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影斜照,翠松挺拔而立,绿海昭昭,写意风流。
地上有水滴声,那是经过暖阳融化后的冰块,缓缓漫过枯叶,从边角渗透入里面,都能闻到树叶腐烂后的土腥味。
林中有片刻沉默。
“我姓肖,名叫肖行。”憋去了怪腔怪调,声音有些暗哑,像是喉咙被什么掐住了一半,说出来的话都有些困难。
沈灵均半垂眸,太阳穿过茂密的枝叶照在她的头顶,一头漆黑的发有斑驳光影跳跃,长长的睫毛覆盖在眼睑上,投注一片暗影,使得她明媚清丽的脸庞有些晦涩暗沉。
“地图是真的?”
“是。”
“具体地方?”
小蛤蟆摇头:“我也不清楚……”还特别强调道:“我说的是真的。”
沈灵均张开眼睛,黑眸清幽,如出鞘的利刃,犀利冷锐,锋芒毕露,不论看着谁,对方都会感觉到身体仿若被一刀刀凌迟。
“还有一点,你怎么确定我无法解开里面的机关。”
如果她把机关都搞定了,那岂不是把财宝拱手相让,怎么看这叫小蛤蟆的肖行都不是这样的‘好人’吧。
事到如今,可能肖行觉得也没有欺骗的必要了,老实回道:“我当时晕过去之后确实掉入了一个坑里,但并不是山洞里面,而是在洞门口。
在我犹豫着往里面走去时,正好之前遇到过的那群人从山洞里出来,我躲在暗处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那确实是个藏宝窟,他们也是无意中发现的,说是要上报给什么主人再做决定,不过里面有很难解的机关,若是一不小心触动它,就是当今武林至尊来了,恐怕都难躲过。
可根据他们再三印证,那机关却是一次性的,也就是说只要有人进去触动过,后面的人就……”
沈灵均挑嘴一笑:“你打算让我当那个倒霉蛋,你再做黄雀?”
肖行被她笑的浑身一抖,嘴唇颤了颤,发不出声音。
他们当山贼的本来就没什么道义可言,正所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他在背后算计沈灵均也没觉得亏心,就是想着如今受制于人有些憋屈。
再加上听那些个人的口气,山洞里的财宝必然不少,他要是弄到手里面,以后……
肖行想事情的时候,一双三角眼也没有停留的转个不停,脑子更是不停思考,怎么才好摆脱如今不利于他的局面,最好哄骗女变态两人离开此地,到时候……
“唰——”一道白光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划破空间。
然后是利刃刺进肉里面的声音,明明很轻,肖行却意外觉得声音刺耳,并且好像离的他很近。
有那么一刹那,肖行脑中一片空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紧跟着,有温热的液体流到脸上,肖行用手指头摸了摸——浓烈的血腥味。
差不多同时,肖行才感觉到眼睛那里传来的剧烈痛楚,那种痛,像是要焚烧他的灵魂,又好似几千万的蚂蚁一同啃噬。
“啊!!!”肖行仰天大叫一声,凄惨尖利的嗓音,遥遥传出去,有回音叠浪而起,叫人听着就发毛。
肖行捂着眼睛在地上来回打滚,鲜血簌簌而下,从手指缝里流出来,落在衣服上,地上,很快就聚了很大一滩。
清新的松枝味,也被浓烈腥臭的血腥味掩盖。
肖行毕竟只是小毛贼,打劫的时候也多是出主意的那个人,胳膊腿儿的没力气,根本不是干活的料,所以他虽是山贼,却没怎么受过伤。
如今这样的切肤之痛,他又如何能忍受得住。
再则,肖行心中虽有点怵沈灵均和苏幕遮,但只因两人气质出众,丰姿卓约,看着就是贵公子和小姐的,他料想着,最多再把他送回府衙,绝不会私下动狠手,他才有了那么点底气。
谁知,遇到的这两个,居然就是心狠手辣的,二话不说直接就废了他的眼睛!
肖行有些后悔了,早知道如此,当时就不该招惹他们!
“木木,你就是太冲动,把他弄瞎了,还怎么给我们带路。”
沈灵均的声音轻飘飘的响起,让肖行反而松了口气,他急忙表态。
“给我点时间,我一定能找到地方……”
只要不弄死他,什么都好说。
“随便切掉个手臂什么的就好了嘛,反正长着也没啥大作用。”
肖行痛的麻木,差点就直接晕厥过去。
“他找死。”
苏幕遮说话简短,却异常冷,还透出森寒的杀意。
肖行被激的一个颤栗,又清醒过来,就怕在晕倒的时候突然死了都不知道。
沈灵均一步步走过去,枯叶发出沙沙声,步伐很轻,却像是每一步都踩在肖行的心尖上,被一把钝钝的铁锈刀子慢慢隔开,用盐水泡着,既忐忑不安,又散出灼灼痛楚。
“还有一只眼睛能不能留住,看你后面的表现。”
自从沈灵均‘改好’之后,她已经很久没有随心所欲的,只为看不惯谁而动手了,特别是挂了大理寺卿的职位,也不好太给皇帝下面子对不对,最多是背地里下点手段,捉弄捉弄对方,也算是给无聊的生活增加点调剂品。
主要也是太久没遇到像肖行这般,敢那么公然作死的人。
背后阴她?
