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们可亏了,镇上的独院地契二十几两银子呢。”顾六幽幽的说道。
云岫一拍大腿:“我说那孙子走的时候,怎么笑的那么开心。”
“咳咳。”顾六干咳两声,眼疾手快的捂住了小七的耳朵“以后说脏话别当着小七的面,平白的带坏小孩子。”
云岫看了看手里揉搓好的一团乱麻,真想甩到顾六和他的猫身上去。
她就纳闷了,明明小七是自己捡回来的猫,怎么跟了顾六以后,就变得越来越像顾六了?原本顾六就是老萝卜成了精的货色,小七那只猫跟了他之后也成精了。
他们俩在葡萄地里绑葡萄架,小七就拖着顾六的帽子到太阳地里晒太阳。顾六是有洁癖的人,平日里他的东西别人碰到了都不乐意,却独独对小七格外的纵容。
云岫一边给顾六递搓好的麻绳,一边幸灾乐祸的提醒道;“爷,您帽子被小七拖脏了。”
顾六眼神都没给她一个,继续着手里的活,看了看晒着太阳,露出小肚皮的小七,一脸慈父的笑意,道:“回头,你给爷洗干净。”
成,就当自己啥也没说。
合着人家父慈子孝的,干活的事都到自己头上。
绑葡萄架是个累人的活,虽然技术含量不大,但是要一直曲着个腰,一天下来,也是要了人半条命。
顾六身体好,下午回家歇上半天,就生龙活虎,她不行,上午干半天活,下午提猪食的时候觉得膀子里面都是酸疼的。
“六爷,我是不是干活干多了,才膀子疼?”云岫揉着肩膀,问顾六。她从昨儿起就觉得肩膀疼,有些使不上力,想着歇一晚上就好了,今儿疼的却愈发厉害了。
“我看你是昨天睡多了,落枕了吧。”小丫头片子年纪轻轻的,睡一觉就啥事都没了,天一擦黑,顾六就催她早休息。
没成想,第二天起来的时候,云岫的右边肩膀就肿了起来,鼓囊囊的一个包,看上去跟在那里塞了一块棉花似的。
“脱了我看看。”
“我不!”男女授受不亲,云岫捂着肩膀不让看,一伸手,碰到了肩膀上肿起的那块,就更疼了。
“小丫头片子还男女授受不亲?爷要是成亲早一点,孩子都比你大,这会子你在这里给我害什么羞?”顾六拎着瓶药酒,非要云岫脱掉肩膀的衣服。
“爷,我爹四十二。”这人真坏,她肩膀疼得要命,还要趁这个时候找辈分便宜占。
“停停停!打住!”顾六每次听到云岫要把自己跟她四十二岁的老父亲比,就头大。他还是个青壮年好不好,二十二岁风华正茂,恰少年啊!
“脱不脱?不脱爷就不管你了啊。”顾六拿着药酒,扯着云岫的袖子,问她最后一次。
云岫很害羞,不想给顾六看,但是肩膀实在是太疼了,就算是给大夫看,也是个男的,那她宁愿让顾六给瞧瞧。
小心翼翼的把右边衣服褪到肩膀下面,然后死死的抓紧衣领。
顾六探头一看,云岫喊疼的地方,已经肿的跟馒头一样高了,看上去又红又肿的,在阳光下硕硕闪光。
放下了手中的药酒,顾六把云岫拉倒椅子上坐好。
语重心长的说到:“岫儿,爷给你说个真事吧。”
看顾六表情严肃,云岫心里怯怯的,结结巴巴的点了点头,道:“说……说吧。”
“前朝有个冯屠户,他们家有一块专门杀猪的地儿,每次猪血都会落在那里,久而久之那块地就变得宣和(huo)了,后来他们家丫鬟搬东西的时候在那里摔倒了,着地的肩膀就肿得跟馒头一样大,又红又亮的,在阳光下闪着金光,后来……”
“后来怎么了?”云岫有些害怕,紧紧地抓住顾六的手问道。
“后来,冯屠户家来了个道士,劈开了那丫鬟,从那个丫鬟肩膀红肿的地方,唰!的一下,飞出一道红光!”
“然……然后呢……?”
“然后那道红光就是日久天长在冯屠户家那块地里,呆着吸食猪血的猪妖啊,道士拿着桃木剑捉了妖,故事就讲完了啊。”
“那、那丫鬟呢?”
“死了啊!不是刚才说了么,劈开了丫鬟猪妖才能出来。”
云岫‘哇’的一声,坐在那里嚎哭了起来。她不想死!但是她更不想让猪妖住在肩膀里面啊!
