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
另一道身影自大堂出来,窈窕纤细的身量一看就是女子,再看她的玉容,火光映照下晶莹如玉,自有一股轻灵之气,容色清丽又气度高雅,吐语如珠,语声清脆落地有声。
“按时辰,也应该到了。”
男子转身,大掌握住女子柔嫩的纤手,一声低叹自喉间溢出:“许是路上出了什么事,大姐和大姐夫怎么样了?”
闻言,女子秀眉轻蹙,眉宇间不散的一股愁绪,摇头道:“没有好转,还是昏迷不醒。”
‘咚——’旷古悠远的鼓声响彻整个杭州城,是暮鼓的鸣揍。
男子和女子对视一眼,都是对方眼中看到了一抹失落。
男人打开手臂将女子整个人拢在怀中,手掌轻轻的拍了拍她的手臂,贴着耳畔温柔低语道:“进去吧,他不是没有分寸的人,明日肯定是能回来的。”
“嗯,我已经通知爹娘,也不知道他们是否能收到信件。”想到这里,女子布满愁绪的面容中又添一抹无奈之色。
男人摇摇头,也是显然想到那不靠谱天天不着家的一对岳父母,两老潇洒了,把家里所有的事情都扔给他们,现在遇到急事了,一时还真不好通知到,希望他们这次能靠谱点,别去杳无人烟的深山野林才好。
两人转身,往回走去时,女子忍不住偏过头再看了眼,长睫微微低垂,失落点缀在眼眸中。
“进去吧,自从生下墨言,你的身子一向不能吹风。”
“都快一年了,还能有什么问题。”话虽这么说,脚上的步伐没有停,不忍拂了男人的好意。
就在两人抬起一只脚跨过门槛时,一阵异样的风动吹来冰寒的气息,带着凛冽的清冷,仿佛一夜间从春日转换到冬夜,模糊的纯白闪动,恍惚飘雪回旋,漫天皆是白。
女子与男子同时一怔,保持着一只脚在门内,一只脚在门外的姿势,都忘了动作。
“二姐。”
凉淡的嗓音如泉水,清冽纯透,又似玉石相击,干脆利落,短暂的停顿后,又一声:“二姐夫。”
夫妇两同时转头,女子秀气的面容缓缓浮出一抹笑容,是松了口气,也是寄予厚望,说出来的话,却是威胁:“你再不回来,我就带人拆了洛阳那座府邸!”
女子旁边的男人低笑一声,看着女子的黑眸是说不出的宠溺,敛尽一切芳华,似乎早就习惯了女子这样的言行,笑过后,默默的转开视线,看向对面来人。
淡淡的月光自镂空的雕花窗柩中洒入,窗台前面一张檀木桌案,案上堆叠着各种书帖字画,并一方梨木笔架,各种类型的毛笔林林总总,下面是一块砚台,掺和着点点浓墨。
桌案旁边,立着半人高的汝窑花瓶,插着的却不是鲜花,而是一卷轴一卷轴的书画,墙面平铺一幅表框的《竹前雨》,烟雨朦胧,竹影萧萧。
墙角竖着琵琶,并一架韵味雅致的古琴,四曲屏风通透细腻,上绘通景山水,隔开了一隅清净之地。
屏风后一张卧榻,银月白双绣金雀逐月纱帐,两边各悬一块半个手掌大小通体透绿的圆盘形状玉石,散发出清幽的闺房沁香,充满着清新风雅的书卷气。
纯色云锦轻薄柔软,上面并排躺靠着一男一女,男的儒雅俊美,女的容貌妍丽,一看便知是一对璧人,两人长睫紧、合,呼吸轻缓,似乎睡的很是安详。
“唉……”一声幽叹却不是来自床上的男女,原来不知何时,卧榻边多了三个人影。
“看不出病症,除了昏睡不醒,身体并无一丝异样。”粉色衣衫一晃,女子侧过身,露出端秀雅正的容貌,眉宇间是除不掉的忧愁烦闷。
“但凡杭州城有些名望的大夫我都请过,没人能瞧出半分症状,甚至辨不出到底是中毒还是如何。”男子长身玉立,站在女子身边,嘴角微抿,刻画出刚健硬朗的线条,黑色深邃的眼眸如星空浩瀚,闪烁点点智慧的光芒。
“瑾琰,上次大姐回来提及过你介绍的那位神医,是以我才叫人连夜急件送至洛阳。”女子蹙眉抬头,眸光对上三步之外的人,“事出紧急,我们也顾不上礼数了。”
白影微动,露出一张如珠如玉的脸庞,清冷仿若天山常年不化的冰雪,纯透而凛冽至寒,古井无波的黑瞳隔绝一切情绪外泄,薄唇泛出冰晶色,侧脸线条完美动人,墨黑色的发丝拢在白玉冠中,自肩上自然垂落,翩然优雅,止不住的风华绝代,然天生散发出的冷漠疏离又多了份凌绝于顶的桀骜孤冷,傲睨天下。
公子如玉,绝世无双!
