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福,”江玉芙实难按捺住心里对这个人的好奇。
“阿福?”宋思明摇了摇阿福的袖子。
“嗯?”回过神来,阿福眼神飘忽。
“对于炭条作画,不知可否请阿福来我们住处赐教?”江玉芙盛情邀请。
阿福对江玉芙和傅子槿这二人是抱有敬而远之的态度的,在现代她就是一个不愿过多接触有钱有势又有颜的人,如今来了这大顺朝,门道还没摸得如何,就让她自在地在她舒服的平民状态里先安然活着罢:“抱歉,今日不行,阿实不舒服,我待会要回去照看着。”
“最好让女医去瞧瞧。”傅子槿上前一步,拉住还欲开口的江玉芙。
“也好,我待会就去找女医。”怎么都忘了还有女医了。
“那好,我等先回了。”傅子槿没有给江玉芙再开口的机会,拉上人行礼而去。
“对了阿明这是我娘给你的……”徐善之收好画像,从怀中摸索出个小纸包。
“阿明你和徐公子先走吧,我还有点事要和阿于说,待会我去找你”阿福看得出徐善之对宋思明起码是有好感的,这种赶路行程见一面不容易,她也有事还未和阿于说,便也顺势给他们创造相处的时间。
“谁要和他一起走了,我顺道去托女医给秋实看看。你待会直接回院里就好。”宋思明说完,卷好手里翻乱的画纸,瞪了一眼徐善之,挺直腰椎径自而去。
徐善之向阿福投以感谢的小眼神,便雀跃着跟上宋思明一起走了。
此时前庭有了一些杂役往来,然而这里的杂役像是受过训练似的,只专注自己的活儿,对于旁人的存在一概忽略。
阿福心下轻松不少,平生不适应过多关注,如此环境甚好:“我这里钱不多了,你拿着这个和马夫商量下,看能不能在外边集市上带点红糖回来?有机会再给我。”
玄玉接过阿福递过来的钱袋,普通的款式,没有任何特色:“好,我记下了。”沉吟片刻又再次开口,“表妹的病可要紧?”
阿福摇头:“你也别太担心,现在休息好就没事。”阿福眼神往庭外转去,那儿站着几匹肥硕健壮的马匹,悠哉悠哉的,不时用马尾扫了几圈屁股,真可爱,眼神转了一圈又飘回到玄玉的脸上,“以后,可不可以不要骗我玩。帮忙可以,没问题。只是我很不喜欢被人骗,做这些原本没必要的事太让人沮丧。”
玄玉不置可否:“这么说你是常被骗了”站得久了,他往旁走了两步,坐在了廊上。
然而当玄玉抬眼之际便被眼前突然泪目的女子镇住了。
虽然阿福迅速抬袖擦拭,但是还是有遗漏的泪珠顺着她的脸庞滑过,倔强地滴落在了她脚下的泥土里。
许是这儿将夜天色的气氛渲染,许是没了秋实站在身旁,许是这儿的任何一种陌生的气息,令阿福的心墙突然开了个口子,而阿于这一句话忽然闯了进来,就让她的泪腺崩塌。
欺骗,是扎在阿福心里最疼的一个词。
那已是许久未忆起的对话,此刻溃堤而来。
“哈哈,我在你家附近咯,你的初中是从这个车站旁的路口去的吗?我想去看看”
“不是,是在很远的地方”
“小学呢?”
“也很远,李心你快回去,别乱走”
“这样,那我下次再来。”
“李心,我不会离开你”
“李心,那是过去的事了”
“李心,我爱过你的”
“对不起,我和她在一起了。”
“见笑,我的眼睛进沙子了”尽管已经遗忘了好久,此时脑中翻出来的记忆却异常鲜明,令阿福心生久违。轻笑着摇摇头暗示自己不必想了。
看到廊下的玄玉盯着自己看,为了掩藏眼神可能透露的信息,阿福上前几步也走到廊下离阿于一米的位置坐了下来,往事虽鲜明,可是杀伤力与当初相比已经不算什么了:
“这事吧,怎么说呢。我曾经有一个很重要的朋友,他住在别的小镇上。有一次我偷偷跑去那个小镇,想看看他生活的地方。到了那里我忍不住给他打电、不是,是刚好碰到他。我就问他说他读书的地方在哪里啊?然后他很认真的告诉我在很远的地方,走路不能去。后来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我和那个朋友断了联系后又故地重游,想起曾经说过的这个话题,就询问了当地人,当地人手一指,噢,原来那个学校就在当年我站的路口前方转角处。”她的眼眶微涩,“知道真相让我很不是滋味,因为他一直是这样捉弄着我,很多事情,都是这样,这令我最后得知很多真相的时候非常地难受。因为我很相信他说的,基于这种相信构筑了我对他的印象,看法,情谊。结果有一天得知都是骗人的,就令我对自己产生了深深的怀疑,很难度过的一段自我否定期。由此,我对别人的故意欺瞒会有些不悦。”
玄玉对阿福的用词一直留意,虽然有些闻所未闻但是也能解个八九分:“此人是否因课业不精,羞于让你知晓才故作隐瞒”
阿福笑着接话:“不是”流过泪之后,情绪很快平复,此时说起往事也不觉十分悲伤,“我们后来在一个学、学堂读书,所以课业都是知晓的。”
“此人如今还根植于你心?”
