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这卢家人出现在玉溪阁让钱老二的大侄子大吃一惊,咦,这一家子不是欠债欠的店铺都赔掉了,怎么还有钱来这种地方吃饭呢。
多放了一个心眼后,那位大侄子确定卢家就是来纯吃饭的,中间还说待会儿要去下一个城镇游玩,一路走下去,吃尽美食,游遍名川。
那大侄子当下就气的差点晕厥,好哇你个卢家人,让我们这么多邻居替你还债,感情你们这小日子过的挺悠哉啊,拿着别人的钱到处吃喝玩乐呢?
随后,钱老二的大侄子更是发现卢瑶瑶和她母亲买了一匹价值不菲的蜀锦,还有几样首饰,卢父也在古董店淘了件宝贝。
这回就不止是生气,而是彻彻底底的发怒,怒急攻心,一下子居然晕厥了过去。
等钱老二的大侄子好不容易醒过来,那卢家人早不知道去哪里了,再没有踪迹。
日子一过就是半个多月,也就是今日,有人在路上认出了卢瑶瑶,大声呼喝下,很快就让大家伙围了个水泄不通。
“卢瑶瑶,你拿着别人的血汗钱到处游山玩水买首饰绸缎,你半夜睡觉就不会良心不安吗?”
“这种女人你还指望她有什么良心?”
“狗、娘养的贱人一个,你们到底动不动手,我老黑可咽不下这口气。”
……
就在这混乱的言语中,卢瑶瑶抬起头,阳光下一张惨白的小脸戒备的看向大家,眼神躲闪间,嘴唇翕动,说道:“不管你们信不信,我们家没有骗你们,我也很感激你们,死了以后都会带着各位的恩情……”
愤怒的众人根本听不下去,有人啐了一口,冷笑道:“你倒是去死吧。”
“可不,别到时候大张旗鼓的折腾半天,再上演个苦肉计。”
“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
耳边各种混乱语言交杂,沈灵均通通摒除在外,她一双澄澈透底的黑眸注视着卢瑶瑶,手指头有一下没一下的搭在下巴上,她总感觉这个卢瑶瑶哪里不对劲。
“诶,沈灵均,你说按着戏折子上演的,这个时候必然要出现个英雄救美什么的。”唐糖趴在沈灵均的肩膀上,身体还扭来扭去的。
“你去?”沈灵均微微侧头,眼眸斜飞。
“我才不呢。”唐糖扭脸,一副我就等着看好戏的模样。
那头,卢瑶瑶娇弱的身形一晃,整个人往前扑倒在地,额头直接磕在青石板上,抬眸时,大家都能看见她额面上一片猩红色。
唐糖眯起眼,脸庞鼓起两个包,一动一动的,眼眸微动,看向卢瑶瑶背后一个女子,她刚才看的清楚,分明是那女子趁乱在暗中踹了一脚,卢瑶瑶才摔倒的。
“沈灵均,你不出场?”唐糖眼睛骨碌碌转了一圈,戳了戳沈灵均的肩膀,倒也不是她好心,热闹嘛,越搞越大才有意思。
如果到时候再一不小心透露一下沈灵均的身份,哦吼吼,那就有好戏看了。
沈灵均一根手指推开唐糖的脑袋,似笑非笑的勾起唇角,眼中是看透一切的清明。
唐糖耸耸肩,撇嘴:“没意思。”跟聪明人打交道什么的,真是太讨厌了。
大理寺卿就有那么一群讨厌的人,除了眼前亦正亦邪的沈灵均之外,还有赵祁啊,叶清芷啊,月见啊……等等,一个比一个腹黑,一个比一个讨人厌。
哼哼,中原人就是心眼多!
“你们这样未免太过分了,何苦针对一个弱女子呢。”清朗的声音穿透在嘈杂里,听着尤外叫人有种醍醐灌醒的感觉。
人群分开,走过来两个年轻男子。
当先一人青色衣袍,虽是缎面丝绸,但有些微褪色,特别是袖口和衣角隐隐有泛白的痕迹,脚踏黑色长靴,迈着文人方步,长身而立,配上俊雅的容颜,眉清目秀,阳光帅气。
左侧一个深紫色锦衣长袍,衣领以金线勾边,显得贵气华丽,长相虽普通,但是浓眉下,如黑曜石般澄亮的黑眸闪着凛然的英锐之气,叫人忽视不得。
“这不是文二公子吗?”
