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时雨看清楚来人是月见,才注意她手中抓着一块方形玉牌和几个同样正正方方的布袋子,刚才的声音,显然就是玉牌和布袋子先后敲击地面发出的响动。
没见过这玩意儿,时雨有点看不懂了。
“月见,你拿着什么呢?”
月见往空中抛上去,然后头也不抬的接住,好像一切尽在把握。
“没玩过吧,这个叫丢沙包。”月见几步来到两人旁边,摊开掌心送到时雨面前,“看见没有,你把玉牌扔上去的同时,等往下把几个纱布袋一起抓起来,而且每次都有顺序和数量规定的,看着简单,其中奥妙可不小。”
“好像很有趣的样……”
不等时雨说完,旁边潋霜淡淡的插了一句:“无聊。”
时雨不管潋霜,她最了解潋霜对这些小东西没兴趣,而且一向都喜欢打击别人的好兴致,对着月见搓搓手:“给我玩玩?”
“行呗,练好了我们两比几场,一个人玩没劲。”月见很干脆的扔了过去,拍拍手上沾染的沙粒。
时雨笑嘻嘻的接过来:“等着我赢你。”
月见双手环臂,抬起下巴,摆出个随时恭候的模样,等时雨抓着沙包去旁边练了,才转头看潋霜。
“叶清芷还在里面?”
“大概有两个多时辰的样子。”潋霜抬眸往上看,天空一片黯淡的青灰色,明月在云层中沉浮,星芒点点闪烁,梨花簌簌,掉落第一白色花瓣,显得格外冷清,她眉头紧了紧,眉宇间隐隐露出一抹担忧之色。
因为屋檐下的阴影挡住了潋霜的神色,月见没有注意到,她倾身往屋里看了眼,烛光明亮,很明显找出三道影子。
“嗯?怎么里面有人?”
潋霜未回头,淡淡道:“刚才苏二小姐进去给叶姑娘送茶,温家姑爷也跟着去了。”
她没说里面两个人一惊一乍,给叶清芷吓的不轻的事情,一是认为没必要,懒得说,二来也觉得叶姑娘迟早是他们将军府的人,自己人的事不足以于外人道也。
这也是时雨没这个空,在旁边玩丢沙包正起劲,不然非得和月见好好八卦一番才好。
月见还想说什么,门被从里面打开,鹅黄色衣角被掀起,走出来一道纤细瘦弱的身影,面色被月光照的更加惨淡,好像一阵风就能把她吹跑。
月见多打量了两眼:“赵祁给你补了这么久,没什么作用啊。”
叶清芷没理会她,侧头对潋霜吩咐:“去准备一下,我要给苏晴施针。”
如果月见只是以为叶清芷还和以前一样脸色苍白了点,只能说没补到味的话,潋霜跟着叶清芷的日子久了,不管是她的脾性还是身体,都比较了解,尤其在知道叶清芷先天有失,身带病患后,更加兢兢业业,时刻小心,就怕个万一。
所以,这会儿月见没发现,潋霜却是看出叶清芷眼中带着的深深疲倦,以及惨白色面容底下隐藏的憔悴。
连日赶路,他们都是功夫在身的人,倒也还好,没觉得怎么样,就是辛苦叶清芷,她本来身体就弱,虽然坐在马车里,还是没怎么休息好,明明精神不济,还强撑着,从昨天到了杭州城之后,一直没怎么歇过!
“叶姑娘,不如休息一晚,明日再……”
“不用。”叶清芷眉宇微蹙,摆了个手势:“苏晴的情况不太好,我要先给她控制毒素,否则性命堪忧。”
到时候真是太上老君的神丹妙药也救不回来了。
潋霜嘴唇动了动,最后化为一叹:“好吧,不过施针前还要先用药熏,这个由我来做就好,叶姑娘你还是趁这会儿功夫歇一会儿吧。”
潋霜心里挣扎,叶姑娘这样下去,撑不住啊,不知道要不要去跟自己家将军说说。
今日一早,洛城收到白棋的飞鸽传书,赵祁就跟温阳要了一间安静的书房,议事去了,也是到现在也没出来。
白棋和墨语留守在大西北,这个时候发来信件,一定是那边出了什么问题。
潋霜犹豫半晌,还是决定等将军出来再说。
叶清芷下巴轻点,微微颔首,迈脚从台阶上走下来。
“你们两夫妻真是够拼命,一个两个都不需要睡觉还是怎么的,我看那两客房准备了也是浪费。”月见大发感慨,在叶清芷的肩膀上拍了一下,“不如我……诶,你怎么了!”
