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跑出坤宁宫正殿,停下脚步茫然的看了看左右,眼前并没有打成一团的宫女啊:“宫女们在哪儿打架?”
正在看热闹的金英想起殿下一直以来的心愿,连忙跑回来,看见殿下站在台阶上左顾右盼,他连忙招手:“殿下,这里这里!宫女住在角落里。”
太子扶着腰带,大步走了过去:“在哪儿在哪儿?”
宫女撑着帘子,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章守义扔下红线,跑到门口拿了太子穿的狐皮大氅追了出去。
小孩子怕热,刚刚玩游戏的时候脱了两件外衣,只穿着嫩黄的箭袖长衫,箭袖外是一件石青色的团花褂子(请理解为长马甲),这要是让冷风把汗拍着了,一定会生病。
宣德帝站在门口看着蹿出去的儿子,有些不开心:“太子过于活泼,一点都不稳重。”
孙皇后走到他身边,看着活泼可爱的大胖儿子,笑道:“他还是个孩子呢,再长大一些就好了。”陛下你打到一只狐狸还兴高采烈的大叫呢,又不是庙里的泥菩萨,何必稳重到一动不动。我儿子多可爱啊!
门外很冷,她一直只穿着室内穿的衣裳,出门时穿的披风太厚太暖和。孙皇后只觉寒风刺骨:“阿嚏!”
“快回去,外面太冷了。”宣德帝连忙搂她回去,刚一转身,自己鼻子一痒,也情不自禁:“啊啊阿嚏!”
王尚宫赶忙过来递手帕,又吩咐小宫女:“去,叫膳房煮三碗红糖姜汤送过来,一碗放桂花。”
“是。”
王尚宫和郭守仁都围上来,伺候各自的主子穿衣服,穿上披风、大氅,戴上观音帽,踹上手闷子。然后他们俩用三十秒时间穿上厚衣服,跟在皇帝皇后身边,一起出去,追过去看太子。
太子跟着金英快步走过去看,几乎走到坤宁宫的墙外,又顺着夹道走过去,见到一个低矮而朴素的小四合院。
太子情不自禁的吐槽:“这儿不是养狗养猫的地方吗?母后这儿还有这种破地方?”
章守义追上来,用狐裘裹住因为兴奋而不觉得冷的太子殿下,也悄悄的跟在太子身后。
金英住的也是这样的小院,只是殿下从来没看过,贵足不踏贱地。他笑嘻嘻的说:“猫狗小宫女是一家。”
太子不在说话,他已经听见前面的喧闹吵杂,那是他从来没听过的声音。
小孩子嘴里吐出从父母口中学的污言秽语:“***”
“**!”
“直娘贼!”
“万贞儿你偷东西还打人!呸!外地人果然没一个好东西!”
两扇木门时不时的打开一个缝,随即又关上。
里头连哭带叫、连骂带摔摔打打的声音,乱成一窝鹌鹑。
院子里站着好几个宫女和两个小太监,都在惦着脚尖看热闹,窗口下趴着好几个。
太子:“嘘,你们俩都别出声。”看人打架最好玩了!
他惦着脚尖慢慢接近窗口,显而易见,偷听和潜行两样技能都很生疏。
章守义都快没眼看了,他伺候的主子不多,只有帝后两人,两人都不会做这样胡闹的事。不成体统。
太子站在窗口,堂堂正正、威严霸气的伸出胖手指,戳破了窗户纸,然后趴在上面看。
屋内的情景令他吃惊!根本看不出来是谁在和谁打架,穿着红棉袄的小丫头们厮打成一团,轮着王八拳瞎抓瞎挠,拳打脚踢。
有一个满地打滚,一个蹲在桌子上骂街,还有两个抱在一起蹲在墙角大哭。
太子嘀咕道:“一丝章法也没有,不如看小火者摔跤。”
两个宫女商量了一声:“咱们把她按在地上打。”“对!”
万贞儿累的满脸通红,一身是汗,头发被抓乱了,脸上也被挠红了两道。
两个七岁的宫女真抓着她往地下按,嘴里头骂着她偷东西,是个贼。
万贞儿用双手架着她们俩,挣扎间一屁股坐在地上,然后抬脚,瞄着她裙子之下大概是腿的位置,狠命的踹了一脚。“俺踹死你!”
然后这个宫女就抱着腿坐在地上,嗷嗷哭。
她的膝盖被人从正面踹了一脚,剧痛。
另一个宫女一见同伴受了伤,也觉得心虚,哈着腰,起来也不是,继续使劲也不是。
万贞儿直接往后一倒,躺在地上,双腿蜷起来向上一蹬,揣在宫女肚子上,把她踹出去三米远。
太子大喝一声:“好一招兔子蹬鹰!”
传说中鹰要抓兔子的时候,兔子就会转过身来,肚皮朝上,用健壮的后脚揣在鹰的双腿之间。啧啧,厉害了。
万贞儿瞪大眼睛往窗外看了一眼,看到一个人影,刚才是好几个。嗯,不管她。她跳起来,抓着在墙角哭的宫女,使劲踹了两脚,又拎着她的领子往门外头拖:“凑不要脸!说俺偷你们钱!你们数来数去只有十几枚铜钱,俺偷那玩意做啥!偷了俺的银子,还诬赖俺偷你们的东西,还一起来打俺。俺告诉你,俺们山东好汉功夫练在八年上!”