“呀,你们看他旁边的可是景家大少爷景泰。”
“早就听说文家二公子才华横溢,不比那位大少爷整日花天酒地,不学无术,只可惜啊,是个庶出。”
“小声点,要是让文大公子听见了,当心你的狗命。”
“怎么的,还不许人说啊,云家小魔王我都不怕。”
……
周围暗搓搓的讨论声压的很低,不过以沈灵均的耳力还是能听的个一清二楚。
文家,景家?沈灵均摩挲着下巴,想起周韶卿给她说过常州城如今的三大家族,嘴角挑起一抹弧度,加上之前的云清,这一日之间,居然都让她遇上了。
“姑娘你没事吧?”文青衣伸手扶起卢瑶瑶,客气有礼,完全表现出了一个文人的礼节。
卢瑶瑶被扶着的身子一颤,也不知谁冷的还是被吓的,她低着头往后退了几步,眼眸下垂只看着地板,轻悠悠的说道:“多谢公子。”
文青衣单手背负在身后,挺胸而立,眼睛环顾一圈,义愤填膺道:“朗朗乾坤,青天白日之下,如此多的人围攻一位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你们可真是有出息。”
有些人碍于文家在常州城的地位,动了动嘴巴不敢大声说,可是脸上还是不满的居多。
还有的人,红着脖子争辩道:“文公子也是读孔孟之书的人,怎么就啷个是非不分。”
“就是,卢家人骗了我们整条街坊的钱,我们还没怎么他们呢,在外面倒是猪鼻子插葱,装蒜。”
“得了得了,钱都被他们花光了,我是不指望拿回来了,权当是给他们家供点纸钱,好上路喽。”
文青衣眉头一皱,他倒是听过这件事,但所知不多,也不知晓那位姑娘就是常州城如今臭名昭著的卢瑶瑶。
“不管如何,有一说一,是非黑白总是能说得清的,你们可以去知府县衙告状,当街欺侮女子的事情,太有失风度。”
其他人发出轻嗤笑声,这个文家二公子是读书读傻了吧,话虽然听着不错,可是谁不知道这种事情就是拿到官府衙门也是断不清楚的。
先不说当日邻坊主动拿钱出来借给人家的,就是有借据上面也没归还日期,更何况人家也没说不还不是。
其次卢家现在赖以生存的店铺都抵押给赌坊了,你就是想拆了他们店铺分刮里面的东西也不成,赌坊也不干啊。
再则像这样的邻里矛盾,最是扯来扯去,打乱毛球扯着线,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任凭清官都无法给你整个一二三四。
唐糖乐呵呵的转了转手中凤笛,嘴皮子不屑的轻哼一句:“又一个书呆子。”
沈灵均的目光流转,放在景泰身上,她看得出这个年约三十的男子气度不凡,为人沉稳内敛,绝对不是个简单人物,不像文青衣这么年轻气盛,有什么都写在脸上。
沈灵均挑眉,常州城有点意思,就是不知道还未见过面的慕容昭是何等人物。
僵持不下时,卢瑶瑶低垂着头站在文青衣身后,劝道:“公子请不要插手此事。”
文青衣袖袍一挥,“我大唐乃礼仪之邦,怎能发生这种当街欺负妇孺的事情,实在是……”文青衣看到卢瑶瑶额头磕破的血迹,眉头皱的更紧,气愤道:“实在是有辱斯文。”
“文二公子,我们都是粗人,听不懂。”
“怎么的,莫非文二公子要替这骗子出头不成?”
“难道他俩不会是合伙的吧?”
……
越说越离谱,有被卢家骗了钱的誓不肯轻易放过,也有路过看戏不明真相的外乡人,还有纯粹插科打诨的无赖……
“诸位可否听我一句。”景泰上前一步,拱着手左右转了半圈,态度客气中透着几分人上人的清傲,“在下景泰,乃常州城景家人。”
吵闹的声音一时停歇下来,连平日里嘻嘻哈哈的泼皮也不再捣乱使坏,骤然安静的只剩下春风拂叶的声音。
唐糖对着沈灵均眨眨眼,这人是谁啊,说话还挺管用。
沈灵均一笑,看起来景泰在常州城里颇有名望嘛。
景泰见大家平息后,嘴角微微上弯,眉宇间英气风发,含笑道:“多谢大家给景某这个面子,大家的心情景某可以理解,但是这里实在不是个说理的地方,再加上卢家小姐现在这个样子,也需要去大夫那里处理一下。这样,景某说个法子,你们看看行不行。”
这样商量着来的口吻,让很多人听着舒服很多,本来他们围上来说理也是一时气怒难平,冷静下来,当然也知道这样不是办法,就是出气了能如何,打死了也没用,最后还得背上官司呢。
于是人们面面相觑,半晌后,有一人大声道:“景大少请说。”
景泰对着说话的方向一颔首,不疾不徐道:“讲事说理人无需太多,你们可商议之后推选出两三人,到时候也请卢小姐将尊父母请出来,大家就在常州城禄安祠里,心平气和坐下来,把这个事情从头到尾理清楚了,再讨论后面如何解决,你们看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