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全暗了下来,所幸阿福已经能看到驿馆的轮廓了。
心中的那份紧张感悄然褪去,想到今日给秋实买的物件,她开心的笑了起来。
脚步轻快的蹦跶了几步,她轻轻的停住了。
驿馆门前,站了一个很熟悉的人。
当阿福停下脚步的时候,玄玉也发现了她。
夜色里相互对望了片刻,阿福不发一言的走了过去。
玄玉几步挡在了她的面前,朝阿福伸出手。
一个暗色的布袋挡在了阿福的面前,她不得不后退半步才能视物:“这是什么。”
“当日我手臂负伤,你给的盘缠。”平淡的语调。
阿福想起来了,这是要和她划清界限么。
看了看钱袋的份量,伸手隔着布袋捏了一下里边的东西,确实是铜钱。
本来还想好了再见玄玉,要好好的和他再好好谈谈,可这见上面了,她却发觉什么都不重要了,这个人不信任她。
不信任,光是想想就觉得可怕。
如此又何尝不好。
长痛不如短痛。
心中做好决断,阿福一把拿过钱袋,绕过玄玉,继续往驿馆里走。
“你——”话出口,却又没了下文。玄玉看着阿福的背影,仿若这个人一走,他便真的再也见不到了。
阿福听到了,可是她没有什么话可说的。此刻她想要些尊严。
只是——
“你也不管春筝了对吗?”她想起了那个还在客栈里心心念念等着玄玉的人。
不曾想阿福还会回头,听到春筝的名字,玄玉才幡然想起还有这么一个人:“他在哪儿。”
是啊,春筝住的客栈叫什么来着?
算了,阿默也在那儿,如若他要带走春筝,她也要好好安排阿默的:“我带你去罢。”
夜里风起,街上行人少了一些,不时有马车驰骋而过,掀起一番灰尘。
玄玉走在外侧,尘土起,他下意识的会给阿福挡一下。
阿福也不是没发现,可是这又如何,他们不是一条道儿上的人了。
“那玉坠子可是在你那儿?”那个坠子,她还是想问清楚的。
“嗯。”
原来真的是他拿回去了:“嗯,那便好。”
难过是有的,可是更多的是如释重负,那么贵重的东西,她戴着也觉责任重大。
阿福没再说话,那家客栈的位置离驿馆不远,沉默也只是一会儿,便也是到了地方。
只是当她敲开了春筝他们屋的时候,看到的情形令她顿时蹙眉:“你们俩打架了?”
开门的阿默眼角一侧紫青一片,那头桌旁坐着的春筝看起来也是伤了脸。
知是阿福,春筝摸着自己肿着的半边脸提声回道:“是那帮孙子先动的手!”
话音落,春筝就看到玄玉走了进来,登时从椅子上蹦了起来:“主子!”
“怎么回事?你给我好好说说!”阿福几步就走到春筝面前,挡住他看向玄玉热切的视线。
阿福才不管春筝看到玄玉后有多激动,她看到阿默脸上的旧伤都还没好全又添了新伤,心都疼成了一团。
奶奶的,她好不容易捞回来的人,这要没个说法她保管要揍上春筝一顿。
春筝看到阿福双目含威怒,脾气也蹭蹭蹭的上来了。
“我可没惹事!我带阿默在楼下吃饭,隔壁桌的孙子就是些色胚子竟敢调戏我们,我本不与他们计较,可他们直说些污言碎语不堪入耳,我一口气没憋住回呛了过去他们便过来开打!你说,是那帮孙子的不是还是我的不是?拳头都招呼过来了还客气什么?白白挨打么?!”
阿福一时竟不知如何反驳。
是啊,虽说春筝是冲动了,可一直隐忍,也不是办法。
阿福回身看向阿默,细细看了他脸上的伤口:“很疼吧?有上药吗?”
阿默淡淡点头。
见阿默的精神还好,阿福又回身冲春筝问道:“除了脸还伤到哪儿没?”
