揽月轩里,主仆三人依依不舍,揽月轩外,后院不少人都跑出来看热闹,这丫鬟配人也不是什么稀奇事,但像武秀宁这样正儿八经给丫鬟送嫁还是头一回,不说其他,就说这女人,谁心里还没想过自己穿上大红嫁衣的样子,只是时不由我,我不由人,很多事情她们连想都不敢想,现在遇上了,不说瞧着热闹,就说借此一圆心中的梦,那也值得她们走上一趟。
说来,除了被主子安排成为通房的丫鬟之外,其他丫鬟,无论得宠与否,最终不是配给管事就是配给小厮,再不就自梳当了嬷嬷,无论哪种结果,瞧着都不尽如人意,而澜衣和绿芜却打破了原有的界线,配得那都可是真正当差的。
甭管人家的官位大小,嫁过去那都是正经的当家娘子,不是侍候人的,而是被人侍候的,这样的婚事,除了某些有野心想往上爬的,其他人谁不羡慕,再看武秀宁给两人准备的嫁妆,虽说看不清盒子里到底放着什么,单说这摆在明面上的布料就值不少银子。
本来只是想来看个热闹,可越看越是觉得羡慕,越看越觉得嫉妒,若是忠心为主最终能捞到这样一门像样的婚事,谁愿意耍小心思,谁又愿意时时为自己找后路。若是早知道到揽月轩侍候会有这样的待遇,当初她们就不该避而不入……
现在想想,当初嘲笑人家傻气,现在看来不是人家傻,而是她们傻,自以为烧了热灶就能过上好日子,殊不知人家那边才是真正的热灶。
遥想这后院这么多的大丫鬟,能得善终的有,能风风光光嫁人的到现在为止也就澜衣和绿芜两个,如此对比,怎能不让后院人心浮动。
武秀宁却不管别人怎么想,她做这么多,除了想要补偿上一世的遗憾,再有就是想把自己当新娘子的这个梦寄托在她们身上,盼着她们能这自己想过的日子,而不是像她这样,算计一辈子,一步一步往上爬,末了,还是要低人一头。
“好了,我这里有人侍候,你们不必担心。”武秀宁瞧着她们这依依不舍的模样,知道她们是在担心自己,赶紧安抚两句,再加上她也怕自己会不舍,便直接说道:“好了,时辰也不早了,早点走吧!”话一说完,武秀宁便起身往内室走去,她怕自己再继续留下来,会更舍不得她们离开。
“主子——”澜衣和绿芜看着武秀宁的背影,默默注视,良久,两人规规矩矩地冲着内室的方向磕了三个头,这才起身在众人的簇拥之下,一步三回头地离开揽月轩。
内室,武秀宁坐在窗边的软榻上,目光透过窗户的缝隙刚好可以看到外面热闹的情景,虽然听不到她们在说什么,却能感觉到那股喜气洋洋的氛围。
“主子,天气凉了,您的手有些凉了,还是先喝口热茶缓缓吧!”百合看着神思不属的主子,沏了一杯温热的茶给她递了过去。
武秀宁接过茶盏愣了许久才喝了一口,百合见状,赶紧安慰道:“主子要是舍不得澜衣姐姐和绿芜姐姐,日后可以时常召她们过来说说话,毕竟她们两人的夫君也是主子爷跟前的人,加强些往来也不算大事。”
武秀宁笑了笑,却没说话,她若是想要见澜衣和绿芜的确不难,可是真正让她为难的却是胤禛的疑心。多年的枕边人,她如何能不了解,她能得他的信任,那都是她努力换来的,可就算是这样,有些线她也不能越。
有那么一瞬间,武秀宁都开始后悔为何要给澜衣她们找胤禛身边的人了,可她也就是想想,毕竟再多的不舍也没有澜衣她们的幸福来得重要,她叹了口气,从软榻上站起身来:“罢了,见不见都不重要,真正的重要的是她们能过得好。”
候在一旁的百合看着这一幕,心里一阵感动,“有主子这般惦记,澜衣姐姐和绿芜姐姐若是知道了,定然会万分感激的。”
武秀宁闻言低笑一声,抬头的瞬间看向一旁的百合道:“不用她们感激我,这都是我应该做的,以后你们好好当差,我也给你们挑一门好亲事。”
但凡是忠于她的,她总归是要为其着想一二的,总不能又想马儿跑又不给马儿草吧!
