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令陈统为了女儿的亲事,连日来忙得焦头烂额,顾不上其它乱七八糟的杂事,陈修趁机偷偷溜出府门,赶去许府。
“弟?”陈修拜见过许父许母之后,径直去了书房,许向林正在书房来回踱步,一手拿着诗书,两眼却在游离,似乎在思考什么。
“兄?”许向林回过神来,转头望向陈修,略感惊讶,随后将诗书撇在桌上,请他坐下。
陈修上下打量许向林一番,随后笑言:“前段日子听闻弟遭意外之难,整个乌伤县满是流言风语,今日见弟安然无恙,总算心安矣。”陈修与许向林虽是同年同月同日生,但陈修比许向林早一个时辰出生,于是二人以此论兄称弟。
“劳兄挂念,弟能捡回一条命来,也是老天相助矣。”许向林叹着气,盛满杯茶端给陈修。
“弟吉人天相,怎会轻易丢了性命,切莫叹气,该高兴才是。”
“对了,兄今日怎有空找我?”
“来年嘉月大考在即,家父管教甚严,不敢随意出府,最近家父忙于小妹的亲事,无暇顾及为兄,这才趁机出府寻弟来。”
“小妹的亲事?”
“是啊,四里八方的达官贵人听闻要为小妹婉儿办亲事,来府提亲的人都踩破了门槛,可是婉儿她...唉。”陈修说着莫名叹气,这本是一件大喜的事儿。
“这是大喜的事,兄又为何叹气?”
“弟觉得婉儿如何?”
许向林闻言有些不知所措,愣了一下,说道:“令妹天赐绝世美貌,人人见而爱之,若能寻得好夫婿,缔结美满姻缘,又何尝不是喜事一桩。”
“弟既如此称赞,为何不曾动心?”
“兄此言差矣,婉儿是尊公尊母唯一的女儿,既貌美又聪慧,理应嫁进大户显贵人家,嫁于德才兼备之人。再者,姻缘之事乃上天注定,弟自知才疏德浅,婉儿嫁于弟无异于清莲困于泥沼,美玉配之残石,不妥,不妥。”许向林笑言之下摆了摆手。
“哎,弟何苦如此自比,你我从小交好,依为兄看来,弟满腹经纶,才德具备,又生得英俊儒雅,怎配不得小妹呢?”
“兄今日寻来,不会是来替令妹说亲的吧?”
“弟既已猜到,为兄也就实言相告。”陈修一边说着事情的来龙去脉,一边摇头哀叹。
许向林听罢,一脸愁苦哀思,在书房踱来踱去,半晌只语未言,陈修愣自坐在桌旁叹着气。
“婉儿这又是何苦,我许向林天地间一粒沙土而已,胸无大志,上不谋权贵,下不攀富强,嫁于我怕是清贫一生,苦难一世啊。”许向林眼含忧郁,说不清其中韵理。
“话虽如此,小妹既然情愿与你托付终身,绝非一时冲动,婉儿聪颖知理,弟之所言,她岂会不思不解?”
“可是...”此时,许向林脑海中蹦出一个人的身影,他突感头痛难忍,一手顺势杵在书架上,陈修惊诧之下将他扶坐在桌旁。
“弟的头疾?这?”
“兄切莫高声,适才思虑过甚,无妨无妨。”
“唉,兄知弟之秉性,凡事都要思虑再三,可思虑太深,未见得是件好事。”
“兄知我矣。”
“哦,差点忘了,小妹托兄将此信物亲自交与弟相看。”陈修从怀中摸出那块同心结,递给他,许向林见此心头一怔,言:“没想到令妹情深至此,弟深感惭愧。”
陈修言:“小妹如今被家父锁在闺房内,思君深切,茶饭不思,每日以泪洗面,这花结是小妹亲手编织,若再推脱,弟岂不成了绝情无意之人?”许向林意欲将同心花结归还陈修,听他这一说,推辞之言实在难以启齿,低声言道:“弟绝非无情无义之辈,花结权且收下,万望兄代我谢过令妹。”
“幼时你我知无不言,可如今,为兄却也看不透你的心思喽。”
“兄多虑了,待兄回府之后,定要万言相劝令妹,切不可因为我坏了身子,丧了精气神,拜托。”
“小妹那里有我相劝,弟不必太过担心。”陈修随手翻看桌上的诗书,却发现一本奇怪的书,他翻来一瞧,问道:“来年嘉月即是大考,弟还有心思研习此书?”
