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绽放,如放了一场花瓣雨,纷纷扬扬。
以前,李梦白在名剑山庄的时候,每逢过节,也常与师兄妹放烟花玩。
但不知为何,总感觉心境还是不同的。
他侧头看了看,月见正仰着头,注视着半空当中,一瞬不瞬。
李梦白发现,月见脸庞上的疤痕好像淡了点,不知是暗夜的关系,还是他的错觉。
忽而,握着七星龙渊的手紧了紧,他怎么感觉,这段时间越来越在意月见了?
最初的时候,两个人因为一场乌龙,月见每次见了他都得取笑几句,那会儿他就知道这个姑娘不像表面那般温良。但是,她也仅仅是嘴上讨个便宜,并没有做任何实际报复。
及至后来,晋原府让那个农妇咬了后感染瘟疫,她一点也没有怨恨或者生气。
李梦白知晓,月见这个姑娘内心善良,性格坦然。
还没有过这种体验,李梦白闹不清这是什么样的情绪,总之,就这样好像也不错的感觉。
月见低下头的时候,就见李梦白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样子。
一开始月见就知道,李梦白长的算很不错,自小练武的关系身姿笔直,清瘦却不淡薄,生长在名剑山庄衣食无缺,养成温和淡定的性格,如天边白云漫卷。漆黑的双眸总是澄澈平和,好似与世无争。
和李梦白相处,是一件愉快的事情,不过,大概由于李梦白的脾气实在是太好了,让月见忍不住就想欺负一下。
最让月见受到震撼的,无疑就是李梦白一点也没有迟疑的跟着自己去了瘟疫村。那个时候,连月见自己都不清楚,会不会死。
对于死亡,月见从来没有恐惧,大概从出生开始,便在等这一刻。
所以,她更加不明白,是什么促使李梦白不怕死的跟着自己。同情?还是其他……
也许……也许这中间还有点特别的,不一样的东西。
只不过,可能还没有到彼此点透的时候。
月见笑了笑,从袖袋里拿出一样东西递过去。
李梦白愣了愣,看着月见放在眼前的香囊,淡青色的,上面绣着一支月桂,奶白色的花瓣里点点鹅黄色,好似能闻到一股清幽香味。
“这个,你自己绣的啊?”
月见弯起眉角:“买的。”
有一点失望,但李梦白还是道:“谢谢。”
月见继续仰头看夜空中持续不间断的烟花:“算是回礼。”
“呃……”
“上次的钗子。”
李梦白挠挠头,倒是有些不好意思,那钗子是路边摊买的,不太贵重,从月见平日不戴就看出来,她可能觉得看不上。
一朵花瓣同时炸开,点燃了整个天空,又瞬间熄灭。
明明灭灭中,李梦白没有发现月见脸上的笑,竟与平日不同,或者连她自己都没发现。
温柔的,甜蜜的,加起来就是幸福的……
沈灵均视线往下垂时,正好看到月见递了个香囊给李梦白,戳了戳苏幕遮,笑眯眯的道:“你小师侄要惨了。”
苏幕遮随之看过去:“灵儿何出此言。”
沈灵均支着脑袋,一副懒洋洋的样子:“你想想月见是谁啊,皇帝是千年狐狸的话,她怎么也修炼个百年了,李梦白准被她吃的死死的。”
苏幕遮低头,指尖点上沈灵均的鼻子,浅笑道:“这么巧,人家也是这么说你的。”
沈灵均扬眉:“谁啊?”
想也不想的直接出卖:“赵祁。”
那会儿赵祁还和叶清芷闹不和来着,赵祁特地感慨了一句:“我遇上朵万年结霜的雪莲,不过你那个是千年狐狸,说起来就是个半斤八两。”
沈灵均眯眯眼睛——赵祁看起来是情路太顺了是吧,这嘴里闲的。
苏幕遮曲指在她光洁的额头上弹了弹:“别想歪主意。”
沈灵均颇意外:“你这都能看出来?”
苏幕遮淡笑:“你若是千年狐狸,我就当修道法师,趁着你为祸人间前,就收了你。”
沈灵均望天:“你别抢阿风的饭碗。”
苏幕遮捏了捏沈灵均的脸颊,放开手之后,凹下去一个坑,水肿确实有些严重。
沈灵均用手指碰了碰,叹道:“我以为只有水不服,实在没想到,有一天土也克我。”
苏幕遮斜着头,往旁边看了看。
沈灵均掐住他的下巴:“看什么?”
苏幕遮挑眉:“看等会儿会不会现出原形。”
沈灵均张大嘴——这木头会讲笑话了?
