账本在严清歌脚下滚动,严清歌的脸色渐渐阴沉起来。
严松年破罐破摔,从伪君子变成真小人,一身臭毛病,越发的不像个人样,将东西摔倒人脚面的事情都做得出来,简直就是个泼皮。
她冷冷盯着严松年,道:“父亲难道不知要打仗了么?家家户户都在屯粮。”
严松年可不听解释,气急败坏道:“我严家两个女婿,一个是太子,一个是王爷,天下人都饿死了,我也照样吃香喝辣。”
听了他这样没道理的话,严清歌冷笑:“原来父亲指着打女婿的秋风!别说妹妹只是个侍妾,太子想不到管严家,何况我也没和炎小王爷成亲呢。”
“没成亲他们也要管我!我养了你们这么多年,一点饭都吃不得么?那些粮食明日统统都给我卖出去。”
严松年扯着嗓子嘶吼,瞪视着严清歌。
严清歌嗤笑:“父亲想卖,只管把寒友居的粮食拉出去卖了,没人拦你。吃不上饭的时候,别求旁人。”
除了寒友居,别的院子也被拉去了粮食和油盐酱醋等物,将地窖填的满满的。
青星苑的这份儿,严松年是不要指望了。他转头去别的院子搜刮粮食,让楚姨娘和彩凤将她们院子里地窖里的粮食交出来。
楚姨娘和彩凤姨娘怎么可能照办,一人交出来十几袋糙米粗面应卯。严松年却顾不得那么多,叫人将粮食拉回粮铺子里,当天便开门售货。
京里现在只见屯粮的,却少有放开了往外卖粮的粮铺。就算有存粮,也会刻意交代伙计手脚慢些卖,细水长流,谁知道后面价格会涨成什么样。
严家粮铺一开门,听说消息来买粮的人,瞬间严家粮铺的门槛踩塌了。
有严松年亲自吩咐,掌柜的唉声叹气,只花了一天,就把废了大力气收上来的粮食尽数卖掉。
若不是他留了个心眼,之前往庄子上偷运了一大批粮食藏起来,往后严家饿死的人里必定有他。
严家的粮仓本来就不大,严松年又嘱咐尽量多卖,到晚上,所有存货便卖的干干净净,一粒米也不剩。
掌柜的锁了门,将收的铜钱一筐一筐抬上车,共计十辆车子,朝严家行去。
严松年早等着收钱,他摸了摸胡须,欢天喜地叫厨房的人将地窖打开——现在里面只剩下十几袋米面堆在墙角,并一些粮铺里不好卖的油、盐、酱、醋、腊肉、干菜等物,整个地窖显得空荡荡的。
“把铜钱装了麻袋,给我堆进来。”严松年得意的喊道。
下人们得令,不一会儿,就将铜钱装满了几十条麻袋,整齐的垛在地窖一角。
看着这些比米袋子多出许多倍的钱袋子,严松年胡子翘的老高,得意之情溢于言表。
“留着粮食干什么,有钱还能买不到吃的!”严松年得意非凡,自觉这一手干的太漂亮了。今天卖出去那些粮食的售价,是收购价格的三倍,今日他可真是赚大发了。
寒友居是严家内院挂靠奴才最多的地方,加上严松年在内,共有二十几口人。
这十几袋粮食,一天便能下去半袋,眼看着米袋一天一天的空了。
正月底的时候,外面传来消息,大周军队日夜开拔,刚到了青州、衮州一带,北蛮人便闻风而逃,不战而胜。
这样的好消息,让京城的氛围立时宽松起来。
本来价格涨的没边儿的各种米面粮食和生活用品,价格又有松动。
严清歌却觉得很是诡异。她重生前,大周打下北地,可是花了近三年的苦功夫,最后还是趁着北蛮王庭内乱,才将北蛮之地一举收复的。这次打的会不会太容易了点。
严松年却是洋洋得意,在严家到处吹嘘他有先见之明,没有和别家一样高价屯粮,不然岂不是吃了大亏。
第二日,楚姨娘住的珠玉院便搬出了近百袋粮食,被运去了严家粮店,趁着粮食价格还没完全掉下来,卖出去换钱,彩凤住的桃香院却是没动静。
因为楚姨娘主动将藏得粮食交出来,严松年当晚便宿在了珠玉院,整个珠玉院的人都耻高气扬,觉得楚姨娘再霸严松年,指日可待。
不知不觉,就到了二月中旬,天色开始回暖,大地返青,到处一派热闹景象。那些没钱买粮的穷人家,也可以去野外挖点野菜,勉强果腹,不再有饿死的危险。
一切看起来都那么的欣欣向荣,充满了希望。
这日晚上,严清歌正靠在垫子上发呆,如意端着一碗汤,掀帘进来,看着严清歌郁郁的神色,和她明显又瘦了一圈儿的身子,心疼道:“大小姐,这是厨房给你炖的燕窝粥,你好歹进两口。”
严清歌不忍叫如意失望,接过碗勉强喝了两口,道:“已经夜了,这汤有些甜,我怕喝了睡不下。”
如意见她好歹肯进一点儿,已经很欣慰了,收起汤碗,道:“大小姐,你别担忧了,外面都说炎小王爷他们打了大胜仗呢。”