“没事,扛得住,那帮孙子都喝得差不多了,我和阿默两个人就将那三个孙子揍得连滚带爬的跑出了客栈。”说完还得意的笑了一声。
阿福呵呵了一声:“你还得意,这事儿可大可小,看来这客栈是不能住下去了。”
玄玉一直站在进门的地方没有动,听着阿福和春筝的对话,观察着屋子里一直沉默的阿默,若有所思。
“主子是来带我们走的吗?”听到阿福说不能在此住下去了,春筝赶紧跑到了玄玉身边双眸发亮的问道。
“嗯。”
阿福没曾想玄玉会答应的这么爽快,此时不由侧目看向这边。
恰好玄玉也在看她:“他又是怎么回事?”
想要收回目光已经来不及了,早就想过他会问这个,阿福很早以前就想好答案了,只是此时听到了玄玉这么问,她却不想照实解释:“我的人。”
玄玉的眸子瞬间就冷上几分,视线在阿福的脸上停留片刻,又滑行到了阿默的脸上。
阿默并没有惧怕这个他并不认识的人,淡淡的回视玄玉。
春筝站在边上也发现了这里边的气氛,这时悄悄的向阿福投去饱含意味的眼神示意她服软,然而后者全然不看他,就这么倔强的看着玄玉。
春筝气得都要吐血!
“阿默,走,咱们收拾收拾。”春筝飞速拉上阿默到一边收拾衣物去了。
“我只带走出征。”玄玉看着阿福,冷冷的说道。
“自然。”阿福勾唇。
那边正忙活着收拾东西的春筝听到这话顿住了,放下手上的东西就走到了玄玉的身边:“主子,为何不带着阿默?阿默是我的好兄弟,他可勤快了,平日里可帮我做了不少重活儿,他也一定会好好照顾主子的。”
玄玉没有说话。
阿福看着玄玉,眼睛都不带眨的:“春筝,阿默是我的人,自然是要跟着我,没你家主子什么事儿。”
没他什么事儿?
玄玉的唇角动了一下:“你真能兼顾他?”
言下之意昭然若揭。
“我能。”阿福微微扬头,坚定的回道。
还是那般的硬气。
只是,这硬气令玄玉很不爽。
一不爽,他便要令对方也不爽:“你打算何时离开京城。”
“京考过后我就走。”阿福蹙眉,她绝对要参加京考。
玄玉又不说话了,二人就这么沉默着较量。
“出征,数到三,你还不走我便走了。”玄玉的眸光突然闪动,快速的敛下眼睑,撂下话便转身往门口走。
“主子你有急事?”说话的当口春筝干脆利落的将包袱一扎,一把背上肩上,将那些药品都留给了阿默,然后拍了拍阿默的肩,“阿默,好兄弟,后会有期。”
这头玄玉已然打开了房门,春筝连忙跟着小跑出去,迈出门槛后,他回头望了阿福一眼:“保重。”然后便和玄玉双双消失在了阿福和阿默的视线里。
阿福静静的看着空无一人的门口,半晌,轻吐了口气。
回身对着阿默笑道:“好了,你是打算跟着我,还是我给你盘缠,自己去谋生?”
想想自己今天进了两笔款子,分一半给阿默自己也还是能过,阿福心里思量了一番默默的点点头。
阿默就这么静静的看着阿福,不说话。
阿福突然想起阿默不喜说话:“会写字吗?我给你拿纸笔来。”
说着就要找纸笔去了。
这正打算四下搜寻一番,阿福就被阿默拉住了手腕。
她不解的看向阿默:“怎么了?”
“我跟你走。”
不知怎么的,看着这个俊秀的少年淡淡的看着她,淡淡的语气说着要跟她走,阿福心里的一角瞬间被填满了。
这是一种被人倚靠的感觉,一种责任感充盈了她。
给了她振奋的理由。
“好。”
京城驿馆。
“就是这样。”阿福往床榻上一躺,一脸的生无可恋。
秋实盘腿坐在一侧,点了点头:“这么说阿于是不会逼我们立即离开京城了。”
“嗯。”大致就是这么回事吧,反正他也没有说不行。
“你是要带着阿默去陈府了?”
“嗯。”她不想阿默自己待在客栈,万一再发生像今日这样的事情呢?他自己一个人怎么够别人打?
