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府内室。
叶清芷收针,问道:“夫人最近感觉如何?”
赵老夫人笑着道:“好多了好多了,最近这腿啊,下雨天的也没那么酸疼了。”
“嗯。”叶清芷坐到桌前开方子:“我换了两味药,夫人按这个药方再喝半年。”
赵老夫人显然不太在意自己的病,反而笑眯眯的道:“清芷啊,出去这段日子都和文若在一起呢?”
叶清芷边写字边点头,写完后把药方交给一旁侍女,交代道:“按此方抓药,三碗熬成一碗,每日服两次。”
侍女点点头:“是,叶大夫,我都记下了。”
“我家文若没欺负你吧,他要是欺负你了,可得告诉我,我给你做主啊。”赵老夫人由婢女搀扶着站起来,边说道。
叶清芷低头整理药箱,敷衍道:“没有,将军很好。”
赵老夫人笑着点头:“那就好啊。”
叶清芷和赵老夫人到了外室,赵祁忙放下茶杯,三两步跨过去,从婢女手中扶过自己母亲,问叶清芷,“怎么样?”
叶清芷道:“情况比以前好,但毕竟是旧疾,总需要些时间调养。”
赵老夫人坐到太师椅上,婢女拿了一块十寸见方,填塞了棉花缝制的小毯子盖在赵老夫人的双膝上,另一个从桌上取了个早就备好的暖炉放置毯子上方。这既是暖炉也当做药炉,里面是叶清芷前次开的一些草药,每日放在暖炉中,早中晚各敷一次,去去脚上湿气。
等婢女都做完了,赵老夫人自己接过暖炉,道:“你们都下去。”
其中一个贴身婢女叫春花的,因着一直伺候赵老夫人,年头有点久了,所以大着胆子开口说道:“这得敷半个时辰呢,而且敷完后还要按小半个时辰,还是让奴婢留下伺候老夫人吧。”
“我跟两个孩子说说体己话。”赵老夫人有些不高兴的一撇脸:“你留着算怎么回事。”
春花顿时哑声,她本是好意,而且仗着赵老夫人平日脾气好,对他们下人也没有那么多规矩,才敢直言,没想到今日老夫人会生气,不禁有些委屈的垂下头。
叶清芷喝了口茶,权当周围发生的什么都没看见,把自己当空气。
赵祁摆摆手,让春花下去,然后就挨到赵老夫人身边,就要去接暖炉,说道:“我来。”
赵老夫人把他的手拍开,扭着脸道:“你一个大男人粗手粗脚的,哪能干得了这事儿。”
赵祁挑眉:“那我再去喊春花和秋月过来伺候您老?”
赵老夫人幽幽的看了他一眼,再瞟了叶清芷的方向一眼:“唉……可惜我没生个闺女啊,都说闺女才是娘亲的贴身小棉袄,你说我生你有什么用,连个媳妇也找不回来,除了身边两个丫鬟,我还指望谁伺候我呢,唉……”
大概是赵老夫人这口气叹的太长,叶清芷都怕她收不回去。她清澈眼眸闪过一抹了然,嘴角露出浅淡笑意,叶清芷心思剔透之人,怎能不知老太太的意思,老太太故意把丫鬟撤下去,又不让赵祁伺候,那不就是成心要她来,想试试赵家未来儿媳妇有没有眼力见,会不会体贴人。
诚然叶清芷没想过当赵家儿媳妇,所以刚才故意装作不懂,但此刻老太太特意盯着她了,她要还装下去,怕是有些不尊重人老太太。
所以,叶清芷站起来,清清淡淡的说道:“还是我来吧。”
赵老夫人满意了,嘴角上扬,眼睛弯成一道月牙:“清芷啊,麻烦你了啊。”
赵老夫人闻着叶清芷身上淡淡药草香,就觉得神清气爽,这是提前享受了一番儿媳妇伺候婆婆的待遇,再遐想一番,已经能想到儿孙绕膝的画面,老太太的笑容就更扩大了。
赵祁坦然坐下,以他对自家娘亲的了解,早就知道这老太太心里头打的什么算盘。不过,他刚才没有出声阻止,倒也是想看看叶清芷会怎么做。显然叶清芷的做法出乎他意料,他还以为这丫头会一直装傻到底呢。想到这,嘴角也忍不住往上翘。
叶清芷深谙身体各处穴位,而且她揉捏起来力道不轻不重,使得赵老夫人舒服的闭上眼睛直哼哼。
赵祁单手撑着脑袋,他的角度正好对着叶清芷侧脸,小巧精致的下巴划出个优美的弧线,如雪肌肤像是吹弹可破,长长睫毛微微下垂,在下眼睑留下一圈淡淡暗影。
叶清芷的长相偏于清冷,就像天山上盛开的雪莲,高贵而典雅。
天山?赵祁想到——这丫头不就是在天山长大的吗,或许正是在那里长大的缘故,才养成了这幅清淡的性子。
赵祁的手指头敲了敲侧脸,目光划到叶清芷的红唇,手指一顿,拇指慢慢往下移,揩过自己下唇,仿佛还留着那日唇齿之香。
赵祁黝黑的眸子转为深沉,性子是清冷,嘴唇倒是比想象中更娇软。心中啧了一声,不知道什么时候有机会再能尝一遍。
叶清芷感觉到赵祁长久的注视,猛的转过头,冷声道:“不怕长针眼?”
