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磅礴中,青色人影匆匆而来,边跑边高声震呼,踏碎层层雨幕。
沈灵均听出是李奕的声音,便道:“我在这里。”
李奕跑的急,停下后止不住的喘着粗气:“大大人,有……有人死了。”
闻言,沈灵均皱眉,黑眸一转道:“莫非井凌村又有人死了?”
“不,不是,”李奕摆摆手,气喘的均了才道:“不是村子里的,是镇上一户人家。”
“他杀?”
李奕挠头:“像是自杀。”
沈灵均无语的看向他:“自杀找我做什么,报本府知县处理!”
“不是啊大人。”李奕斟酌词句,扭着眉头道:“这死法吧有点奇特,我想你去看看比较好。”
沈灵均觉得好笑,李奕也是见过世面的人,不过死个人,怎么一惊一乍的。
“你等我一下,我回房拿点东西跟你一起去。”叶清芷开口,也不等沈灵均回话就走了。
沈灵均原本是想让她休息,衙门也有仵作,不过转念一想,李奕既然说这事儿有些古怪,那还是让叶清芷跑一趟好了。
三人穿过前厅,沈灵均扫见叶清芷肤色白的透明,更比往常惨白,道:“你脸色不太好。”
叶清芷看着檐外瓢泼大雨,似乎丝毫没有停的迹象,淡道:“老毛病,每年这个时候都会发作一回。”
见沈灵均满眼疑问,遂又道:“出生便有了,于身体无碍,不过每年多吃两幅药罢了。”
“那就好。”沈灵均拍拍她的手,微微一笑:“这几天好好休息。”
“嗯。”叶清芷点了点头,睫毛下垂,盖住眼中一闪而逝的某种情绪。
正要出门,清和跑过来:“小姐,你不吃早饭了。”
沈灵均一摸肚子,饿了。
婵羽用油纸包了一个粢饭糕两根油条送过来,探头往外面看了眼:“现在出门么,雨还挺大,我去找两把大伞。”
唐糖吃了满嘴糖粉,向外招呼:“一大早你们去哪儿?”
李奕看着里面吃饭的一群人,莫名觉得他家大人这日子过得越来越滋润了。
“死了个人,我和清芷去看看。”沈灵均边嚼油条边回道。
“死人?没兴趣!”唐糖皱皱鼻子,继续吃饭,对沈长风道:“臭道士,一会我们去狮子园玩,听人说下雨天泛舟湖上什么的最美了。”
“这么大的雨,水位涨上来,再让大风一吹,容易翻船的。”沈长风摇摇头。
唐糖扭脸,很不高兴:“鱼唇的中原人!”
两人说话的功夫,婵羽取了两把伞过来,沈灵均一打开,果然大,比普通的伞大了两倍,三个人都撑得下了。就是这伞重的很,一般人拿着还真费劲。
沈灵均刚寻思和叶清芷撑一把就行了,赵祁打开另外一把,发现伞柄下端一个暗扣,用手轻轻一按,数枚暗器咻咻咻的飞出,穿过雨幕,定在前方木柱上。
原来这伞柄中空,暗藏了利器。
沈灵均眼睛一亮,赞道:“这伞不错,哪儿来的。”
婵羽笑眯眯的道:“苏伯说是鲁十七做的。”
“鲁十七?”
苏幕遮恰好走过来,道:“他原叫鲁星,因是鲁班第十七代传人,大家就这么叫习惯了。”
说着,从沈灵均手中拿了伞给大家看柄底机关,边解释:“平时可遮阳避雨,遇到袭击,只需开启柄底按钮,伞盖作盾,伞柄内藏利刃应敌。”
沈灵均摸着下巴:“我听闻鲁十七这人手艺是不错,就是人比较怪,还抠门,怎么一下送你两把这么大方。”
“我救过他的命。”苏幕遮简单道。
赵祁看着伞琢磨半晌,又看了看叶清芷,寻思着这丫头半点功夫也不会,有个这样的暗器防身不错。
想到这,问苏幕遮:“这家伙好是好,就是不太方便携带,有没有小巧轻便点的。”
苏幕遮七窍玲珑心,一下明白赵祁的意思,道:“我写封信让他做一个。”
两人心照不宣,赵祁很满意的笑道:“好。”
李奕见这几个人有说有笑,不紧不慢的,不禁无语的拍脑门一下,催促道:“大人……”
“知道了。”沈灵均应了声,也不去拿伞,拉拉苏幕遮:“走了走了。”
叶清芷那边,赵祁已经撑了伞等在雨中,难得没有异议的迈步过去。
于是,三人行变成五人行,还有两个飞檐走壁的。
半路上,沈灵均啃完油条,又开始啃粢饭团,啃了一口后,想起什么的,问苏幕遮:“你吃了没?”
