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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 不过如此

袖手临渊 那只狐狸 5884 2022-11-04 16:00

  “都叫你别熬夜了啊……”

  青筠说完这句,就听白浚渟低哼了一声,将脸往手肘里埋了埋。青筠抿了笑,再不言语,只是静静看着他。说来也奇怪,这么多年来,她与他并无太多交往,然每每相逢之时,他似乎总是在睡觉啊。

  还记得,老夫人去世后,这一房的婢仆大都调往别处,唯她一人留下守孝。经堂僻静,平日也少有人来。青筠乐得清静,每日做完杂务,便读上几本书,甚是自在。然而,她的自在日子没过多久,便被人生生打搅。

  白浚渟来抄经时,她着实有些吃惊。要说来上香拜谒,倒也寻常,来抄经就……

  老夫人还在时,的确常叫小辈来抄经。但抄经也只是抄经,老夫人从未说教讲解,也甚少翻阅查检,抄完的经文也是随意弃置。年长日久,青筠渐渐体会出老夫人的意思来:抄经不过幌子,聚集小辈,一为融洽感情、二为阅人识才,又或许还有图个热闹的意思在里头。若说以“抄经”来缅怀老夫人,未免有些无谓。不过她到底是个丫鬟,别说白浚渟是来抄经,哪怕是来出家,都轮不到她管。只不过以往抄经都在经堂,如今白浚渟却选了书房,青筠少不得回避,更别说入内拿书看书了。好在他来得不勤,又说不用伺候茶水笔墨,倒也不算麻烦。

  一切依旧安稳寻常,直到那一日……

  那一日,账房又忘了她的月钱,她慢慢悠悠地逛去领,又跟丫鬟仆妇们聊了会儿天,差不多午时才回了经堂。午膳早有人送来,她想着挑本有趣的书,边看边吃,不想一推开书房的门,就见地上躺着一个人。她吓了一跳,待稳下心神仔细再看,这地上的人,不是白浚渟又能是谁?而且,他似乎……是在睡觉?

  白浚渟自然察觉有人,他睁开眼睛,见是青筠,只轻轻一笑,也无言语,翻了个身,继续睡。

  青筠好一会儿才把思绪理清。她看了看他随意的睡姿,又看了看不远处的案台——素净的白纸上全无墨色……

  所以他根本不是来抄经,而是来偷懒的?!

  这般顿悟,引出没来由的震愕,让青筠怔怔出神。

  这时,白浚渟开了口,语调慵懒低缓:“全当我不在就是。要看书还是要写字,随你高兴。”

  青筠闻言,默默退到了外头,牢牢关上了房门。

  自那之后,青筠留了个心。他的确不是来抄经的,但也不全为偷懒。十趟里头虽有七趟是睡觉,还有三趟却是连人影都见不着,大约是去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不过到底也不关她什么事儿……

  久而久之,渐也习惯。或有几个黄昏,他一梦醒来,便赤着双足,睡眼惺忪地走出来,随她在廊上坐下,倚着廊柱倦倦地打哈欠。两人之间,恰好递杯茶的距离。她并不向他搭话,他也不多言语。就是这般,同看春雨沥沥、冬雪绵绵,共听夏虫唧唧、秋叶簌簌。日复一日间,所谓交往关联,也只四字:不过如此。

  不过如此……

  青筠想着这个词,又想想如今彼此的关系,不免又是好笑又是无奈,还夹杂了些没来由的惆怅。这些情绪何其无用?她笑叹一声,阖起双目,试着将所有心念屏出脑海……

  ……

  白浚渟醒来的时候,已是午夜。房中烛火未熄,晃得他眼前一片朦胧。他闭目,略醒了醒神,只觉喉咙刺痛、头脑发胀,身上更有虚汗涔涔,渗透衣衫,更添几分难过。他抬手揉了揉太阳穴,又觉肌肤火烫,心里已明白了几分。

  他长出了一口气,而后睁眼起身。甫一抬眸,青筠的睡容便映入了眼帘。他微微一怔,随即便笑。她身上的被子早不知哪里去了,大约是冷了,整个人都蜷作了一团。他又看看自己身上的被子,不禁无奈。他轻悄起身,替她将被子盖上。她向来睡得浅,他的动作分外小心,生恐吵醒了她。盖完被子,她尚有一截手腕露在外头,他也不好轻易动她,便只得由它。她的手腕纤细,隐约可见嶙峋的腕骨,似乎比前些日子又消瘦了一些。她的掌心里,落着几道淡淡的疤痕,想必是摩月教所伤……他微微蹙了蹙眉头,抬手替她掖了掖被角,又将床帐放下,而后吹熄烛火,出了门去。

  待到门外,他方才咳出了声来。这一咳,震得胸腔发痛,他深深呼吸了几次,方将那痛楚略微压下。便在这时,一个轻软低微的声音响起,对他道:“既然睡下了,何必又起来?”

  白浚渟抬眸望向了声音来处,但见一片夜色朦胧,别无旁人,唯有月光满铺的阶上,映着一道淡淡的灰影。他自然知道是隐叶,却没接她的话,只问道:“都办好了?”

  隐叶轻轻笑起来,道:“难得你吩咐,岂有办不好的?”