况且每天住客栈的花费长期以往也是大的,既然家大业大的陈府欢迎免费入住,那不住白不住,还能将阿默带在身边,两全其美。
“这袋子钱你拿着。”秋实将刚刚分好的其中一个钱袋递给阿福。
阿福懒懒的伸手拿了过来:“阿实你生气不?”她又和柳陵风继续合作了。
“钱你都花了,还提什么生气不生气的。”秋实瞪了一眼阿福。
“那你就不用去找阿真借钱啦。”阿福笑着说道。
“你今日不是还蹭了阿真一顿?”
“对啊对啊,会仙楼的饭菜还真是非常好吃啊……”
外边又飘起了雪,屋内靠窗的床榻上,二人就这么笑闹着。
“查到什么了吗?”太子府内,玄少昊坐在书房里,问前来汇报的下属。
下属欲言又止:“太子殿下请看。”
说完从地上站了起来,将手上的一信函递给了玄少昊。
玄少昊打开了信函,将里面的信纸抖开,就着桌上的台烛灯火仔细的看了起来。
“下去罢。”玄少昊轻轻放下信纸。
“是。”
待书房的大门又轻轻合上后,玄少昊才从袖子将今日阿福给他画的那幅画像拿了出来。
纸张已经有些折痕,然而丝毫不影响玄少昊欣赏它的认真。
看着看着,他的手指轻抚上去,两指轻捻,沾上了淡淡的炭粉。
炭条作画。
“杨瑞福,你见过他么。”
“此番来京,你果真只是来参加京考么。”
无人作答,只有外头呼啸起来的风雪呼呼作响。
“杨姑娘、田姑娘。”
一大早,阿福和秋实下得楼来,不出意外的看到昨日那帮人等候在了老地方。
“好早。”阿福笑着打了个招呼,“容我们先去吃个早饭如何?”
“府里已经备下了早膳,请两位姑娘上轿。”还是昨日那男子,态度得体,恭敬里却是不容忽视的命令。
阿福和秋实两两对望了一眼,无奈,只能顺从的上了轿子。
上了轿子阿福就将软轿上两边的窗子的绸布都挑开来,密切注意着两旁的动静。
软轿经过驿馆大门的时候,阿福就从其中一个窗口看到了她要找的人,于是立马大喊:“停下停下!先停一下!”
抬轿的人虽不明就里,然而还是依言停了下来。
带队的男子马上从前头走了回来:“这是怎么了?”
阿福已经掀了轿门走了出来:“稍等。”
说完便朝着阿默笑着跑去,不一会儿,便带着他又走了回来:“这是秋实的弟弟,我要带着他去陈府。”
阿默背着一个大包袱,脸上的淤青还未褪去,站在阿福身旁淡然的看着男子。
“这……”男子面带难色。
“也不为难您,先让我带着,到时候夫人若不准再另说,反正人是我硬要带去的,和您的关系不大。”阿福引导着说道。
“那好,只能委屈公子和我们走路了。”男子答应了下来。
阿福看了看这软轿,只能容得下一人,于是想让阿默坐轿子的念头便按下去了。
这么停一停,一行人又重新朝着陈府上路了。
一路上,阿福时不时的掀开窗上的绸布往外边看,看阿默是不是还好好的跟在旁边。
阿默就走在阿福的轿子旁,见阿福掀开帘子露出脑袋的时候,他也会往这边看一眼。
然而也只是淡淡的看一眼,便又淡淡的看着前方的道路了。
但这也让阿福心安了。
下轿的时候,阿福抬眼一看,还是昨日那个下轿的地方,毕竟来过一次有印象,这一回她便能适应那一群的仆妇丫鬟了。
等秋实也下来后,三人跟着带路的人一路兜兜转转的,又来到了杨氏的院里。
“阿福,秋实——这位是?”看到来人进门,杨氏面上带笑正唤得亲切,却在看到阿默的时候生了疑惑。
“秋实的弟弟。”阿福面不改色的说道。
秋实在一旁也出色的陪演。
阿默就更是不担心露馅了,脸色还是那副淡淡的神色。
“哦……”杨氏低低的说道。
“因驿馆不便居住,故平日里他都是住在驿馆旁边的客栈,都是自家兄弟,每日都要见见才安心。”阿福笑着解释道,脸上的神色清楚明白,不让他一道儿住在陈府,她们便一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