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州城晋陵郡,雅致的小间厢房,隔绝外面一切喧嚣。
室内有檀香袅袅,淡淡的清香味,闻之令人心神具宜,宁静悠然。
沈灵均垂眸把玩着手中东西,长睫在脸上投下一层暗影,微微上翘的嘴角总是透着几分狡黠与一切尽在掌握的淡然,墨发顺势垂落,玉颜修容半遮半掩,白与黑,纯粹而分明。
她手中的东西是巴掌大小的纯金色令牌,中间溶出三个大字,明明是明耀照人的金黄色,可是在阴影中,莫名带了几分诡谲渗人。
“……神仙会。”沈灵均玩味的念着三个字,五指慢慢合拢,抬起头道:“我来到常州城的那一天,正好遇到了一起命案,根据事后了解,那人是自己投湖自尽。”
苏幕遮纯白如雪的衣袖拂过桌面,手指放在茶杯边缘,黑眸看向沈灵均,知道她后面还有话,要不然,她不会特意提起。
毕竟自杀寻短见这种事,在任何一个城都不会缺少,每年总有那么几起发生,数不得大事。
“问题是,那个人是常州城近期来自杀的第十六个人。”
“你是说,连续有十六个人寻死。”
“不。”沈灵均把手放在桌面上,声音放缓,面色含着认真:“确切来说,是十九个,今天一早,有一家三口在城门口的鼓楼上悬梁自尽。”
苏幕遮无波无澜的眼眸晃过一丝波纹。
“他们身上也有这样的令牌?”声音清冷,如风徐徐,虽带问号,已经是肯定。
沈灵均松开手掌,指尖点了点纯金令牌:“韶卿曾经派人查过,但是这个神仙会很神秘,根本没有任何线索,可以说,就像不存在这个世上一样。
如果非要说算作疑点的,其中一位死者的朋友说过,他曾受死者邀请一同前去,并且用四个字描述了神仙会那个地方。
……胜比瑶池。”
最后四个字,沈灵均一个字一个字的吐出来,夹带着细细的思索。
她没有提起陈子恭,倒也不是对苏幕遮有什么隐瞒,只不过她到现在也看不透陈子恭此人,觉得很神秘,一时有些说不清,不知怎么提及比较好,干脆就先放着。
“木木,其实要说起来,也并不是每个人身上都携带有这种令牌,不过,他们几乎都有一个共通点,也正是让我怀疑的地方。”
除了吴老头之外,连带着卢家三口的死亡,都是因为一夜间家财败落,千金散尽。
如果这都能说是巧合,沈灵均这辈子就不相信巧合两个字了。
十九个死者,沈灵均并非每一个都了解透彻,她捡重要的几点说了之后,手指在金牌上画着圈,眯眼道:“神神鬼鬼,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苏幕遮端起茶杯,白色水汽散在他清冷的面容上,更添了一分谪仙气。
“就是神仙,也会有踪迹可寻。”
沈灵均点头,嘴角微微翘起,伸手打了个响指:“说的对,我已经让韶卿的人去查那些死者家属,不过估计就算所知也有限,所以……”
沈灵均往桌上一拍:“我决定亲自去会会这个神仙会!”
苏幕遮透过茶气水雾看她:“灵儿有眉目了。”
“没有啊。”沈灵均摊摊手:“我现在连这个劳什子神仙会是啥玩意儿都不知道。”
苏幕遮浅饮一口,淡然对视。
沈灵均挑眉:“这不是有你,苏三少嘛!”
苏幕遮扶额,有一种被腹黑狐狸盯着算计的错觉。
“呐,据我细细琢磨之下,可以看出这个神仙会针对的目标是很明确的。”沈灵均站起来,单手环臂,另一手托腮,眼眸眯了眯,“这些人虽然算不得富甲一方,但也都是家产颇丰,甚至有些还是本地的乡绅富户,所以,我想神仙会给他们送令牌的原因很简单,无非是因为他们身上有对方所谋之物。”
“木木,你认为一个人在一夜间突然散尽家产,基本上会是什么原因?”