“可是我没收到他的信。”严清歌坐直身子,叹气道:“如果大军得胜的消息能够传回京,他一定也有办法给我写信送回来。我总觉得,这次打的这个胜仗,没有那么简单。”
如意宽慰严清歌道:“大小姐,你别多想啦。时间不早,该睡了。”
如意服侍着严清歌躺下,严清歌虽然没有睡意,可是瞪着帐子久了,迷迷糊糊便睡着了。
她正在做梦,忽的被人推醒,整个人像是从高空坠下来一般,一颗心狂跳不已,半天没反应过来自己在哪儿。
如意举着一盏灯,站在严清歌床前,衣冠不整,带着哭腔道:“大小姐,快起来,我们要逃命了。”
“慢些儿说,怎么回事。”
“城里打起来了,内城的人全都在逃命,我们快点出城,我已经叫人收拾东西了。”如意哭道。
严清歌一个激灵,整个人全都清醒了:“你说什么?”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但外面在打仗,到处都是火,听来报信的小厮说,死了好多人。”如意一边说一边倒噎气,显然是吓得不轻。
严清歌一看窗户纸,果然见窗纸上倒映着橙红色的光芒。仔细一听,还能听到远处传来的隐约喊杀声,辨方位,正是皇宫。
这是京城,天子脚下,能出这样大的乱子,别管是逼宫,还是别的原因,一定是出大事儿了,这里已经不安全了。
她立刻站起身,道:“你叫人去马厩,牵两匹马来。别让父亲把所有马都牵走了。”
“好的。”如意立刻转身去办。
她也出去看那些丫鬟婆子们都在带什么东西。
一看之下,严清歌一阵头大,只见那些丫鬟婆子们正在整箱笼,看那架势,竟是照着前几次她出去玩儿的时候准备的。
这是逃命,又不是游山玩水,能一样么?
她上前,道:“把那些东西都给我倒出来。取两匹结实的粗棉布做包袱皮,里面装两床被子和几套不显眼的衣服,再多装些干粮在里面。”
一边说着,她一边渡步,皱着眉头思虑吩咐道:“剩下的还要给我准备两卷绳子,两把锋利的刀,火折子,牛皮纸,水壶,还有些应急的药材。”
她正说着,如意跑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青年,严清歌一看,竟然是乐轩。
“轩哥,你没在书院么?”严清歌吃惊的看着乐轩。因为乐轩常年在白鹿书院读书,连休沐日都很少回京城,所以她现在见乐轩的次数并不多。
乐轩道:“我是专门来接你的。城里面呆不得了,那些是北蛮人!你快跟我走。”
“好!”严清歌听得是北蛮人,心里竟然奇异的安定下来,她这些天一直都觉得北蛮人不可能被那么轻易打败,现在知道他们用的东声西击之计,方觉得合理。
那些丫鬟婆子手脚倒是利索,已经将她要的东西收拾好了,打成两个不大的包裹。
她将包袱一抓,扔给如意一个,对如意道:“我们骑马走。”
那几名准备东西的婆子丫鬟对视一眼,小心翼翼问道:“大小姐,你不准备带我们走?”
“我想带你们走,可是你们不会骑马,也不会功夫,一群女人出城,能活多少个?”严清歌问道。
这话问的那几个下人面面相觑。
“我已经替你们想好了,你们藏在地窖里,我们走前,会把地窖的口埋上,上面多放些瓦铄,留下通风的口,再将厨房一把火烧了,别人一定不会来搜查一间烧坏了的破厨房。你们躲在下面,有吃有喝,不要闹出动静,安全了自己从下面挖地出来。”
那些丫鬟婆子没想到严清歌竟然还帮她们想了个这么好的办法,立刻跪地对严清歌磕头。
不一会儿,青星苑的丫鬟婆子就被集合齐了,挨个带着大包小包进了地窖。
几息功夫后,青星苑里也烧起了大火。
严清歌跨上马背,和如意、乐轩一并,驾马在严家飞驰。她们身后,一串已经长成了的猎狗跟着狂跑而过,看着不像是在逃命,反倒像是去围猎的。
刚到门口,严清歌就见两辆马车并排立在门前,不安的打着响鼻。马车夫急的团团转,催道:“再去喊喊老爷,叫老爷快点,真的不能再往车里装钱了,马该跑不动了,到时候连人带钱一起逃不掉。”
严清歌连停都没停,嘴边带起一阵嗤笑,一夹马腹,率先朝着城门口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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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