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南青!”不用说,就知道一定是顾南青起的头,这眼熟的封面,一看就知道是扶家那小子开的书局里出的书。
顾大奶奶气的怒上心头,这么大一姑娘天天不做一点大家闺秀该做的事情,抱着话本子看也就算了,竟然连这种不入流的春宫图都弄来了,自己学坏不说,还连带着把老六家媳妇也教坏,回头老六告状,自己这七八辈子的老脸都没了!
顾南青一看她娘进来,就知道被逮到了,忙把书本塞到云岫身后,从开着的窗户一个驴打滚翻了出去,鞋子都没提,人就跑了。
顾大奶奶,见人跑了,也顾不得那么多,嘱咐两句让云岫好生吃饭,便匆匆回家去抓自家那个皮猴子了。
顾南青在跟她娘亲的多年‘征战’中经验颇深,深知这个时候哪儿人多就往哪里钻,她娘爱面子,人一多,在生气也不会对她动手的。
来的时候她瞧见了,六叔家后花园爹爹正跟一众同僚们把酒言欢呢。
顾南青飞也似地就往那里跑去。
*
酒席上,齐永昌百无聊赖的吃着葡萄。
这顾家府宅的风景果然是好,亭台楼阁一步一景,这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一看就知道不是顾老大的手笔,到是他们家的那个六爷,能干出这种事情来。
顾老大为人刚正不阿,穷的每月等着月奉过日子的人,听说这新宅子还是顾家六爷要回了亡母的陪嫁,顾老大才买的起的。
齐永昌是今年年初才调剂到刑部来的。
他是绥远侯齐家的长子长孙,又是新科探花郎,原本他们家老爷子走了关系,给他安排到了户部的。
结果江南亏空案被揭露,户部年初的时候,就是个马蜂窝,哪能迎难而上呢。
家里老爷子当机立断,又托了关系,户部改成了刑部。
不过对齐永昌而言,去哪里都无所谓,跳来跳去的,总之没有逃得出顾家的手心儿。
酒席上的酒,他喝不惯,王宫贵胄的,早就养刁了嘴,只是新鲜的葡萄吃起来爽口,让他不禁多吃了些。
正在神游之际,突然看到一个人影一路朝自己跑来,走至近前,喘着大气跟他打招呼:“叔叔,抱歉打扰一下,让我往桌案下面躲一下……我娘……要打我……”
也不等他同意,人就钻了进去。
齐永昌还没弄白怎么一回事,就见顾家主母随后赶到,气息微乱,笑着问道:“公子,可曾看到刚才有什么人跑了过来?”
一句话,齐永昌就了然了,方才那丫头就是顾老大家的宝贝姑娘。
脚下的裤脚被一双小手抓住,攥的紧紧的,怕他心软,还扯了扯,以示求情。
齐永昌嘴角微笑,这要是换旁人,他也就同意了,但是这个小丫头,不行!
顾老大家这小丫头,可是他的死对头扶子初的小青梅!
扶子初跟齐永昌的恩怨,久远到要从抓周那一天开始说起,齐永昌的祖父是扶子初的外租。扶子初他娘是齐永昌的嫡亲姑姑。
两个人又恰好出生日期就隔了一天,索性就把两个孩子抱在一起抓周。
一岁的齐永昌看上了一串翡翠算盘,上面坠着一条火红的樱花络子,深得他心。
一岁的扶子初也看上了那盘算盘,上等的和田玉,暖洋洋的,看着就贵的很。
两个人你扯络子我撤玉,谁也不愿意先松开手。又不会说话,开始还是咿咿呀呀的对着喊,后来不知道是谁起的头,你一口我一口的,开始对着吐口水。
两家大人废了好大的劲儿也没能把两个人拉开,后来还是齐家老爷子解了自己身上常带的玉佩,这才让他们松了手。
结果两个人又同时看上了另一块玉佩,又是一番争执。
到了两个人四岁的时候,齐家老爷子觉得在一起念书能让日后兄弟两感情深厚,便把外孙接了过来,请了高阳书院最好的夫子小宋夫子来给他们两个开蒙。
一样的笔墨纸砚,一样的学堂衣服,两个人谁都看对方不顺眼,不是你图花了我的本子,就是我扯破了你的衣服。
然后一起站在墙角被小宋夫子打板子。
后来两个人又好巧不巧的都考入了高阳书院,作为小宋夫子开小灶的门生,自是被特别关怀,安排到了一个年级。虽说是嫡亲的表兄弟,但是恩怨情仇依旧不减。
直到去年扶子初继承家业,从他爹手里接过了家里的生意,齐永昌继续考学,中了探花郎入仕为官,两个人那剪不断理还乱的交集这才分开。
只有真正得了解敌人,才能更好的打败敌人。
所以齐永昌对齐子初的小青梅,那是早就有所耳闻。
多亏了有齐子初整日里炫耀:“弟弟,你知道不我家青青今天给我做了个荷包,好看的不得了,比我家秀衣坊的绣娘手艺都要好!”拿出来一看,上面那片歪歪扭扭的针脚根本看不出绣了个啥玩意,怎么就看得出手艺好了?