“奴婢多谢主子恩典。”百合以及屋里侍候的丫鬟们一听这话,个个面露感激地跪了下来。
武秀宁抬了抬手,示意她们都起来,之后随意吩咐两句,便自行拿着棋谱去了炕边。这棋盘上的棋是昨儿个她同胤禛一起下的,黑白两方打得难舍难分,但深谙棋道的人是可以看出结果的,武秀宁自知要输,便耍小性子缠着胤禛去休息了,这盘棋便放在这里,等到现在她再来看时,才发现所谓必输的局面其实也未必没有解决之道。
伸手拈起一抹黑子,‘啪’的一下置于棋盘之上,瞬间以为要输的黑子便成了赢家。
站在棋盘前良久,等到武秀宁再回过神来,才发现这日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落下了,傍晚的晚霞看着很美,可她偏偏就看出一抹别离的伤感来。微叹一声,听到门口传来的脚步声,再听一连串请安的声音,武秀宁不由地伸手将面前的棋子搅成一团,再看不出原先的模样来。
“妾身给爷请安。”武秀宁转身的瞬间,见着大步走过来胤禛,笑着迎上去。
胤禛伸手将行礼的武秀宁扶了起来,目光越过她看到乱成一团的棋谱,以为她还在跟自己较劲,不由低笑出声道:“怎么?还想跟爷再下一局?”
“妾身知道下不过爷,就不自找没趣了。”武秀宁娇嗔地喵了胤禛一眼道。
“这可不是自找没趣,这后院里能跟爷下上两盘的也就只有你了。”宫里赐得女人,不管是妻子也好,妾侍也罢,都没有他能挑得的份,所以以往面对后院女眷,他讲究的是谁让他舒服他就宠谁,而遇上武秀宁后,他才发现这男女之间,互通心意往往比曲意讨好更让他来得放松。
武秀宁算是意外中的意外,是他看上的,也是宫里赐下的,这样的巧合合了他的心,也如了他的意,至于其他人,甭管打着什么样的头衔,又多么的善解人意,这心头有了白月光,其他的再好看他不愿意看,那也是白搭。
“看爷说的,妾身可是听说了,这次进府的年格格和喜塔腊格格都是有名的才女,不说琴棋书画样样精通,那至少也拿得出手,不像妾身,都是胡乱摆弄的,入不了爷的眼。”武秀宁扭着身子,故作吃醋状地闹起小性子来。
胤禛搂着她纤细腰肢,低笑道:“爷瞧着不是你入不了眼的爷,而是你胆大包天又要跟爷闹性子。说吧,是有什么事想求爷?”
武秀宁闻言,便知胤禛此时的心情不错,很是理直气壮地道:“爷也知道,妾身身边的两个丫鬟今儿个就出府了,来日出嫁,妾身肯定不方便出面,不如爷到时带着妾身去瞧瞧热闹吧!”
想来想去,她到底还是想亲自送两个丫头一程,上一世她们为她付出性命,这一世她为她们保驾护航。
“可是觉得闷了?”胤禛闻言微微一愣,以为是这段时间没陪她出去,逐笑问一句。
“闷倒是不闷,就是想着昔日的情谊,想着去送送她们。”武秀宁软了语气,整个人倚在胤禛怀里,似想到往事一般,嘴角扬着浅浅的笑意。
胤禛低头看了一眼,想着她平日对两个丫鬟的确倚重,稍作考虑才道:“也罢,既然想去,那爷陪你走一步,不过只能看。”
他们的身份注定不能出现在那样的场合,即便澜衣她们嫁得是胤禛的手下的人,他们也只能派人送礼,而非亲自到场,不然让有心人利用,指不定喜事不成,灾祸全来。
“妾身就知道爷最好了。”武秀宁揽着胤禛的脖颈‘吧唧’一口亲在他脸上,整个人开心的直晃悠,胤禛愣了一下,一回神立马伸手揽住她的腰,不让她摔着。
守在门外的丁香和百合听到屋里隐隐传来的笑声,这才算是真真正正地松了一口气,她们就怕主子舍不得澜衣姐姐她们,暗自神伤,现在好了,有爷陪着,时间长了,主子就缓过来了。
苏培盛站在一旁,目光扫过一旁的丁香和百合,瞧着两人那松了一口气的模样也不多问,不过看着院子里那些来来往往精神抖擞的丫鬟们,心里就有些犯嘀咕了。
倒不是说平日里揽月轩里的丫鬟做事不利落,而是今天的她们瞧着特别会表现,一个个卖力的让人想不看见都不行,就这一下子,整个揽月轩的气势一下子就提起来了,这场面,真是想让人不侧目都不行。
“怎么回事?这一个个都怎么了?”苏培盛虽然不是那种好奇心旺盛的人,若不是正好遇上过来揽月轩的姚嬷嬷,他怕是不会有此一问。
姚嬷嬷看着难得打探这种后院八卦的苏培盛,低声道:“还能是怎么了,都被主子的大手笔给震惊了呗,毕竟这后院有几个大丫鬟是能这样风风光光嫁人的,更别说这一嫁过去就是正头娘子。”
“难怪咱家这一路走来议论纷纷,敢情是被武主子这一手给震惊了。”苏培盛闻言,顿时哑然失笑道:“这事既然由武主子开了先河,日后其他主子身边的丫鬟若是没个好亲事,怕是要惹人笑话吧!”
“是不是笑话我不知道,但是这对咱们这些当奴才来说,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姚嬷嬷笑道。
他们这些当奴才的,一辈子求仁得仁,能遇上一个好主子,本身就是八辈子修来的福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