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如水,晚风习习。
沈灵均转而看向眼前人,浅浅一笑,不答反问:“真有那一天,你还站在这里么?”
苏幕遮毫不犹豫:“会。”
双目直透她的眼底,目光灼灼,语声坚定:“在我心中,你只是你,独一无二的沈灵均。”
青丝乱舞,沈灵均拨开嘴边细发,笑容越泛越大,眼里是浓的化不开的墨,还有倒映的白衣侠客,天下无双。
次日,沈灵均他们吃了早饭正准备去拜访一下靳渊,申合先过来了。
之前沈灵均让申和查一下谢家的事儿,这会儿申合禀报道:“大人,已经查到了,那位谢大夫全名叫谢修远,他有两个女儿,大的叫谢梨,六七年前嫁到河西村,二女儿叫谢桃,正是五年前嫁至井凌村没多久就被休的,不过自从被休以后就失踪了,这么多年并没有回家。”
申合一口气说完,沈灵均有些疑惑:“失踪?”
“是的,不过谢修远并没有报官,所以大家都不知道这事,这边的以为还在井凌村,那边的以为回家了。”申合如实而言。
闺女失踪却藏着掖着?显然这其中透着隐情,沈灵均拍桌道:“追查一下谢桃下落。”
“是。”申合应承完,转身出门。
沈灵均想起什么,招手让他回来:“对了,凌族长的尸体运到没?”
申合停住脚步:“昨天夜里已经送过去了,衙门有冰棺,大人放心。”
“嗯。”沈灵均对这个办事效率还算满意,点点头:“你下去吧。”
等申合离开,沈灵均对叶清芷道:“还得你看一下,最好弄清楚这凌族长死前中过哪种毒。”
叶清芷没有二话:“好,我现在就去。”
沈灵均满意的笑笑,然后别有深意的看向赵祁。在查人这方面,再没有比赵祁的暗卫更有效率的了。
赵祁是聪明人,这眼神一转过来就明白了,抬手打了个响指:“神乐,查一下这个谢桃。”
沈灵均笑的跟老谋深算的狐狸一般,豪爽道:“中午最好的酒楼吃饭,苏兄请客。”
苏幕遮无奈摇头。
唐糖拿胳膊捅了捅沈长风,低声道:“太奸诈了。”
沈灵均笑眯眯的看过去,唐糖握拳,一脸坚定,拍马屁道:“沈大人英明!”
沈灵均食指轻扣额头,忽而问道:“你两今天没事干吧?”
“有事!”
“没事。”
沈灵均自动忽略唐糖的话,对沈长风道:“阿风,我觉得你这两天有点精神恍惚,去谢大夫那里看看吧,还有,唐糖梦游,有癔症,一同看看好了。”
沈长风和唐糖对视一眼,同时有个疑问——我什么时候病的?!
于是,众人兵分三路,各自出发。
靳府在城东,最繁华的一片区域。
经过主街,十字路口往北,出了永兴巷,深宅大院赫然在目。
正红朱漆大门顶端悬着黑色金丝楠木匾额,上面龙飞凤舞题着“靳府”两字。大门两侧,白色灯笼书有大大的奠字,在阳光下尤其刺目。
沈灵均注视了一会府邸,粉墙护院,绿柳垂周,倒也不失一番品味。
向门房出示身份,两人被恭敬的迎往厅堂。内院亭台楼阁,游廊池塘,布置的错落有致,雅俗共存,只是如今都罩了一层白。
一仆人抱着一大团红色绸子匆匆而过,沈灵均眼疾手快,一把拽住那红绸,好奇道:“这是……”
迎着两人往里走的靳府老管家看了一眼,道:“回寺卿大人,这是半月前办喜事留下的,还没来得及收拾,没成想……”说着语声哽咽,拿袖子擦拭眼角:“没成想喜事没办几日,少爷……少爷就……”
沈灵均心想没听说靳元玉成亲啊,因而故作惊讶状:“你们少爷成亲了?”
“不是……”管家忙摆手,略微尴尬的道:“是老爷娶的小妾。”
沈灵均挑眉,洛城没打听到这个啊。
三人进了厅堂,管家恭敬作礼,道:“寺卿大人请稍等片刻,老爷马上来了。”
沈灵均和苏幕遮随意坐了,有丫鬟奉上茶水,沈灵均呷了一口,装作随口的问道:“你们老爷经常出门么?”
丫鬟眼角不时偷偷瞄苏幕遮,一双耳朵绯红,听了沈灵均的问话,愣了一下才回:“老爷并不常出门,偶尔才出去一趟的。”
苏幕遮左手端起茶盏,右手执盖拂去上层漂浮茶叶,看向她:“你们少爷不住家里?”
