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叔在我的心里一直都是个敦厚老实的男人的形象,有些木讷,不善于表达自己的感情,像壶老酒,属于岁月越积淀,就越醇厚的那种,和眼前这个胡子拉碴的醉汉实在是有些对不上号的,所以,在看到李叔的瞬间,我愣住了。
至于李叔,则干脆无视了我,他的眼睛里只有我母亲。
这么一来,我就有些尴尬了,他们之间的那点故事我是知道的,早在云贵地区避难的时候,老白就已经给我详细的说过了,其实真说起来,也是我们葛家对不起李叔,可我一个晚辈能说什么?难不成说,对不起李叔,我替我爸给您道歉,当年他在感情上吃相太难看了,让您老人家到现在还光棍?这话我特么说出来不得挨干啊?他们这些长辈之间的恩怨情仇我这个后辈也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没法掺和,一个是我生母,一个是我继母,一个是我亲爹,还有一个是看着我长大的叔叔,我夹在中间最难受。
好在,我母亲率先开口缓解了我的尴尬,相比于李叔的痴,我的尴尬,她反而宁静了很多,能感觉得到,在经历了许多苦难以后,她仿佛看透了一切,此时相见,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容,轻声道:“李长生,二十年前初次见面的时候,你也是这样,呆头呆脑的。”
李叔这才终于反应了过来,狠狠甩了甩脑袋,似乎身上的醉意这才稍微清醒了一些,不过脸上的惊意仍旧没有消退,目光仍旧盘桓在我母亲脸上:“你……”
“我什么我?难不成我还不能回家了?”
我母亲脸上笑容更甚,轻轻一把将李叔扒拉到了一边,然后自顾自的走了进去,穿过大门内的狭长走廊的时候,她的手指从始至终都在摩挲着墙壁,走了几步忽然停下了,扭头看了李叔一眼,忽然问道:“家里还有酒没有?”
李叔还是没回过魂儿来,直到我母亲又问了一次,才终于听清了,忙不迭的点头说道:“有的,有的!”
“故人相见,一壶老酒叙叙旧?”
我母亲扬了扬眉,道:“二十年没沾酒味儿,还真是有些想念呢,反正我们这一代人现在活着的也没几个了,也就只剩下你还能和我对饮了,怎么样?你都成这样了,还能喝酒么?”
“当然可以!”
李叔一下子挺起了胸,快步走上去与我母亲并肩朝内院走去,那模样,倒像是一个在心仪女子面前急于表现的小伙子一样,看得出来,他对我母亲的感情怕是从来都没有磨灭过,只可惜我母亲心里只有我父亲,他也只能按捺着,我也不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毛头小子了,能看得到李叔那双被酒气侵蚀后的浑浊双眼深处闪烁的深情。
可惜,时光一去不复返,他们也同样是被阴谋权力捉弄的一代人,都已经回不了过去了。
我看着这两位长辈的背影,亦步亦趋的跟在他们后面,眸光复杂。
后来,我母亲和李叔进了屋子,我没跟进去,我想时隔二十年,他们大概有许多的话要说,所以我干脆在外面陪着黑子,把时间留给了他们两个人。
日升月落,他们在屋子里面待了整整一天一夜,透过窗户,我看到他们在客厅里对饮,时不时的会传出爽朗的笑声,时光留给了他们伤痕,也留给了他们豁达,我想很多事情他们谈完以后都应该化解开了,毕竟已经过了二十年了,属于他们的时代都已经落幕了,他们唯一能做的,大概也就是相逢一笑泯恩仇了,到后来,他们喝到尽兴处,甚至唱起了歌,是一很老很老的歌。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白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他们一遍一遍的唱,唱的是种情怀,我在外面一遍一遍的听,听的都是辛酸。
这一天一夜的时间,我一直都在外面等着,逗弄黑子,一直到第二天黄昏的时候,我母亲才终于从屋子里面出来了,她身上的黑气愈的浓郁了,阴煞之气溃散的度比从前更快。
只不过,对于这一切她恍如未觉,与李叔对饮一天一夜后,丝毫不见醉意,大概凭着她现在的身体状况,也就根本没有喝醉的可能性,从屋子里出来以后,脚步特平稳的走到了我身边,然后缓缓在我身旁坐下,黑子和她不熟,还有些畏惧她身上的气息,不过倒是还跟以前一样凶猛勇敢,直接挡在了我面前,满是警惕的看着我母亲。
“噗嗤。”
最后,我母亲倒是笑了起来,伸手揉了揉黑子的脑袋:“真是一条好狗,很有灵性,如果有了机缘,不失为一条灵犬,有主人得道,鸡犬升天的潜质,竟然这么快就闻出了我身上的敌意。”
敌意?
我没太听明白,下意识的看了我母亲一眼,有些纳闷的问:“妈,你喝多了?在说什么呢?”
“没说什么,就是夸一夸你这条狗,如果有机缘的话,或许还不错。”
我母亲摇了摇头,紧接着说道:“不过,好狗是好狗,可惜,我现在不需要它清醒着。”
说完,我母亲的食指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度一下子戳在了黑子的脑门子上,我看见一缕黑气一下子钻进了黑子的头里,那毕竟是属于圣人的力量,黑子就算是獒犬也扛不住不是?当场“嗷呜”的惨叫悲鸣了一声,身子一软,直接倒在了我脚下。
这一切生的有些突然,我当场也愣住了,有些不敢置信的看了我母亲一眼,张嘴就要问她到底要做什么,为什么忽然会对黑子出手?
结果,我母亲根本没给我说话的机会,还不等我张嘴呢,直接一记掌刀切在了我脖子上,当场出“嘭”的一声闷响!
她出手特别快,而且还狠,打击的位置也挺要命的,属于人体最脆弱的位置之一,如果大力打击的话,人能直接休克,我饶是身体健壮,猝不及防之下挨上这么一下子也是**的很,头晕目眩,好悬没直接过去,最后愣是拼着最后一点力气一下子从地上站了起来,整个人连连后退,已经到了摇摇欲坠的地步,下意识的握紧了百辟刀,这个时候,也就只有百辟刀能带给我一些安全感了,然后我看着我母亲仍不住怒吼道:“你到底是谁!?你不是我母亲!”
“呵呵,我是你的母亲。”
我母亲站在那里,笑眯眯的看着我,轻声道:“身子确实很健壮,难怪一般人和你为敌都会吃大亏,光是这肉身就足以堪比肉身成圣者了,假以时日,怕是还真能走出同修法与肉身的路。”
这时候,可能是感觉到我在面对着一个圣人,我体内的青龙朱雀的力量开始一点点的苏醒了。
“没用的,我知道你们之前陷入了沉睡,现在想醒来没那么容易了。”
我母亲淡淡说道:“如果你们没有陷入沉睡,我还真不敢出手对付我的儿子,现在的话……我想你们没有机会的,现在我需要你们都睡一会儿。”
说完,我母亲又一次动了,这是她第一次对我出手,我终于体会到了她的可怕,那等度已经近乎逆天了,一个闪烁就已经站在了我眼前,一拳轰在了我的胸膛上。
这一瞬间,我只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在颤抖,干脆被砸飞了,本身就已经摇摇欲坠的身子更挺不住了,落地后,眼前一黑就彻底没反应了。
最后一刻,我看到李叔正在屋子里透过玻璃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切。
到底是为什么?
这是我最后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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