“爷!不找道士!哇!不找道士啊!”云秀害怕,害怕道士来了一剑把她劈开。
顾六强忍住笑,点头安慰她:“不找,不找,这荒郊野外的,爷去哪里给你找道士啊。”
云岫一直哭到晚饭的时候。李婶在厨房忙活,顾六就在院子里拿了把蒲扇,赶小虫,天气渐渐地要热起来了,蚊子虽然还没见,但是蒙虫已经开始三五只的在灯光附近乱飞了。
“爷……”云岫可怜巴巴的坐到了顾六身旁,伸手摸了摸小七的尾巴。
小七抬眼看了她一眼,又闭上眼睛继续睡,顺带将尾巴卷到了身子一侧。
“怎么了?”看她眼睛红红肿肿的,怪可怜的,顾六态度也和善了很多的问道。
“道士捉了猪妖,是不是就不会危害百姓了。”云岫咬着嘴唇问。
顾六点点头,道:“那肯定了,猪妖被道士捉住以后就被降服了,自然不能去为非作歹了。”
“那如果任那只猪妖修炼呢?”
“那日子久了,猪妖就只能撕破小丫头的肩膀钻出来为非作歹了,这个时候已经是修炼成谁也制服不了的大魔头,一般道士是对付不了他的,得请张天师才行,张天师四海云游的,找到他得需要些时日。”
“那有没有张天师也制服不了的猪妖?”
“有啊,历代张天师都有因为降妖失败死掉的,不过别怕,张天师是世袭的,就算老子死了,等他个十几二十几年的儿子长大了一样能胜任。”
云岫沉吟了半天,长长的吸了口气,又吐了出来,一脸视死如归的说道:“爷,你去请道士来捉妖吧。”
顾六没忍住,扑哧一声,就乐了,捂着肚子,笑的差点没从椅子上栽下去。
小丫头虽然笨的要死,倒还有一颗造福万民的心呢,三观很正嘛,顾六默默在心里给云岫竖了个大拇哥。
连连点头答应道:“好好好,明儿爷就请道士来,帮你把猪妖捉住。”
云岫惴惴不安的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明儿捉妖的道士来了,她就要被劈成两半了,想想还真是有点可惜呢,她才十三岁,还不认识字,没有去过望京城呢。
听青青说,望京城里比他们镇上还繁华呢,元宵节的时候,长宁街的花灯跟地里的满山遍野萤火虫飞起一样漂亮,还有放烟花的,说是‘嘭’的一下子,就会有一朵巨大的花在天上炸开,那个时候,所有的地方都能照亮呢。
云岫从床.上爬起来,翻出青青送她的娃娃,在灯下仔细把玩,顾六说这个叫做磨喝乐,乐不乐她不知道。但是她明儿就要死了,得体体面面的走,望京城里姑娘有的玩意儿,她也有。
又从柜子里面翻出了自己最好看的一件衣服,是过年的时候穿的,一件红棉袄,她就船过一次怕弄脏了就收了起来,虽说这个时候穿棉袄有些热,但是热算什么,这是她最后的体面了。
云岫又想到,她还没领顾六去家里看看呢。
顾六是她们家的大恩人,虽然是她的债主子,但是救大姐的钱,还有送她们的轮椅,以及那些顾六嘴上说是要丢掉,其实专门给她留下的补药,这些她都知道,她嘴上不说,但是心里清楚,一件一件的都念在心里,日后她有了本事肯定报答。
可惜,她没有日后了,顾六也见不到她有本事的那天了。
大半夜的,云岫跑到顾六房间里,坐在床头,晃了晃他:“六爷,明儿道士来之前,你能不能陪我回趟我家。我想让家里人瞧瞧你。”
一旁的小七把头甩着尾巴从怀里探出头,看了一眼,是云岫,又埋回去睡大头觉了,顾六睡得正香,迷迷糊糊的知道是云岫在说话,困得要命脑子也不清白了,急着想把她哄出去,便含含糊糊的点着头答应下来。“嗯嗯嗯嗯,好,早休息。”
太阳又出来的时候,云岫第一时间就睁开了眼睛,她时候不多了,不能把时间浪费在睡觉上。
结果,一大清早,道士没等来,却等来了大夫。
顾六带着一个背着药箱的大夫敲门进来的时候,就看到云岫穿着冬天穿的一身大红棉袄,梳着麻花辫,扎了红头绳,两个脸蛋上不知涂了什么,跟年画娃娃一样飞着两片红,抱着青青送她的磨喝乐,在床边坐的端端正正。
太阳光在她身后洒下来,显得那丫头无比的傻气。
顾六笑的连形象都顾不得了,坐在地上直拍手。那大夫看了也觉得莫名其妙的,病人这身装扮,要不要建议家属先给找个擅长脑科的先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