苏幕遮摇摇头,他从来不吃早饭。
“喏?”沈灵均慷慨的把手中粢饭团举过去。
苏幕遮看着咬了一口的地方,没动。
沈灵均笑眯眯的看着他,强调:“很好吃的。”
沈灵均坚持之下,苏幕遮避开之前被咬的地方,勉为其难咬了一口。
“好吃吧!”沈灵均倒是不在意,继续往嘴里送,又问:“还要不要了?”
苏幕遮立马摇手:“我不饿。”嘴里几粒米饭嚼了嚼,有点甜,还有点说不清的味道。
旁边李奕闻着沈灵均手中粢饭团的香味,再看她砸吧砸吧吃的更香,吞了吞口水:“我还没吃早饭呢。”
沈灵均手指头指旁边卖包子的:“自己去买。”
闻言,苏幕遮嘴角浮起一抹淡笑,沈灵均不是没心没肺,也不是对每个人都这样。
赵祁平时走路大刀阔斧似的,眼下顾着叶清芷怕她跟不上,故而走的很慢,反而落后前面三人一截。
走了一会,想起什么来,从怀中掏出一个油纸包递过去:“刚才没见你吃早饭,给你打包了点。”
叶清芷莞尔,赵祁这人,粗中有细啊。
本以为是油条包子之类,结果打开油纸包,是几块精致小糕点。
某个屋顶上踩着瓦片的戏时摸摸肚子,刚吃饱怎么还有点饿。
洛城则是啧啧直叹:“一回来,将军都混成老妈子了。”
“咳……”赵祁干咳一声,飞了个凌厉的眼神过去,洛城和戏时吓得一瞬闪没影了。
叶清芷没注意到这些动静,拿了一块咬一口,嗯,酥酥脆脆不粘牙,味道不错。
夏日阵雨说收就收,刚才还下的哗哗的,等几人来到案发现场,乌云散开,阳光穿透云层,一轮彩虹在东南方架起。
是一独门独户的四合院,门口聚了不少百姓指指点点,要不是两个衙役把守,估计早就想进去围观了。
李奕排开众人,挥手让那些人往后退,怒斥:“都散了,有什么好看的。”
院子不大,呈“口”字形的一进院落,进了门口,里面房舍一目了然。
李奕带头往主屋走,给大家介绍:“房子是租的,发现尸体的就是房东,受了点惊吓,我已经让申合去找来了。”
沈灵均点点头,观察四周,心不在焉的嗯一声。
推开房门,开门带起的风把散了一地的纸卷起来,又落下。
叶清芷弯腰捡起一张看了看,道:“桑皮纸。”
再往前看,死者平躺在床上,身上衣物完好,面部肿胀,颜面嘴唇发绀。
旁边放着几张纸,有些皱巴巴的,应是浸过水。床边矮柜放了一盆水,水中胡乱扔着几张。
李奕帮着解释:“这纸原先盖在尸体脸上,房东给取下来的,其他的再没动过。”
苏幕遮站在窗口,离尸体最远的地方,听了李奕的话,对房东表示同情。
叶清芷上前翻看死者四肢:“没有挣扎痕迹,无外伤。”再翻眼皮,眼睑出血:“初步来看是窒息死亡,看尸斑,死了有四五个时辰。”
“能看出自杀还是他杀吗?”沈灵均边在房间里转圈到处看,边问道。
叶清芷除下手上套子,道:“目前看应是自杀,不过我想回去再验一下尸体内部。”
“好。”沈灵均点头,让李奕喊两个衙役把尸体抬回去。
赵祁皱皱眉头:“自杀犯得着对自己用这么残酷的刑法?”
闻言,苏幕遮疑惑道:“什么刑法?”
叶清芷用箱子里的药粉涂抹双手,垂眸冷言:“贴加官。”
“对。”赵祁久在官场到底有所耳闻,抱臂道:“行刑时,桑皮纸盖在犯人脸上再喷水上去,桑皮纸受潮发软,便立即服帖在犯人脸上,如法炮制直至犯人咽气。”
叶清芷补充:“揭起叠在一起已经快干燥的桑皮纸,凹凸分明,犹如戏台上跳加官的面具,所以称之为贴加官。”
沈灵均不解:“这种死法既不干脆又难受,不是对待犯人就是用来刑讯逼供,自杀用这种方式,实在少见。”
其余众人都有这个想法,难怪李奕说事情有些古怪。
“这种方式想要挣脱很容易。”苏幕遮指出。
“对,人的身体都有一些本能反应,就算自杀也不可避免。”叶清芷点点头,举了例子道:“就像喝毒药的抠自己喉咙,上吊的扯脖子。”
沈灵均摸着下巴,思忖道:“可是他手足毫无挣扎痕迹,明显没有人逼迫。”
“所以。”叶清芷盖上药箱,抬头道:“我实在想不出他有多大的赴死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