苏幕遮放下茶杯,抬眸:“赌,意外。”
前一个不用说,都可以理解,赌桌无大小,但无一例外没有人因为赌博而暴富,反而是日渐沉迷,最终导致家破人亡。
后者的话,就不好说了,实在是意外这个词涵盖面太广。
但是,不得不说,除了这两个原因,还真的没什么能准确概括。
“虽然这么说,但是,木木你也更倾向于后面一个原因吧?”沈灵均倚墙而立,清澈如水的黑眸含带着一抹笑意。
苏幕遮点头:“如你所说,他们除了名妓花魁,还有店铺掌柜,以及乡绅富户……这些人,不论从性格背景等,都不能同日而语,甚至没有可比性。”
性格不一样,为人处世自然不同,而最关键的一点是,他们身家也不同。
花魁和卢家这样就算有点家底,又如何跟正经富商相提并论。
沈灵均伸出一根手指头:“还有,在商场打滚的老油条,多是狡诈油滑之辈,一般来说,就算是加入赌局,不可能因为迷失心智而不可自拔。”
这样的人,通常更有阅历,也懂得急流勇退的道理,不会轻易把辛辛苦苦赚来的家产败光了。
苏幕遮两指扣着茶杯,微垂眸。
他心中更是疑惑,若是与这个神仙会有关,苏晴和秦天根本就没有去,为何还是下了黑手。
“问题是,什么样的意外,会让这些人一点也不反抗,乖乖就交付全部身家财产呢。”
沈灵均黑眸微闪,忽而想起从卢父身上找到的那张纸条,心中一动,难道不是不反抗,是反抗不了?!
想了想,沈灵均缓缓吐出一口气,不管怎么说,没有任何证据之前,一切都是猜测,现在他们就是连那个神仙会的门槛都还没摸到呢。
“灵儿,你有没有想过,这里面的人虽然在普通人里面算是家产丰盈,可也算不了什么。”
算不了什么?
沈灵均嘴角抽了抽,瞧瞧,说的多轻松,果然不愧是杭州首富出身!
一双黑眸缓缓眯起来,嘴角撇了撇,仇富!
苏幕遮看她的表情,都知道她心里腹诽什么了,眼角闪过淡淡笑意,起身走到沈灵均身边,曲指敲了下她的额头。
“常州城以慕容府为首,还有文、云、景三大家族,除了慕容昭在五十多年前突然发迹,其他三家全是正经的百年望族,在本地盘根数年,底蕴深厚,家资不可计数。”苏幕遮淡淡而言,声音如冷月流水,配合他清冷的面容,整个人都如临近云端的高山之雪,淡漠凉薄。
“你的意思是……”
沈灵均到底心思聪慧,苏幕遮稍微提了一下,她就能想明白这中间缘由。
确实,若是那个神仙会目的不良,另有所图,为何从未听说过这几家的人出事,还是他们已经收到过来自神仙会的邀约,但是没人理会。
也不对,这样一想,好像出事的那几家,别说是慕容府什么的,根本连柳家都比不上,或者说不是一个层次的!
他们顶多就是普通有钱,俗称富户,决计称不上豪门,更没有错综复杂的生意圈脉。
沈灵均觉得自己好像摸到点什么门路,可还是欠缺了点,一时把握不准。
“说起来,倒是有个机会。”沈灵均指尖点了点下嘴唇,眯起的眼眸中闪过一抹光。
既然慕容昭举办了一个什么东林逐鹿,那她趁机会正好可以摸一把浑水,套一下话什么的,应该不是问题。
“你留在常州,就是因为这个。”
苏幕遮很是清楚沈灵均的性子,看着玩世不恭,恣意洒脱,带点小腹黑,吃什么都不吃亏,可同样的,她护短,又重义气,别看有些吊儿郎当的,其实这个大理寺卿的活干的比谁都卖力。
其实……
苏幕遮黝黑深邃的眸光注视着沈灵均,里面含带着唯有对她才有的温柔宠溺,嘴角勾起一点淡笑,这丫头看着是被皇帝谋算了才没办法妥协,但是他觉得,或许她甘之如饴也不一定。
沈灵均却摇了摇头,忽然问道:“木木,你可还记得《天下归元》?”
苏幕遮颇讶异,不知道沈灵均为何忽然提起。
“听师父提起过,但是很多年前便已经随着那位身形毁灭,一起失踪了。”
“它现在又出现了。”
苏幕遮剑眉微蹙:“《天下归元》虽然是武林至尊秘笈,可是功法邪性,容易摧残练功者的精神,功法大成之日,便是练习者入魔之时,此后残暴弑杀,非嗜血而不为。”
就因为这门功法太过阴邪,后来武林正道中人群起围攻,将最后练成《天下归元》的那人困杀于一处险地。
自此以后,再也没有那个人的消息,连带着《天下归元》这本秘笈也不再问世。
“真假还不知,韶卿说原本这秘笈是有人交给慕容昭,准备在三月初八那日放灵宝匣上拍卖,可后来慕容昭受人威胁,他决定以此诱背后人出来,所以最后决定,在后日的东林逐鹿上,当做最后胜利者的奖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