阿默认得路,所以今日他们没费什么功夫便走到了热闹熟悉的京城繁华的主街道。
在一个煎饼摊前买了几个煎饼,阿福边吃着边带着阿默往街道上走。
“待会儿别到处看,只管看着我跟着我就可以。”阿福说道。
阿默侧头看了看正吃得一脸凶相的阿福,轻轻勾唇嗯了一声。
只是这个浅浅的笑阿福没有看见,她此时脑中正快速紧张的转悠着,不然她定然是要吃惊于阿默笑起来的模样真好看。
看到熟悉的门面了,阿福带着阿默紧走几步,直接走进了柳陵风的绸缎庄。
她这回没有来找柳陵风的打算,进了门和掌柜的轻松打了个招呼,便拉着阿默直直的穿到了后边。
接着马上闪身上了楼。
庄子里的人都惊奇的看着阿福带着一个从未见过的陌生男子在庄子里上穿下行,因着阿福是柳陵风特别交代过的贵客,所以一时间庄子里的伙计都没有将她和阿默一并拦住,任由她直接在二楼这层闲杂人等一律不得进入的地界横行。
阿福知道这里有一条楼梯是直接能到后门去的,此刻也顾不得解释,事后再和柳陵风好好道歉罢。
或者免费给他再出几款衣服,这个可能比赔礼道歉更得他心。
终于有些人反应了过来,想把阿福和阿默拦下来,可是已然是迟了,阿福拉着阿默从二楼的另一侧的一道单独通往后门的楼梯以她所能达到的最快速度跑着下去,直接钻进了后边河岸上的一条有篷布遮挡的船只。
等船驶离了大约有上百米的距离后,阿福才松开一直抓着的阿默的手臂,擦去自己手心里渗出的一层汗:“吓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