月见的手刚碰到叶清芷的肩膀,叶清芷身体一软,就往前倒过去,月见赶紧伸出手去拉。
忽然,一阵黑色的风卷过,月见触及衣袍的手一空,只感受到冰凉的风像利刃一样刮过手指,激起一层鸡皮疙瘩。
“丫头!”低沉浑厚的嗓音带着明显的仓惶着急,根本没有平日一份稳重,也不见半分战场上指挥若定的游刃有余。
“叶姑娘怎么了……”时雨听到动静跑过来,脸色也变的很沉重。
潋霜半跪在地:“属下失职,未照看好叶姑娘,请将军责罚。”
潋霜眉头紧拢,心里不祥的预感越拉越重,因为这是一个月以来叶清芷第二次昏倒了!
上一次是在洛阳城义诊的时候,潋霜给叶清芷打下手,她也是这样毫无征兆的突然晕过去,因为时间很短,而且叶清芷醒来后要求她不可以说出去,所以……
“丫头为什么会突然晕厥?”赵祁手臂一揽,把叶清芷抱在手中,威压沉沉,从身上散发出来,叫人无形中透不出气来。
平时赵祁会跟洛城他们这些暗卫开个玩笑,可以没大没小,但是也只有洛城他们知道,战场上的将军是怎么样的威风赫赫,让敌人闻风丧胆,他是嗜血修罗,妖刀在手,所向披靡。
所以当赵祁露出这样威严凌厉的表情时,时雨和潋霜忍不住浑身一个颤栗。
“叶姑娘最近都没休息好,从昨天到现在就没……睡…过…”
时雨越说越心虚,到最后两个字时,面对赵祁越来越冷厉的气息,差点难以出口。
“我把人交给你们看顾,你们就是这样守着的?”
时雨和潋霜半跪在地,低着头,心里有自责也有愧疚,虽然叶清芷是成年人,她要求做什么,她们两个根本阻止不了,但是她们明明知道叶姑娘身体不好的,明明知道的啊,为什么还让她作践自己的身体呢。
潋霜眼眸颤动,手指握成拳头,她死死看着地面,心里比时雨更加难受,因为她已经见到过叶清芷晕倒过一次了!
“去把杭州城的大夫都给我请过来,至于你们两个,等丫头醒过来,自己领罪。”
赵祁不再多说,转身往客房走,黑色的衣袍掀起一抹流畅弧度,鼓起来的风吹动了廊外大朵白茶花。
潋霜站起来,望着赵祁的背影,阴影笼罩下,面色有些复杂。
“我去找苏二小姐,让她派个人带我去找杭州城最好的大夫过来。”关键时刻,时雨反应不慢,扔下这句话就转身朝苏晴的房间走。
潋霜迟疑了一瞬,也抬起头朝苏府管家的方向过去,不过刚迈来了一步,一只手臂横在面前,抬起头,对上月见纯透漆黑的双眸。
“叶清芷这样……不是第一次了,对不对?”
潋霜心口一跳,不知道月见是怎么猜测到的,明明没人知道的啊,而且月见平时都在皇宫里,很少找他们,她是最不可能发现的,为什么?
她不知道,同样是亲卫,月见跟他们不太一样,她在皇帝身边见惯了形形色色各种人物,看人极准,就算是脸上任何微小表情,她都能看出点猫腻来。
更何况,刚才潋霜见到叶清芷晕倒虽然歉疚,却完全没有震惊,错愕,这说明什么,她要么是不上心,要么就是已经见过,而显然第一种是不可能的,那就剩下唯一那个答案。
月见总是弯成月牙的眼睛收敛起来,脸色也严肃了几分,不笑的时候,站在那里透出一股叫人感觉危险的气息,笔直的身体像是未出鞘的剑,直指苍穹。
“你不应该隐瞒的。”
“……月见,你就当什么都不知道。”
月见皱眉:“为什么?”
别的人不清楚,月见却是知道,赵祁这几个暗卫是可以为叶清芷出生入死的,平日里也相当敬重她,不单单因为赵祁的原因,大部分的因素是他们真的被叶清芷的人格魅力所折服。
就是这样的人,在叶清芷身体有隐患的情况下,居然隐瞒起来,月见闹不明白了。
廊外青松投影在潋霜清秀的脸庞上,摇晃不定,使得她的面色也晦暗不明。
“你不要再问了,这是叶姑娘的意愿,如果她不想说,其他人没有任何权利知道。”半晌,潋霜丢下这句话,绕过月见离开。
走了一段距离,她回头看向月见的方向,心里悠悠叹了口气。
她答应叶清芷不说出去,不纯粹是怕其他人跟着瞎担心,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涉及到他们家将军……
潋霜垂眸,神色凝重,她交握在一起的双手因为用力指骨泛白,深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下心中波澜,再提起的脚步变的稳健平静。
不管如何,她决不能辜负叶姑娘的一片苦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