丫鬟被这么一看,脸颊飞上两朵红晕,整个人飘忽忽的,忙垂下头,低声道:“少爷……少爷之前和老爷吵过一次,就搬……搬出去了。”
沈灵均单手撑着下巴,心里考虑以后是不是给苏幕遮戴个面具再出门。
想归想,嘴上问道:“为什么事吵架?”
丫鬟还未作答,门外响起粗哑低沉的男声:“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来人五十多岁,中等身材,四方脸庞,鬓角头发略微发白,面色沉郁,浓眉下,一双眼睛不着痕迹的打量了一下沈灵均和苏幕遮。
沈灵均站起来,先行含笑点头:“靳大人。”
靳渊摇头:“老夫早就辞官了。”又道:“靳某听闻沈大人女中豪杰,丝毫不逊于男子,今日一见,果然气度非凡。”
“过奖。”沈灵均含笑微微颔首。
靳渊又转向苏幕遮,他看此人风度翩翩,气质出众,不是平庸之辈,面露疑惑:“这位……”
沈灵均简单说道:“我手下。”
“哦……”靳渊半信半疑的点头。
三人坐下,沈灵均直接道:“靳老爷,我们这次来是想问问贵公子的事。”
听沈灵均乍然提到靳元玉,靳渊深深叹了口气,脸上浮现沉沉哀痛:“玉儿……沈大人,我正想问问,我什么时候能将玉儿带回家,也好让他早日入土为安。”
沈灵均单手摆在桌上,看向他:“靳老爷就没有怀疑过靳元玉可能被人谋害?”
靳渊苦笑,叹道:“我早就派人问过衙门的人,仵作已经确认玉儿是自尽的,这……这还有什么好查。”
苏幕遮在旁开口道:“你这么肯定靳元玉是自尽的。”
“你们两位有所不知。”靳渊沉声一叹:“半个多月前,老夫新纳一房小妾,玉儿为此大闹一场,声称若是迎那小妾进门便去寻死,我当时并未将这话放在心上,没过几日,老夫有事外出,谁知道一回来就听到玉儿出事……”
沈灵均看着靳渊一瞬间灰暗的脸庞,布满血丝的双目浮起泪水,不禁安慰道:“人死不能复生,节哀。”
靳渊单手盖住眼睑,粗哑的嗓音道:“多谢沈大人。”
苏幕遮放下手中茶碗,道:“除了这事,你们父子关系一向可好?”
“玉儿是个听话的孩子,从来不让人操心。”靳渊看向窗外,神情伤感:“自他母亲过世后,我们父子二人相依为命,感情自然亲厚。”
沈灵均右手习惯性的敲敲桌子,缓而道:“那他为何在外租房独住?”
靳渊顿了一下,道:“大概是跟我吵了一架,心情不好,在外住两日散心吧。”
沈灵均黑眸定定的看着他:“可是据我所知,他半年前就租房出去住了。”
靳渊沉默片刻,只是叹道:“孩子大了不由父母啊。”
沈灵均再道:“他平日结交的朋友靳老爷是否认得?”
“咳咳……咳咳咳……”突然,靳渊一叠声咳嗽起来,剧烈咳嗽使得腰都弯下去,好半天才停住。
管家听到动静跑进来,扶着靳渊,担忧道:“老爷,老爷你没事吧。”
靳渊喘着大气挥挥手,示意自己无碍。
管家边给靳渊拍着后背顺气,边帮着解释道:“自从知道少爷出事以来,老爷就没怎么睡过觉,这几天又染了风寒,大夫交代要静养才行。”
沈灵均和苏幕遮对视一眼,这是下逐客令了。
靳渊好不容易喘平了气:“沈大人,你若结交朋友,定然也不会一一告知父母,所以小儿的朋友有哪些,老夫真是不清楚。”
沈灵均站起来:“那好吧。”
靳渊又咳嗽两声,咳的满脸涨红,勉强压住了,才道:“沈大人,我还是希望早日可以领回我儿。”
“好。”沈灵均这次很爽快:“明天你让人去县衙吧。”
靳渊双手作揖:“多谢沈大人。”
随后又对管家道:“老覃,送两位大人出门。”
沈灵均和苏幕遮随着老管家一同出门,走至游廊转弯处,见一粉衣女子侧身站在莲池对岸,见前方有人过来,一转身从圆形拱门离开。
沈灵均目视女子离开,指着那方向问道:“那位是?”
管家跟着看了眼,恭敬而言道:“回寺卿大人,那位便是老爷新娶进门的妾室。”
“哦……”沈灵均点点头,又随意的问道:“叫什么?”
“姓柳,叫郁君。”
两人出府后,沈灵均看了看背后靳府,嘴角勾起一抹高深莫测的笑:“刚刚那个女子……”
苏幕遮同时转头看了眼,道:“应该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