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妇人这一提，张小雨才顿觉腹部空空，胃里饿得难受。她尚未接话，肚子已率先叫了两声，给出了诚实的反应。
“咕噜，咕噜——”
“哈哈哈哈，姐姐肚子叫啦，娘亲，豆子也饿了！”
张小雨脸颊红红的，神情有些赧然。妇人递给她一个和善的笑容，揉揉女娃的头上的小辫，就让屋内的几个人都出去用晚饭。
“那就走吧，去院子里吃。初五去端碗，豆子穿鞋！”
“哎！”
“姑娘，小心扶着我……慢些起来。”
“不妨事的，嘶——多谢姐姐。”
先前在海棠居时，张小雨一心想着逃出王府，紧张与期待充盈了她的大脑，故而对痛觉反倒不甚在意。此刻尘埃落定，浑身放松，张小雨沐浴在市井人家的烟火气里，这臀部的钝器伤，便也来凑热闹了。
出了小屋，可见一方简陋的小院。青石铺地，水泥砌墙，院子一头显眼地放着一个石磨，院内还满打满算地陈列着泡在水里的黄豆、码在缸里的豆干等豆制品。
看来这家人，主业是做豆腐的。
“饭来喽，都趁热坐过来吃！”
“啊，姐姐，我站着就行。”
“姑娘你稍等……初五，进屋把坐垫拿来！”
“哎！”
少年刚刚才将碗筷摆好，眼下得了妇人吩咐，又快步进屋拿出个蓝花布样的厚坐垫，憨厚且诚恳地放在一个马扎上。
“姐姐你来试试，这是娘亲弹好旧棉花，重新缝制的，特别软和！”
张小雨不好拂了这家人的心意，依言小心翼翼挪着坐了过去。出乎意料，臀下垫着厚厚几层棉花，竟真的能够安坐。
眨眼间，妇人已将饭菜尽数摆在一个有些年头的木桌上，动手盛了三碗稀稀的小米粥。女娃和少年一人拿起一个大馒头，对着桌子中央的一盘西红柿炒鸡蛋垂涎欲滴。
“豆子、初五，记住粥一定得喝……好了，吃吧！”
子女得了母亲准许，立刻饿狼扑食般对着肉眼可数的几块鸡蛋动了筷子。张小雨啃着松软的大馒头，不好意思同小孩子争抢，一转头，却见妇人独自捧了碗豆花，正就着咸菜吃。
“姐姐，我想吃些好消化的，给我也来碗豆花吧。”
“哎，好的，姑娘不嫌弃就好。”
“怎会嫌弃，我方才在屋里闻见黄豆香，便想尝尝呢！对了，我该怎么称呼姐姐？”
“我自嫁人，便改夫姓为崔，街坊邻居都唤我崔家娘子。”
“啊，崔姐姐好，我叫张小雨。”
崔氏还未回答，女娃咽下一口饭，先一步接了话茬，乌黑的大眼睛一闪一闪，满是灵动。
“小雨？是‘天街小雨润如酥’的小雨吗？小雨姐姐，你名字真好听，哪像我，我是桶里泡着的豆子，已经泡了五年……”
“我，我十一岁，因为生在初五，娘亲图个省事，就叫我初五了。”
“行了，吃你们的饭！”
崔氏眼含笑意地轻轻一嗔，对张小雨解释道，“家里许久不来人，他俩看见张姑娘新鲜，这才分外兴奋。”
nbsp;“哈哈，弟弟妹妹愿意同我亲近，是我们的缘分。对了崔姐姐，我昨天在这儿……是否影响到你和姐夫正常生活？”
张小雨不见崔家男主人，便顺嘴问了一句，谁知崔氏和初五听见这话，神色竟变得不太自然。张小雨一惊，以为自己问错了话，触到了孤儿寡母的伤心事，正欲道歉，却见崔氏摇摇头，不着痕迹地打了个哈哈。
“不会……我夫君名为崔初升，隔三差五、十天半月的才回来一趟，张姑娘不必多想。”
张小雨尚未答话，崔初五已不赞同地轻哼了一声，但没有说什么。气氛一时陷入尴尬，豆子却无知无觉，忽放下筷子，对张小雨左脸上狰狞的蜈蚣形疤痕起了兴趣。
“小雨姐姐，你脸上这块伤，什么时候才能好呀？”
“豆子！吃你的饭！”
“娘亲，我吃饱了……”
崔豆子十分不解，娘亲今天为何总爱生气，张小雨拍拍崔氏的手背，示意自己并不在意。
“豆子，姐姐这道疤是不是吓到你了？”
“没有呀，我夏天摔倒腿上也有好多疤，但过一个冬天，它就能复原了吧？”
张小雨摸着左脸皱起的皮肤，想到这具躯体身世不明及华玄的下毒一说，便效仿崔氏，高深莫测地摇了摇头，就此含糊过去。
小孩子的注意力向来不长久，豆子吃饱后，就嚷嚷着要出去玩。崔氏拗不过她，见初五也放下了筷子，就嘱托儿子看护好妹妹，放了两小儿出门。
一时间，小院之中只余崔氏与张小雨二人。
张小雨捧着豆花还在吸溜，崔氏已吃完擦了擦嘴，想起昨夜那个凤头金钗，她也对张小雨生出几分好奇。
“看张姑娘的穿着，不似普通人，我见识粗浅，妹妹该是个大家闺秀吧？昨天怎会晕倒在巷口？”
听到崔氏的猜测，张小雨不由扯出一丝苦笑。
“我哪里是什么官家小姐，只是曾给官宦人家管管账罢了……后来，我同主人存了些过节，就从那里逃出来了。”
逃出来！
与官家主人竟还有过节！
崔氏闻言，蓦然怔了怔。张小雨吃完豆花，看见崔氏这副表情，便起身回到小屋床边，从包袱里翻翻捡捡选中了金钗和几个珠翠，主动提出辞行。
“崔姐姐，多谢你救命之恩，这点东西还请收下，我就要走啦。”
“别，妹妹这是何意？”
“我家主人性格颇凶，怕是要连累你们。你放心，这些首饰是出府时朋友借予我，都是干净的！”
张小雨不顾崔氏拒绝，硬把财物塞进她手心，继而背起包袱，蹒跚着就朝大门走去。崔氏愣愣地盯着重回掌心的凤钗，忽地一跺脚，上前把张小雨拦了回来。
“张姑娘现在是否没地方去？”
“我……可以去客栈。”
“住客栈不得花钱？喏，我既收了你的钱，你也不嫌我家破落，不若就把这儿当成客栈，养好伤再作打算。”
“不行不行，若我家主人追来……”
“你又没偷他大米，他作何盯着你不放？更何况大隐隐于市，这周围都是平头百姓，他上哪寻去？对外，我便说你是我远房表妹，不就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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