  “好。”白浚渟答应了一声,“不早了,去休息吧。”

  隐叶叹道:“瞧瞧,倒把我要劝你的话给说了。也罢,我是分量不够,只有等杨老来了。”

  “杨老?”白浚渟听得这个称呼,神色微微一动。

  隐叶笑道:“这么大的事儿,岂能不惊动他老人家?潘姐姐的消息一出,他便在赶来的路上了,想这几日就该到了。”

  白浚渟默默听完,欲言又止,终究只叹了一声:“也罢。”他不再言语,举步往自己房间去。他一动,阶上的灰影也随他而动。他察觉,开口问道:“还有事?”

  隐叶开口,声音依旧轻弱:“我有一事不明。”

  “问。”

  “关宅里的那些书,如何是好?”

  白浚渟听她问的是这个,步子一顿:“关宅的书,与我何干?”

  隐叶闻言,略微思忖,了然笑道:“是了,想是你那新娘子还没来得及告诉你,那些书是……”

  白浚渟将她打断,道:“我景云门的藏书早已付之一炬……”他的语调漠然,带着几分满不在乎,“其中纵有勘天诀,必也化作了灰烬。至于你说的那些书,与景云门毫无关系,休再多提。”

  隐叶有些不解,片刻后方才恍然大悟,笑道:“明白了。”言罢,她的影子倏忽一动,消失在了夜色里。

  白浚渟目送那影子消失,又将目光轻轻一抬,眺向了城南的天空……

  ……

  城南,关宅之内一片寂静。

  霁风堂将尸体收殓完毕之后,便封了关宅。此时,宅内应是空无一人。然而,顺着游廊走至后院,紧闭的仓库大门内,却透出一线烛光。

  宋启昊是子时来的。

  这处宅子,并不简单。外头看着虽普通,底下却建有地库和密室,更有数条暗道通往各处。

  宋启昊便是循着暗道来的,径直到了藏书的地室。里头依旧灯火通明,十数个摩月教弟子在书册中费力找寻,全不在意走进来的人。

  宋启昊看着这番景象,眉头紧锁,一语不发。

  不多时,屈萧然从另一扇门中走了进来,道:“宋堂主怎么来了?”

  宋启昊并未回头,只道:“你果真拿了景云门的藏书……”

  屈萧然轻笑一声,并未答言。他缓步走上来,一袭斗篷遮着他伤痕满布的面庞,于明灭的烛光下愈显恐怖。

  宋启昊望着他,道:“你当真认为瞿掌门和夫人会私藏勘天诀?”

  屈萧然看了看满室的藏书,道:“事到如今说这些有何用?有或没有,待找过这些藏书,自有分晓。”

  宋启昊欲言又止,只重重叹了一声。

  屈萧然听得这声叹息,笑道:“宋堂主既然来了,我倒有一事相求。”

  宋启昊听他这话,蹙眉道:“能帮的我都帮了。如今我的顾忌也不少,只怕是爱莫能助。”

  “宋堂主放心,此事不难。”屈萧然一边说,一边从怀中取出了一枚细针来。

  宋启昊看了那细针一眼,道:“伤人害命之事更不用提。”

  “正好相反,是救人之事。”屈萧然慢慢解释道,“这枚毒针,是那幽螣教所有。日里,那妖女用此物伤了本教长老,上头淬的毒甚是奇妙,本教之中无人能解,所以想请……”

  他话未说完,宋启昊打断道:“叫这些人出去。”

  屈萧然无奈,对室内的摩月教弟子道:“都出去。”

  众弟子得令,迅速离开,不在话下。

  待众人一走,宋启昊开口,声音陡然严厉:“‘本教’?萧然,你这是真心要向魔教尽忠了?!”

  屈萧然道:“我自有打算……”

  “打算?什么打算?”宋启昊满目忿然,“你说你侍奉魔教是情势所迫,我信了。我助你混入景云门、助你拔除白浚渟的暗哨,更不惜将你藏在此处,可结果呢?掳走那姑娘,我还能当你是为了报复,可盗书呢?好,我信你另有打算,那你告诉我,今日这宅中的四十七条人命,又怎么算?!”

  屈萧然略沉默了一会儿,道:“宋堂主的意思我明白了。这是我最后一次有求于堂主,找到解药之后,我再不会出现在堂主面前,如何?”

  “萧然,你——”宋启昊听他岔开了话,不免气急,却又不忍再追问斥责,只拂袖长叹。许久,他方才又开了口,道,“陆苏青来了,你不去见一见?”

  屈萧然笑笑,道:“堂主真会说笑,我如今这副模样,谁又想见?”

  宋启昊望着他,神情中透着慈怜,“这些年来,你也受了不少苦,你要复仇,无可厚非。但与摩月教联手,绝非上策。我是怕你陷了下去,就真的回不了头了。”

  屈萧然道:“堂主多虑了,我说了,我自有打算。”

  宋启昊也无话可说了,他抬手接过屈萧然手中的毒针,正准备离开,却听一阵急促脚步。

  两人循声望去,就见一名摩月教弟子慌忙冲了进来,不等行礼,便急急说道:

  “坛主,起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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