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乐煌煌,仪仗威赫,数千人齐聚在皇宫英华殿前庞大的空地上,按照各自的身份整齐站立,参加封后大典。
严清歌身为女眷,又几乎是整个大周朝宫外身份最高的女眷,自然处于领头的位置,她前面就是浮雕着龙凤图案的汉白玉大道,穿着一身耀眼正红色绣金凤袍,头戴满是宝石和明珠凤冠的严淑玉,正在十二名宫女和十二名太监的陪伴下,慢慢走向搭建好的高台。
因皇帝重病,不能下床,宫中没有太后,高台上站着给严淑玉授皇后宝册的,是水太妃。
水太妃年纪到底是摆在那里,虽然尽量舒展身体,可还是因为年老缩水,看起来像是一只风干了的枣子,摇摇欲坠挂在那台子上。
一切都顺利极了,没有任何人作乱,在礼官的主持下,人们该跪拜就跪拜,该山呼吉祥便一起发声,这场典礼进行了大概三个时辰,正式结束。
待典礼结束,人们渐渐都散了。因严清歌站的比较靠里,所以并没有急着出去。大家都是有身份的人,决不可能步行前来,外面好几条街道和空地全都被马车堵死了,现在出去也是挤得动不得,倒不如多留会儿。
凌霄满脸激动找过来,对严清歌道:“这封后大典果然庄严。”
严清歌淡淡一笑:“不过尔尔。”
她重生前,也参加过严淑玉的封后大典,这一次焉能跟那一次比较?
那一次,连周边的小国家,以及各地的大臣都赶了过来,拢共数万人参加,仪式从清早举行到深夜,事无巨细,不厌其烦,处处都彰显着尊贵。据说只是严淑玉身上穿着的凤冠和凤袍,就专门花了一年多时间精心制作。
这次呢?
她开绣坊的,自然一眼就认出来严淑玉身上那看起来挺耀眼的凤袍是什么质量,用一个月赶工赶出来的玩意儿,能有好的么,就是普通人家嫁姑娘,也没有这么仓促的呢。
这让她更加酌定了,严淑玉被封后仓促的很,连她自己都没有料到有这么快,所以才毫无准备。
虽然还没收到乐毅的回信,可是严清歌的心里已经稳妥多了,她觉得,自己所图谋的那些事情,还有挽回的希望。
此地人多口杂,严清歌不能跟凌霄多说,两人站着准备等人群没有这么密集了再离开。
这时,一对儿宫女走了过来,到了严清歌和凌霄面前,乖巧的行礼道:“宁王妃娘娘,皇后娘娘请您于凤藻宫一叙。”
没想到严淑玉这才封妃,就要找她,严清歌不由得怔了怔。
凌霄看看严清歌,点头道:“你快去吧,别叫皇后娘娘等急了。”但目光里的焦灼却是骗不了人的。
严淑玉和严清歌是积年旧怨,凌霄非常害怕严淑玉一朝得志,就立刻对付严清歌。
“我去了。”严清歌宽慰的握了一下凌霄的腕子,叫她不要担心。
她的身份摆在那里,身为宁王妃,只是去见了严淑玉一趟就不好了,严淑玉怎么堵得住天下悠悠众口。
而且,照严淑玉的个性,现在她也不会做什么手脚,她已经得到了自己最想要的东西,必然会谨慎行事一段时间,将手里有的东西先巩固住,才开始原形毕露。甚至可以说,这个时候的严淑玉,应当是最好打交道的。
跟着那两个宫女朝前行去,不一会儿,严清歌就到了凤藻宫。
一路上,严清歌倒是没怎么担心会被严淑玉穿小鞋的问题,她竟然激动无比,在心里猜测,元晟是不是还养在凤藻宫。
如果在的话,她是不是就能见到自己心心念念的孩子了。
上回有元晟的消息,还是朱六宝这老阉货告诉她的,说元晟因为见了炎修羽,惹恼了太子,太子将炎修羽关三年禁闭。
最关键的是,元晟以前就养在凤藻宫,名义上是皇后膝下长大的。严淑玉这样性格的人,一开始必然会假惺惺的继续继承前皇后“遗愿”,继续将元晟养在凤藻宫中。
因为这个可能,严清歌的一颗心慢慢的越来越激动,居然半点儿都不怕见到严淑玉了。
凤藻宫看起来跟以前没什么不同,那高大的梧桐树还在,院子里冷冷清清的站着几个宫人和太监,都沉默的紧,屋子虽然打扫过,可是那种积年的阴冷劲儿,是怎么都散不去的。
严清歌本以为到了凤藻宫,就能立刻见到严淑玉,没想到她竟然给人领到偏殿坐下来,因为严淑玉现在正在会见旁人。
这屋里面,已经坐了好几个妇人了,其中竟然还有严清歌的熟人,凌霄的母亲,以及右相夫人乔氏都在。剩下的几个,严清歌也打过交道,都是在大周位高权重之人的内眷。
一时间严清歌心中明了,严淑玉这是刚刚上位,就等不及要拉拢人心了。
虽然她和凌霄的母亲以及乔氏都相熟,可是屋里有宫女太监伺候着,耳目众多,根本不能乱说话,两边只能互相点点头,微笑一下,就不再多言语了。
谁都知道严淑玉的心思,但是谁也没有揭穿,众人干坐着,偶尔抿一口茶,等严淑玉召见。
差不多过了半个多时辰,才轮到宫女请严清歌进去。
严淑玉坐在正殿里,她依旧穿着今天封后大典时的衣服,没有换下,脸上挂着画上去一样的微笑,板正的坐在那硬硬的凤椅上。
那一身衣服绣满金线,凤冠也起码有十斤重,严淑玉穿着真不嫌累得慌。但想到她处心积虑四处谋划,甚至不惜将自己的亲生母亲都弄死了,后面还不知道做下来多少丧尽天良的事儿,好不容易才捡了这个漏子,严清歌也就觉得她这做派很正常了。
因为,严淑玉大约也是知道她的皇后位子来的不正,怕坐不了多久,才想着多摆摆派头吧!