没想到玄玉会问这个,阿福将画纸放于石阶上,慢慢盘腿而坐,顺道思索了一下心里的那个人此时的份量。
太阳还算刺眼,渐渐滑落院墙外,光线扎过那一排说不上名字的树,惹得那密密麻麻的小叶子一阵阵的骚动,投射而过的光影带着微微的温度来到阿福的脚边,她不由伸手去接:“继续活下去更重要。我的一生也不全是为了他的。”
玄玉侧目瞧了一眼旁边的阿福,能让这个人不顾人前落泪,是很珍重的人:“如此品行,和他分道扬镳,是件幸事也未可。”
她又想起了他手机相册里满满的那个女孩的照片:“品行客观上我说不准,但对于他来说,确是幸事,”思及此阿福嘴角忍不住轻扬,当时是何等的锥心刺骨,如今独自身在这个地方,这种记忆被勾起,太刺激人了:“而对于我来说,是难关,也是上苍的眷顾。”如果继续隐忍地磨灭自我来强求一个人,她的一生就真的完了。
“要我不再捉弄欺瞒你也可。你不喜如此,人人亦不喜如此。”身旁的女子今日格外不见外,会对他说这些他亦感惊讶。此时吹起了一阵北风,玄玉收住思绪:“你若可发誓今后绝不欺瞒我,我也可肝胆相照,以诚相待。”
江湖人的义气,阿福心下浮起这个感觉。回视了一眼玄玉,内心之前积累的芥蒂几近消散,顿觉眼前的玄玉顺眼了不少:“作为救我一命的恩人,我不欺瞒你。”
“一言为定。”玄玉扬起了他难得一见的笑容。
“一言为定。”来到这之后,她先是有了秋实这般可信可靠的友人,如今又多了个兄弟般的人,俩人都是武功高手,感觉真踏实。往后的日子尽管前途未卜却也没那么可怕了。阿福心下开怀。
“你那炭条作画的技法哪儿来的?先交代这个。”
阿福才没喜悦几下,立马就收到头疼的问题了:“刚那是胡诌的你也知道,自从青峰崖那一摔很多事我都记不起来了。你再问几遍我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说出来大家都不要好好地过日子了。
玄玉微微点颌:“也罢。”随即又想起一事,“救我那日,你果真没有看到我身上有一枚玉佩?”
想起那日的情景,此时阿福突然觉得有些害羞,现在想想当时其实不至于要那样做的,后悔啊:“没有。收拾你的衣物的时候那附近也没有发现。如果你掉下河之前还在的话就是在河里没错的了。”
“好,我信你。”阿福坦坦荡荡地回复他,玄玉这次终于打消了他对她一直的顾虑。派去调查她和秋实的人已经好几批,都无可疑的地方。少连的人他信得过,他和这两个人的相遇真的是巧合,她不是要来害他的人。
玄玉察觉到自己的心居然为此而在暗自喜悦。
他不得不凝眸注视着身旁这个没有什么女子仪态的人。
她的脸颊上浮起些许红晕,终于察觉一个姑娘家给一个陌生男子换衣物是多么不妥的事了吗。
真是迟钝。
五官清秀,不算绝色,但自成一家。换上男子的装束,倒是能让人一时难以辨认性别。
回味起那日青峰崖初见,就是误以为她是男儿他才出手救她而不是搭救一眼就能看破女儿身的田秋实。
“怎么?”阿福的灵敏度很强。
“无事,”玄玉淡然移开视线,刚好看到阿福的发辫上沾了灰,便抬手去拂拭:“落灰了。”
“我自己来。”阿福从玄玉的手里抽走自己的发辫,男女界限,如今才不要落人口实,她是个很传统的女子。
察觉边上的人没什么动静,怕玄玉觉得尴尬,阿福将发辫上的灰除去后便站了起来:“明日如若方便,可否赐教?咱们再下上几局如何?”
“罢,你这京试,如若棋类这一项过了,可是我的功劳。”玄玉挑眉而对。
“哦?然后呢?”
“许我一件事。”
“何事?”
“考上再说。”
“学生我天资愚钝,怕是不好开窍。往后便麻烦于师傅用心教了。”阿福作揖,“学生还有一事相求,星象这门能否也请于师傅指点一二?”近日钻研一二,发现字是看懂读通了,可是这意思不得要领,没有指引百思不得其解。
“明日也带上书罢。”
“是!师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