是的,万贞儿听过山东快书《武松打虎》。
太子抠着窗子上的木条:“噗哈哈哈哈哈……”八年上,她够八岁嘛,哈哈哈哈。
“天爷啊!冤枉啊!是她们逼我说的!我可没有害你的意思,她们说我要是不帮忙,就要我好看。救命啊~饶命啊~杀人啦~”
万贞儿拖着这个小丫头往外扯:“呸!嚎什么!嚎你娘的撞门丧!”
章守义呵道:“万贞儿!住口!”
过年前骂这话,你有理也变没理了!什么家教!
宫女一翻身向着章守义的方向爬过去:“章爷爷,万贞儿她偷了我们的银子,还……唔,唔唔”
她还想说什么,万贞儿一巴掌把她的头按在雪地里,委委屈屈的说:“爷爷,她们偷了俺那一锭银子,还一起来打俺。”
太子扶着柱子:“精彩!”
章守义真的好气哦,瞥了一眼兴致勃勃的皇太子,他腹内斟酌刹那,略带暗示:“咱家给了你六锭银子,怎么就剩一锭了?”
太子果然听进去了:“哦?说说,这是怎么回事?章公公给你银子做什么?”难道有什么不可告人的桃色事件?我听说大太监和宫女总有点不清不楚的,但是,你也太小了。
要说这坤宁宫中的宫女,王尚宫才算漂亮,成熟稳重,身姿修长,人长的白嫩标志,柳叶眉杏核眼。虽然比刘姐姐略逊一筹,但是在这后宫之中,也算是仅次于我娘的美人。
王尚宫飞快的跑过来:“娘娘传一干人等都过去!太子爷,您快回去吧,这地方是下人住的地方,您不该来,贵足踏贱地,污了您的靴子。”
太子美滋滋的说:“不来这儿,哪有好戏看呢?这宫里居然也能出案子。”
“殿下,大过年的别说案子。小丫头们争嘴打架是常有的事,问清楚缘由,该怎么发落自有宫规。”
太子觉得很无趣,他脑补的是包龙图打坐开封府,审案子也很好玩嘛。
章守义吸溜吸溜鼻涕,抖抖抖的说:“殿下可怜可怜小人,小人要冻死了。”他只拿了太子的衣服,自己还穿的室内的单衣呢!冻死了!都快冻硬了。
太子可不觉得冷:“你先回去。”
王尚宫和金英、章守义仨人,连哄带劝的把太子弄回去。
万贞儿也跟了过去,娘娘刚刚说要传俺过去嘛。她是个新剃的小光头,穿着红棉袄,衣服被扯的有些变形,裙子早就扯掉了,露出里面的蓝色棉裤。
太子被推进殿中之前,还夸万贞儿:“你那一脚踹的真好玩,人都飞出去了哈哈哈,可惜没章法,你还得练练。父皇母后,我回来了!”
这二位都穿的厚衣服,正在端端正正的喝姜汤,门口的棉门帘子掀起来又落下,时不时的有些冷风吹进来。
孙娘娘笑眯眯:“我的儿,过来喝姜汤。”
她话音刚落,宣德帝就大喝一声:“抓住他!”
与此同时,太子撒腿就往外跑,可惜没跑出去,被抓回来逼着喝姜汤。
他皱着眉头喝了两口:“母后,章公公给我送衣服送的很及时,我一点都不冷,倒是他穿着单衣服陪我在雪地里站了一会。这碗姜汤赏他吧。”
孙娘娘命令道:“有他的份儿!你老老实实都喝了,要么现在喝姜汤,要么接下来几天喝汤药。”
又有宫女捧了两个八角攒盘过来,一共九个小碟子里,各自放着不一样的蜜饯。一个宫女跪在帝后面前,另一个跪在太子身边。
孙娘娘喝完姜糖,葱白似得嫩手、染着淡淡红指甲的指尖拈起一枚蜜饯,慢慢的吃了。又拈起一枚,喂到皇帝唇边:“陛下,这个好吃。”
皇帝吃了蜜饯,抱怨道:“这东西总把朕的胡子弄的黏糊糊。”
他有一把浓密漆黑的大胡子,长到胸口。
太子呱唧呱唧的每样吃了一枚,不耐烦的晃了晃腿:“父皇,母后,快把人叫进来审一审,那些宫女没人管吗?怎么又是偷东西又是打架,真是不像话。”
王尚宫说:“回殿下,管那些宫女的朱嬷嬷今天请假出宫了,她女儿生了个儿子,请她回去吃满月酒。早上出了宫,宵禁之前回宫,原以为一白天不管着,小丫头们闹不起来。”
“真是老虎不在家,猴子称大王。”孙娘娘抱怨了一句:“叫那些宫女进来,说说怎么回事。”
门口只有一个二乎乎的跟过来的万贞儿,她被叫了进去,有些紧张,没敢抬头看,进门走三步,双膝跪地朝上磕头:“万贞儿给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这是朱嬷嬷教过的礼仪和说辞。
太子拿了个橘子砸她:“喂,父皇和孤王在这儿坐着呢。”
万贞儿吃了一惊,下意识的抬头一看:“陛下万福金安,殿下万福金安。”
方头大耳的光头小女孩,看起来和小男孩没啥差别,脸上带点伤,看起来更野。
红短袄,深蓝色的棉裤,看起来……就是个小男孩。
孙娘娘:这就是万贞儿?真是个宫女?她跟那些小太监比,更像个男人。
宣德帝:朕怀疑太子的品味,这要是个小子,倒是挺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