此人正是马不停蹄,日夜兼程,从洛阳城赶回来的苏幕遮。
那日沈灵均收到周韶卿的书信先行离开,苏幕遮正好也有一件事处理,离开了洛阳两日,等他再回去交代一番,准备去常州找沈灵均时,却接到了二姐苏沫的急件,上面寥寥几笔,简单说了一下苏晴和秦天的症状,并且让苏幕遮一定请回叶清芷,不日速归。
“神医他们可在路上了?”苏沫还是忍不住多问上一句。
“嗯。”苏幕遮手中玉清剑侧握在手,纯白色的衣袍浮动,走到卧榻之前,清幽的黑眸扫过陷入深眠的两人,淡泊如他,眼角眉梢亦是松动了,略过一丝担忧,浅淡的几乎没有痕迹,要不是了解如苏沫,恐怕都看不出他有丝毫表情变动。
苏沫揉了揉眉心,嘴唇动了动,柳眉一掀:“啧~”
对苏沫无比了解的温阳一看就知道苏沫忍耐度有限,苏幕遮怕是磨光了最后一点耐心,扶额往后退了两步,娘子,这大家闺秀的姿态才维持了一刻钟不到,就不能多给他点幻觉。
“嗯什么嗯,我跟你说话没听见,神医人呢?怎么光你一个人回来,你回来有个毛线用,啊?半天不吭一声,还不如茅坑的石头能填粪,真是气的我肝疼,再说,你媳妇呢,你说说你,天天跟人家女人屁股后面跑,这也就算了,折腾了这么久连个女人都搞不定,你以后别说你是苏家人,我们丢不起这个人,还有……”
苏幕遮慢慢转头,眼角隐隐抽了一下。
温阳快一步上前,拉住苏沫顺毛:“娘子,娘子,别上火,瑾琰一路赶回来肯定是累了,让他歇口气再说嘛。”
“要不然先睡一觉?”苏沫挑眉,双手叉腰,恶狠狠的模样由她做出来,却多了一份娇俏。
“呃……”温阳咽了口水,作为深受荼毒的对象,他是最清楚苏沫脾气的,别看她文秀端雅,平时也确实是喜欢舞文弄墨的大家闺秀,不过这脾气嘛……也确实是臭。
说来也是好笑,苏家姐弟三个,大姐妩媚妖娆,举手投足均是成熟女人的韵味,心思玲珑,处事周全,性子更是温柔多情,极富诗情画意,浪漫温婉(当然,算计人的时候也是很温柔的)。
苏家老二,也就是苏沫,体态娇小玲珑,没有大姐那么美的惑人,也是小家碧玉,似澄蓝天空下广袤深林中的一弯碧湖,娴静照水,玉洁冰清,只可远观,至于走近了……
那就是一直喷火龙。
苏沫与苏幕遮是一个极端,一个静的像块冰,一个能量似火,小时候两个人有限的时间相处中,那才是真的一个水火不容。
只是,火融不了冰,最后只能偃旗息鼓,任凭喷火龙遇到大冰块,也只有弃城投降。
温阳暗地里给苏幕遮使了个眼色,那意思,你小子说话啊。
“二姐。”苏幕遮微微偏身,修长的手指抬起,两指间,捏着一颗浑圆的黑色药丸,语调单调清淡:“把这个喂给大姐和大姐夫吃。”
苏沫嘴角一撇:“什么东西?”
温阳眸光倏然一亮,快一步上前接过:“是那位神医让你带回来的?”
苏幕遮颔首,简略道:“保清丸。”
这是一味护体的药丸,能养护苏晴和秦天的身体,三天内不再发生任何恶化。叶清芷之所以给苏幕遮这一味药丸,也是因为她还没看过具体情况,无法对症下药,不好随便开其他的,这是目前来说最保险的。
片刻后,三人来到外间坐下,温阳单手摆在桌案,身体微倾向侧面,道:“不知神医几时到?”
“明日,马车慢一些。”苏幕遮的话语一向简便,就算是家人面前,也是一副爱理不理的臭屁模样。
“你媳妇呢?”苏沫的心稍微安定了些,也有空揶揄这个从小性格就不讨人喜欢的小弟。
苏幕遮伸向桌面的手顿了顿,握住精致的茶杯,垂眸浅饮一口。
“无趣!”苏沫不文雅的翻个白眼,难怪追个媳妇这么费劲。
温阳璨若星河的眼眸看向苏沫,扑闪扑闪的,满脸都是‘还是你相公知情知趣吧’的表情。
“滚犊子。”苏沫两指并拢,丝毫不给面子的隔空扇了扇,把那讨好的脸给扇回去了。
“咳……”温阳端正了身姿,虚握拳头干咳一声,理了理衣襟,阳光味和谦谦君子属性结合融洽的脸立马正经起来,“瑾琰,我看这件事情不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