“拜见皇后娘娘!”严清歌恭敬的说道,对她行了个膝礼。到了她这样的身份地位,除非是非常正式的场合,平时里见到了皇帝和皇后,都不用再行跪拜礼了。
严淑玉对严清歌一笑:“姐姐快起来吧,这儿没有外人,我们姐妹两个不比拘着。”
严清歌听她这亲昵的口气,在心中暗暗嘲讽。
“你们下去吧,我跟姐姐多年未见,有好多话要讲。”严淑玉摆摆手,让身边伺候的宫女、太监全都出去。
屋里只剩下严清歌和严淑玉两个,严清歌一点儿不惧严淑玉,不卑不亢,端坐在下面的位子上,眼观鼻鼻观心,并不多看严淑玉。
室内,忽然响起来一声悠悠的叹息。
严清歌微微抬头,看向严淑玉,只见严淑玉目光里似怨似愁,目光缠绵的看着严清歌,道:“姐姐,你这这么讨厌妹妹么?”
“臣妇不敢!”严清歌回她。
“姐姐,妹妹知道自己小时候争强好胜,做错了一些事情,但是我现在已经后悔了。这些年,妹妹在深宫里,想起少年时候,时常日夜流泪,悔不该当初。而今回头看,过得最快乐的日子,还是没出嫁的时候在严家,于父母膝下,于姐姐身畔……”
严淑玉说的幽怨极了,甚至抬起手用帕子擦擦眼角,就跟她真的很喜欢那段岁月一样。
看着她这假惺惺的做派,严清歌只在肚子里冷笑。
当年有什么好怀念的?严淑玉是怀念严清歌处处跟她和海姨娘作对,还是怀念动不动中了严清歌的招被关起来禁足?还是怀念严清歌能去白鹿书院读书,她只能留在家里,嫉妒的肚子疼?抑或怀念严清歌能住着青星苑的大房子,她只能跟一堆的丫鬟婆子挤在闹蛇患的小小房间中?或者干脆是她怀念弑母的快感?
反正严清歌是半点不会怀念住在严家的时候,哪怕是关起青星苑的大门过日子,但一想到外面有严松年、海姨娘和严淑玉这三个极品,她就觉得恶心。
严淑玉见严清歌不说话,以为严清歌认同了自己的说法,越发说的欢快了,将当年她少有的几次和严清歌打交道的过往,粉饰一番套上一层温情脉脉的面具,翻来覆去的说。
严清歌只是沉默,她知道严淑玉今天找她来,不过是看上了她的宁王妃的身份罢了,她现在在严淑玉的心中,只不过是个可以利用的棋子,跟外面那些等待被她召见的妇人们没有任何区别。
甚至她都不是严淑玉第一个召见的人,可见她在严淑玉的心中,完全不重要。
要是她不是宁王妃,而是嫁的普普通通,严淑玉怕是看都不会多看她一眼——不,照着严淑玉睚眦必报的性格,她会等空闲了,叫人去把这个曾经欺负过她的没用的嫡姐给狠狠的做掉。
严淑玉并不知道严清歌的想法,在很小的时候,她就知道这个嫡姐是块儿硬骨头。曾经在严家的时候,她也想过接近她,讨好她,但是完全没有成效。
这个嫡姐的一双眼睛太毒了,好像只是扫她一眼,就能看出她是抱着目的来的。
多年过去了,她已经不再是当年幼稚的小女孩儿,但现在看来,她这个嫡姐竟然也比以前厉害了太多。若不是严清歌后来轻轻的抬起眼角扫了她一眼,她还以为自己成功了呢!
严淑玉暗恨着咬了咬牙根!面对严清歌,她总是会有种又重回到那段黑暗的少女时期记忆的感觉。
但如果能拉拢到严清歌,对她这摇摇欲坠的不稳后位,帮助也是非比寻常大的。在旁人眼中,她做了皇后,多么的荣耀,但只有她自己才知道,这皇后的位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不想死,她想活着享受这得来不易的一切!
看来,她必须下点猛料,才能够叫自己的这个嫡姐为她所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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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