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峦叠嶂,蔓延千里,黑压压的一片,在无边的夜色中,木影重重,辽阔寂远。
荒野寥寥,春草杂乱无序,生长的极为茂盛,都快到人的腰间。
更有不知名的野花,迎着淡淡月色,一簇簇的扎堆绽放。
这里已是常州城外,最偏僻落寞的地方,平时少有人经过,因而,空气里满是泥土与植物腐烂的腥味。
但是,今夜的晚风吹来,夹杂着一股叫人不安的气息,就连呼吸的空气,都仿佛沾染了一丝丝血腥味……
不,是真的血腥味!
那血的味道从一开始的浅淡,越来越浓郁,折腰的杂草舒展叶子,一滴液体悄然落地,‘啪嗒’一声,很轻,就消失不见,只是余留的气味传的更远。
咻——
轻盈的身体在空中划过最曼妙的弧线,行动如风,来去无踪,就这么突然的出现在这没有人烟的地方。
接着第二道人影,第三道……
天上的浮云缓缓飘动,正好遮盖了银白色月光,只剩下天际那一抹淡白。
山里的夜,愈加的黑了。
蹭——
一簇火花亮起,摇曳的火芯还没有照亮多远地方,就隐隐灭灭,看着随时都被风吹散。
“原来出口在这里,居然这么近。”
红袖一遮,护住手中火折子,沈灵均往前走了几步,眼眸中略过一抹惊讶。
“伍剑塚。”苏幕遮负手而立,白衣如雪,一点也看不出刚从暗道中出来,依然是那么的纤尘不染,犹如谪仙之姿。
他淡淡的扫了一圈,对常州城还颇为了解,一下子就认出了这片地界。
“不是吧,这里是个坟地啊?”唐糖凤笛一勾,人就挂到旁边一颗树上,长靴再一点,正正好坐在树干上,晃荡着两条腿,撇嘴道:“沈灵均你待会儿别想着让我刨坟啊,我可不是叶清芷,对死人没兴趣的。”
沈灵均挥汗,她脑子有病吗,动不动走哪儿都给人刨坟,她又不是赵祁,也没有叶清芷那么变态的情人需要哄!
自动无视唐糖,沈灵均看向苏幕遮:“木木,伍剑冢是什么地方,很有名吗,怎么感觉这里很荒僻,而且,我刚才看了一下,这里好像离城里挺远的啊。”
他们从进入暗道后,并没有感觉走多少路程,但是一出来就在城外不说,远远看过去,分明离城门口有好几里地啊!
沈长风点头:“是的,我也这么认为。”
“算了,别管那么多,阿风你先带我们去看看现场。”
说到这个,沈长风的神色凝重了些许,稍微认了一下地形,找准一地方后,对三人道:“就在那边。”
身形一动,袍角飞起一片俊逸,沈长风带头走在前面。
唐糖从一棵树跳到另一棵树,闻到什么,皱了皱鼻子:“好臭。”
沈灵均食指揉过鼻子,这么熟悉的味道……
“少说有五六个死人啊。”
走在第一个的沈长风身体微微僵了一下,他并不是苏幕遮这样纯粹的江湖人,对生死看的很淡,也非沈灵均因为职位使然见惯尸体,因而养就了两个人不管见到什么样的死人或者多少尸体,都淡定从容,更甚至他不像唐糖那样没心没肺,性情乖戾,所以,沈长风一听沈灵均说可能出现的死者数量,心里就有些不舒服。
想想看,都是有血有肉的人,前一刻说不定还喜笑颜颜,一转眼就成为了凄凉孤寂,无人问津,躺在野外草地上的尸体,难免叫人唏嘘。
“阿风,你还好吧?”沈灵均一掌拍在沈长风的肩头。
沈长风侧眸:“没事。”
“唉……”沈灵均摇摇头,难得认真的劝解道:“生老病死,天道循环,谁又知道这个世界的死亡不是另一个世界的开始,再说了,结缘还是结怨,都是个人造化,你还是学道的人,这么点道理都想不通透?”