烟花还持续放着,就像是划过天际的流星。
不过今晚星光微弱,夜空中的风也微微有凉意。
沈灵均怕热也怕冷,忍不住缩了缩身子,她倒是可以用内功护体,但就是懒的。索性盘起腿蜷缩起来,卷进苏幕遮怀里,心里还想着——这木头手指头常年凉凉的,没想到胸膛还挺温暖。
身体温暖了,困意就来了,打哈欠时,看到旁边一颗星辰一闪一烁,说道:“你说越王这文学造诣实在不咋的啊,这两个女儿一个叫李明月一个叫李辰星,再生下去是不是得叫李日照。”
苏幕遮将下巴抵靠在沈灵均的头顶,轻轻摩挲,黑眸带笑:“或许越王觉得前途灰暗,需要点光明照亮。”
沈灵均眨眨眼,忍不住仰起头看他——是不是真的啊?
但见到苏幕遮如常的脸上平淡如初,然黑眸中夹带着清清淡淡的笑意,意外道:“你这是说笑话?”
苏幕遮的目光对上她的,笑意不减。
沈灵均伸手用力揉搓他的脸颊:“看来你今天心情确实不错,都会讲笑话了。”
苏幕遮握住她的手:“嗯,有你在,心情一直都不错。”
沈灵均就觉得蜜罐打翻了,那甜的……简直腻死人了!
“你们放烟花不叫我们!没义气!”
一团蓝色扑过来,大家赶紧散开。
这风风火火,不见其人先闻其声的架势,不用问也知道,是唐糖来了。
唐糖站在最中间,双手叉腰:“哼,我都在外面看到了,一看放烟花的方向就猜是你们干的好事。”
沈灵均挺无语,这话说的,好像他们在偷鸡摸狗一般。
另一阵风掠过,沈长风拎着封正跃上屋顶。
戏时问封正:“王府好玩吗?”
封正小心翼翼的踩着瓦片过去:“还有没有了,给我也放一点?”
戏时指指旁边:“喏,还有好多呢。”
封正瞪大眼睛:“这得放一个晚上吧?”
洛城扔了几个圆筒形状的给他:“过把瘾。”
月见支着下巴,笑眯眯的看向唐糖:“小郡主。”
唐糖皱皱鼻子,一步掠过去:“干嘛?”
“这么晚还出来,不怕王爷担心啊?”
唐糖扭脸:“凭什么要他管。”
月见换了个姿势:“说起来,越王的性格还是不错的,很儒雅。”眼睛上下一打量,唐糖从里到外,是真不像越王李贞。
唐糖坐下来,一双腿晃悠着:“就是懦弱呗。”
月见笑了:“你就这样说自己亲爹。”
唐糖吐吐舌头:“他在,我也这样说。”
说罢,招招手:“臭道士,给我拿烟花过来,我要放通宵!”
沈长风道:“只能放两个,就回去。”
唐糖扭脸,沈长风温言:“你现在身份不同,再说,你不是还有事要做。”
片刻后,唐糖妥协:“好吧。”
其他人意外,这还是他们认识的唐糖?
沈灵均肯定的点头——阿风把这个妖孽收服了!
封正这个人说好听了是没心没肺,说难听点就是没眼力见儿。
所以,他挨着唐糖旁边,又问了:“唐糖,之前你们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唐糖用火折子点燃一个烟花筒,然后脚尖轻轻一踢,就踢到天上,这样烟花炸开来就比之前更高。
“什么啊?”唐糖随口道。
封正伸长脖子:“就是你说推李明月下河那事儿,真是你做哒?”当年的话,唐糖也就三四岁的样子吧,不过封正觉得以唐糖的性格说不定真能干得出来呢。
唐糖双手撑在屋顶瓦片上,两只脚悬在半空晃荡,仔细想起来,这个事情她都记不太清了。
李明月坠河距离唐糖生母去世仅隔一天,当时,李明月抱着她的猫路过河边,不知道为什么,猫突然受惊跳到地上,又从桥上蹿至河中央。那里面有一小块高地,是供园中白鹤落脚的。
唐糖经过的时候,李明月正趴在岸边呼唤黑猫,那会儿,她也只有六岁。
唐糖想不起来,那个时候身边为何一个仆役都没有,所以园中只有她们两姐妹。年幼的唐糖不懂很多事,但知道是李明月的母妃害的她娘惨死,所以她恨李明月的母妃,连带着也恨李明月。
有那么一刻,唐糖真的想伸手推她下去,她也伸出了手,后来还是走开了。她记得娘亲曾经说过——善良,是做人的底线。
一只脚跨出园子的时候,唐糖听到李明月惨叫,她转头一看,李明月掉在河里了。
唐糖没有出手害人,也做不到喊人来救,是那只黑猫突然又蹿出来,跑到附近咬住正在修剪花枝的花匠拖了过来,才救了李明月。
唐糖在旁边看见了整个过程,当看到李明月被救上来时,她松了口气,又很遗憾,不过,她从那个时候开始,就觉得动物要比人忠实可爱多了。
唐糖回过神来,眨了眨眼,还是那句:“你猜呢?”
备注:香囊的含义——八月中秋见月明,桂花遍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