“弟弟,我家青青给我画了个小像,跟我一样,帅得很!技术堪比我家书局的那些老先生了!”凑过去观瞧,乌漆嘛黑的面庞,七拐八拐的手臂,就算说画的是棵树也没人会反对的,齐永昌斜眼瞪了一眼,大表哥是被自己气疯了,眼神不好么?
老天有眼,大表哥心心念念的宝贝小青梅,也有落在自己手里的一天。
有仇不报假小人,齐永昌后退一步,将裤腿从桌案下面的小手中扯了出来。
似笑非笑的迎上那双偷望出来的水灵灵的大眼睛,转过脸去,假装看不见。幽幽道:“夫人,你要找的可是桌下之人?”
少年的声音清朗,听起来是顾南青喜欢的类型,但是此刻他嘴里说出来的话,却堪比魔鬼。
顾大奶奶掀开桌围子一看,笑的一脸温柔,就把女儿领了出来。临走还不忘夸赞齐永昌少年可谓!
顾南青被她娘亲扯着手臂,连拖带拽的往院子里拉,扭着头愤愤的瞪着齐永昌。这人好生不懂事,来别人家做客,不但不知道帮着主子打掩护,还厚颜无耻的打小报告,这要是日后身居高位,这可是奸臣!奸臣啊!
望着满目幽怨离愤愤离去的小青梅,齐永昌身心舒畅。头一次对上齐子初是压倒性的胜利,这要是回头齐子初知道了,肯定气的鼻子都要歪了。想想,他就开心的很!
顾南青被她娘亲拖回去以后,少不得一顿收拾,连带着把她珍藏在屋子里的那些话本子,小人书还有限量版俊男美女的画册自,都被没收了。
顾大奶奶为了以儆效尤,把那些东西堆在院子里,当着顾南青的面一把火烧的干干净净。
顾南青那个气啊,好几本都是从扶子初那里拿回来的孤本,结果全都命丧火海了。
连带着最近连扶子初那里都不敢去了,东西没了,无颜愧对江东父老。
每日里只是到云岫那里,跟她六婶喝喝茶,下下棋,顺带抱怨一下她娘亲的暴和谐政。
不过顾南青素来做不了乖乖女,没了话本子,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副牌九,带着云岫拖上春桃,和自己身边的小丫鬟九儿没事就围在一起推牌九。
起先还是偷偷摸摸的,后来有一次被顾六撞到,见顾六也没有说她们,干脆就光明正大起来,凡是一有时间就聚在一起。
顾南青推牌九方面技术优越,又在扶子初手下学了几招,云岫她们自然不是对手。
没两天的功夫,府里的下人们干活都比往日积极许多,顾大奶奶见了,还在心里暗道,莫不是自己最近因为女儿的事情,面上太凶,吓到了下面的人了?
下人们倒不是被吓到了,只是大小姐牌九推的太厉害,府里就没有没被她赢过银子的人,但凡看到谁手上没活儿,就被喊过去上牌桌凑场子。就连隔壁六爷府上的夫人都被赢了许多银子。
他们这些小门小户的,哪里经得起这等碾压,远离大小姐,远离不良游戏。
云岫这些日子已经记不得输了多少银子给顾南青了。
前些日子取出来的一百两银子,也只剩下几吊铜板了。
“我打的也不大啊?怎么就没得这么快?”云岫望着抽屉里仅剩的铜板,纳闷道。
“你这可是对侄女的精准扶贫了。”顾六不知道哪里弄来了一只蝴蝶,最近天天揣在怀里,没事就弄杯热茶,放出来看蝴蝶飞。
云岫看他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凑了过去:“爷,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你说呢?”顾六爷好整以暇看她一眼,幽幽道。
“好六爷,你快些教教我,要不我得小金库就都被青青给赢光了。”云岫撒娇道。
“你补贴她些也是应该的。”顾六道。
虽说自己天天在外面,但是家里的事情他也门清。上次青青在小媳妇这里看画册自被他娘抓了个正着,逃跑又被齐家那小混蛋告了密,她那些宝贝都被她娘搜了出来,一把火烧了个精光。
其实这要是实话跟扶家小子说了,也没什么的,扶家那小子自己在旁边看的清楚,心里满是自己这个小侄女,只是嘴上害羞说不出口罢了。但是青青愚钝啊,白瞎了看过那么多话本子,对扶家小子的心思是一无所知。
脾气又倔,非要凑足了银子把钱还给扶家小子。
小媳妇跟青青推牌九输钱,也算是六叔亲情赞助了。
云岫知道顾六说的是话本子那事,她也觉得心中有愧。
看书的明明是她跟青青两个人的事,大嫂不好意思收拾自己,就把气都让青青一个人担了。
听顾六这么一说,她也不好意思再抱怨什么了,只是日后给银子的时候,果断了不少。
月底闲来无事,恰逢顾六沐休,好奇的问云岫:“这些日子你跟青青两个推牌九,你到底输了多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