沈长风沉吟片刻,温润如玉的脸庞舒尔一笑,道:“是我钻牛角尖了,还是灵儿性子灵透,真有慧根。”
“嗤——”沈灵均轻笑道:“什么慧根的我不认识,不如你回去给我弄一碗鸡蛋羹当夜宵就算我这一堂课的费用了。”
“切~沈灵均你就瞎吹吧,也就臭道士能听你胡诌。”
苏幕遮看着沈灵均,声音清冷:“从哪里听来的这些。”
要说沈灵均偷奸耍滑,算计人心都叫大家习惯了,偶尔正经一把,还真把大家都震了一下。
沈灵均眯起眸,神秘一笑:“佛曰,不可说,不可说。”
苏幕遮脚步一顿,沈灵均登时快了他一步,看着身材劲瘦,但始终腰背挺直,一身红衣张扬恣意的女子,他仿佛被墨水染过的黑眸化出一点点柔光,专注的只容得下那一个身影。
就这么停顿的功夫,沈灵均的声音传来:“木木,你过来看一下。”
几个人围在一起,身前是一具女尸,浅粉系纱衣早已被鲜血染成酱红色,瞪大着眼珠子,一副死不瞑目的样子。
在她身子旁边,靠后半个手臂的地方,躺着另一个差不多年纪的女尸,也是精心打扮,连穿着都是品质上好的纱衣,借着灯火可以看到,她们的伤口都是一样的。
穿喉而过,一击致命。
“穿的这么少,晚上不冷吗?”唐糖看了半天,突然蹦出这句话。
沈长风看了眼唐糖,对她的不按常理发言,显然已经习惯不少。
“你说的不错,这么晚的天,还穿成这样……”沈灵均手指摩挲着下巴,踱步而行,“面部妆容都经过精心修饰,从发饰到穿戴,无一没有讲究,你们说,她们是打算做什么去的?”
短短时间,几人把周围看了一圈,死的无一例外全都是年轻女子,无法准确推测年龄,但是从面部长相来辨认,绝不会超过二十。
最主要的是,那些女子的穿着,薄薄一层轻纱裹在身上,隐约可见里面绣花肚兜,裙角侧面开叉,直露到大腿根,胸口大开,俯身便是一大片美好春光。
“怎么比梦里乡的那些个姑娘穿的还少。”沈灵均皱眉。
唐糖跳到沈长风背上,探出个脸:“那就是窑姐儿呗,大半夜的文什么带出来玩野的,兴致真高啊。”
看看周围,乌漆嘛黑,荒木萧萧,野草蔓蔓,山中野兽吼叫,远处虫鸣不绝,实在不是一个上佳的风月场所。
沈长风往后扭脸,敲了敲唐糖的额头:“别胡说。”
这妮子这些话,乱七八糟的都是从哪里学来的,真是……
“哼,我就是知道,那些个有钱人怪癖多的很,还有些喜欢捆绑点蜡烛用鞭子……唔唔唔——”
未免唐糖继续胡说八道,沈长风直接用手封住了她的嘴巴,并且拉着人往后退开数步,准备进行一场苦口婆心的‘教育’。
“说起来,文殊简呢?”沈灵均经过唐糖那么一提醒,忽然发现这里出现的尸体都是女子,没见到文殊简啊。
苏幕遮不知何时走到三丈外,声音淡淡传来:“在这里。”
沈灵均脚尖一点,一个幻影步就出现在苏幕遮背后,从他的视线看过去,果然看到地上躺着一个青葱色衣服的年轻男人尸体,不是文殊简是谁。
他的脸上还留着之前被唐糖教训而留下的痕迹,致命伤却是胸口,整个破了一个大洞,黝黑黑的大洞,不知道是否贯穿身体。
血流了一地,在草地的一个小坑里汇聚成了血坑,发出引人胃里作呕的浓厚腥味。
文殊简的表情定格在死时那个刹那,眼睛瞪的很大,最后残留的神情,有错愕,惊慌,恐惧,不甘……
这些复杂的情绪现在全都被死气掩盖,已然失去光彩,最终变为灰白的惨淡。
“他好像……”沈灵均斟酌着用词,缓缓道:“从他的表情,似乎杀他的人,和他是认识的,而且他没想到对方会对他出手。”
这个时候,云层散开,月芒再现,把文殊简死白死白的脸照的特别清晰,还有胸口那个血洞,像是狰狞的野兽,正张开血盆大口,蛰伏着吞噬万物。
忽然,一只不知名的虫子爬到文殊简没有生气的身体上,很快移动至裸露在外的脸部,低头闻嗅着,给人一种在找地方下口的感觉。
苏幕遮冰封过一般的脸庞不可见的微微一抽,不动声色的后退几步,若不是大晚上,一定可以看到他原本就如玉的面容更加白了几分,喉结滚动两下,偏头看风清明月。
“他们似乎在行路。”苏幕遮声音凉凉,说话的时候,坚决不再看那些地上的尸体。
“嗯?”沈灵均疑惑的抬头,看了看那些个女子死时所在的地方,再看看文殊简的,“怎么说?”
“这里看似荒僻,连路也没有,但是他们从暗道走到这里用时很快,说明对此地明显很熟悉。”
闻言,沈灵均点了点头,她知道苏幕遮分析的不错。
从唐糖和沈长风那边知道,他们是一直跟着文殊简的,就算后来在他进入院子后没了动静,两人再跟进去寻到暗道,然后循着暗道追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