赵祁挺无赖的一笑:“哎,眼睛真疼了,不如你给我也按按?”
叶清芷斜了个眼刀:“天还没黑。”意思是,别白日做梦了。
赵老夫人听着这两人对话,就跟打情骂俏似的,睁开眼来,轻笑道:“文若,不可欺负清芷。”
赵祁摊手:“娘,一直都是她欺负我来着。”
赵老夫人招招手,赵祁凑过去,他娘给他脑门赏了个栗子,笑道:“该,总有个能管住你的才好,不然啊,你就野出去收不回来了。”
赵祁一年到头也难得回家一次,所以格外迁就他娘,一个劲点头道:“对对对,您老说的都对。”
赵老夫人教训完儿子,又想起别的来,问叶清芷道:“对了,清芷啊,你家有几口人,家里是做什么的啊?”
赵祁哭笑不得:“娘,您这是干嘛呢?”
叶清芷甚少和人谈及家人,倒也不是不好说,只是她和家人关系有些疏远,因而感觉没什么好聊的,所以此刻赵老夫人冷不丁的问起,有些微愣。
片刻后,方回道:“我多年不曾回家,对家中情形不太清楚。”
“呃……”赵老夫人有些困惑,她是不愿说还是什么其他原因?
赵祁帮着说道:“是这样,丫头从小和师傅住在天山学医,也是刚下山没多久。”
“哦哦,是这样啊。”赵老夫人点点头,又道:“年轻人再忙也要回家看看啊,不如这样,等这边科举的事完了,让文若带你回升州去看望看望父母。”
叶清芷不好说什么,胡乱点了点头。
赵祁则是道:“娘,你就别瞎操心了。”
“唉,你懂什么,为人父母的,一辈子就是操心儿女的事,等儿女长大了啊,就盼着什么时候有空能回来探望一下就心满意足了。”赵老夫人深有感触的叹道。
赵祁知道他娘又要来老一套了,赶紧先下手为强,道:“我知道,我知道,下个月,不,明天就出发去升州。”
赵老夫人一笑,神情中对这个儿子显得颇为无奈:“你啊你……叫我说什么好,就只会应付人。”
叶清芷看着这娘俩对话挺新鲜,她没有和父母相处的经验,单从和她师父平时相处来看,基本上就是一人一卷书,能从天亮坐到天黑,一句交流都没有。偶尔说句话,也就是她有不懂的问一下,她师父再简略解释一下,接着继续沉默。
不过,叶清芷丝毫不怀疑她师父其实还是很关心自己的,毕竟小时候她是个病秧子,全靠师父细心照料。按她的话来说,她师父就是一个别扭的性子,这世上恐怕没有第二个女人能受得住,难怪他一辈子都单身。
不过,令叶清芷始终不解的是,她师父南陵子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突然失踪,至今她都没搞明白那几天她师父到底去了哪儿。
这边叶清芷七想八想的,那头赵老夫人不知道和赵祁说什么,说的挺开心,一个劲笑着道:“好,好好好……”
再过一刻钟,叶清芷拿掉香炉和毯子,道:“好了,老夫人去内室躺着歇一会儿,养身需得养神,但也不可贪睡。”想了下,又把春花秋月喊进来,特意交代她们在半个时辰后把赵老夫人唤醒。
叶清芷和赵祁从赵老夫人的房间出来,打算回大理寺,路上,赵祁道:“我娘很喜欢你。”
叶清芷波澜不惊的道:“深感荣幸。”
赵祁还想探问两句,黑影略过,神乐落在两人前头,一抱拳,道:“沈大人派人来说,龙门客栈发生命案,请叶姑娘赶紧过去。”
沈灵均到龙门客栈的时候,衙役正在清场,客栈周围聚拢了无数学子和路边闻声而来的无关群众。
有些学子发出抱怨声:“这还怎么复习,眼看着马上第一场科试时间就到了。”
有的却道:“发生这种事了,你还能安心复习?”
对面人道:“与我何干,他是自杀,又不是叫我害死的,我看这种人死了也就死了,连这点压力都承受不住,如何入仕为官?”
“你说什么呢?”有黄钰的同伴叫张煊的听到了,很生气的道:“枉你也是读书人,居然说出此等有辱死者之话。”
那人一甩袖袍,仰起下巴,满脸倨傲:“说就说了,你能如何?”
“你……”张煊就要冲上去理论,其他人赶紧拉住。
那人讽刺一笑:“怎么,要打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