呵呵,她一定要好好‘报答’才行。
肖行虽痛彻心扉,听沈灵均的意思是暂时放过他,还是暗暗吐出一口浊气,起码性命保住了,还好还好……
谁知这颗心刚落到一半,他就又感觉到一股寒气逼来……
“啊——”
更甚之前的高声尖叫透出浓浓的惊骇和凄怆,那份悲凉旷古持久,令很多在东林猎场里的人听了后都遍体生寒,以为是不是有鬼。
“太吵了。”沈灵均掏了掏耳朵,嫌弃的撇撇嘴,随后很干脆的一抬脚。
砰!
顷刻间恢复安宁。
苏幕遮瞥了一眼被点了穴道倒地的肖行,看向沈灵均:“要留着?”
“我怕脏了你的手。”
沈灵均说话的时候眨了眨眼,满眼促狭,带着一丝调皮。
苏三少表示这个回答很满意,嘴角勾了勾没再说话。
沈灵均忽然双手击了一掌:“哎呀,忘了问他那几个人是什么身份,口中的主上又是什么鬼。”
还是踹早了啊。
两人从林子里往深处走,沈灵均一只手还拽着一根拖有肖行的绳子,走了几步又停下来。
沈灵均朝某冰雕努了努嘴:“木木,解开吧,再冻下去我怕真就化不开了。”
再怎么说,云清人是二了点,也没干什么伤天害理的大事,不能就丢下他吧。
某冰雕内牛满面——
“嗷嗷嗷,终于想起小爷了,小爷容易嘛,再这样下去,连骨头都快变冰块了好不好。”
苏幕遮广袖一挥,冰雕霎时化为粉末,风再一吹,消失的无影无踪,好像那冰雕的存在,就是做了一场梦。
沈灵均捏着下巴沉吟道:“这么简单?那你刚才……”
她没记错的话,帮肖行解开冰雕的过程不是酱紫的啊,最后全身还湿漉漉的,把他冻的够呛。
苏三少嘴皮子一动,风轻云淡道:“看不顺眼。”
那小子长的贼眉鼠眼根本入不了苏三少的眼,事实证明,相由心生,果然不是个好东西。
云清反应不及,一屁股坐在地上,呆愣愣的看向沈灵均:“师父,我刚刚是不是在做梦。”
……
原先的两人行变成了四人行,一路上走来,遇到小鹿在啃草,远远听到脚步声,迈开腿‘哒哒哒’的跑远了。
苏幕遮往某个方向看了眼,似乎奇怪沈灵均不是跟人打了赌约,怎么不急不躁的,既然敢下赌就说明胜券在握,否则不符合小妮子的性子啊。
沈灵均似乎从他脸上看出了疑惑,笑眯眯道:“不着急,让他们多打点猎物,反正……”
最后都是她的。
苏幕遮清冷的黑眸眯了眯,看着沈灵均成竹在胸的模样,有鬼。
从松林出来,是一大片的水杉,因是三月春光,刚长出脆嫩嫩的新叶,鲜绿鲜绿的,特别清新朝气。
沈灵均看向不远处那座山,巍峨雄立,如盘踞的巨龙,高昂的龙首直冲向天空,仿佛有龙吟声声嘶鸣。
“去看看?”苏幕遮问。
沈灵均刚想点头,余光瞥到地上两个拖油瓶,手指头敲了敲下巴,撇着嘴角露出种嫌弃味。
“看着他,待在这里不要动。”话是沈灵均对云清说的,她早把肖行五花大绑了,如今奄奄的趴在地上吐气。
她打算先和苏幕遮两人去探探路,带着这两个人不方便,等差不多确定地方了再把肖行拎过去,探路!
一听这话,肖行呼吸都轻了,贼溜溜的三角眼一转,觉得机会来了。
在沈灵均手上逃脱他没有把握,如果换了云清那个死小子……
“不同意,我要跟着师父,他没洗澡太臭了,小爷不想和他待一块。”云清跳起来,咋咋呼呼道。
苏幕遮看向沈灵均——哪里找来的便宜徒弟。
沈灵均被云清一路上说不完的废话闹的暴躁,没好气的翻个白眼——捡的!
她刚要开口,用强力镇压,突然一阵打斗声伴随着哀嚎一起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