许向林瞥了一眼,应道:“纵使学富五车,若不懂得修心,一切都是枉然。”陈修从小与许向林研习四书五经,道德礼仪,只是生性较为愚钝,悟性较低,和许向林一样三载未中品第,不甘心的陈修暗自发誓明年的大考一定要高中。
“弟所言极是,兄来年若高中,必当前来讨教。唉,以弟的学识品行,谋个一官半职还不是轻而易举,既然无心功名仕途,为何还要把自己关在这书房之中。”
“非我所欲也。”
许向林与陈修在书房之内整整叙谈了半晌,陈修见天色已晚,别过许向林,偷摸溜回了陈府,连口水都没来得及喝,就匆忙去寻小妹。
“阿兄?”陈婉儿愣自坐在床头,红着眼眶,见陈修进了屋,赶忙迎了上去。
“见到许公子了吗?”陈修体态微胖,这一路上紧赶着走路,累得呼哧带喘,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喝了一大口茶水。
“见到了,见到了。”
“许公子如何言语?”
“这...向林他夸你貌美如花,知书达礼,是个难得的好娘子。”
“不曾多言?”
“喔...呃...他还夸你聪颖机灵,一定可以寻个德才兼备的夫婿呢。”
“花结赠与否?”
“小妹手巧,编织的花结甚是好看,向林眼睛都看痴了呢。”
“当真?”
“哎呀,我是你阿兄,怎么会骗你呢,千真万确嘞。”
“阿兄,爹娘不知,可你是最清楚,婉儿的心里只有许公子,再也无法容下第二人,若此生不能嫁与许公子为妻,婉儿情愿独身一世。”
“妹啊,你看你又在说什么糊涂话,哪有女儿家不嫁人的,兄知道你钟情向林,可天下好男儿多了去,你总不能一棵树上吊死哪。”
“若无许公子,世上哪怕万树成林,婉儿的心终归是一片荒漠。”
“你...当真是痴了?”
“痴了。”
陈修摇头叹息,无言以对,平日里他的这个小妹虽然言语甚少,但是是个十足的机灵鬼,鬼点子那是一个接一个,怎么这会儿脑筋却转不过弯来,言辞举止间处处透露着固执。
而陈修的一番言语,并没有让婉儿开心雀跃,因为她还搞不懂许向林到底是何心思,但是这点对她来说并不重要,她是喜欢他的,这就够了。
陈修劝说一番无果,愣自回屋歇息去了,在他心里许向林和婉儿绝对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他又何尝不想两人共结美好姻缘,可是就算说破了天,这事由不得他做主。
闺房之中,陈婉儿吹灭了烛台,独自站在窗边,抬头凝望夜空,时值十五月圆之夜,玄兔高悬,繁星满天,她似笑非笑,道:
天汉追,霜风随,独揽银台渺渺,蟾宫深处玉兔憔,阙寒尘垣寥;
堂鹊散,残花乱,对影庭榭萧萧,空闺内里佳人懆,梦凉新状老。
却说许向林端坐寝房,摊开手里的花结,呆呆盯看,亦是难以入睡,花结编织得甚是细腻美奂,他情不自禁地微微一笑,片刻间却又冷下脸来。
次日,陈统差人解了闺房大锁,将陈婉儿带到正堂问话,陈修闻之,从书房紧跟到了大堂。
“卓儿,你不去读书,跟来正堂作甚?”陈统阴沉着脸,质问陈修,陈修小字卓儿。
“爹,您把婉儿招来,定是为了商议婉儿的亲事,我是她的阿兄,这么大的事,我...我来瞧瞧而已...”陈修生性胆小,平日里最怕惹恼他爹。
“婉儿,爹将你关在房里,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近日来上门提亲的大户贵人甚多,我和你娘再三挑选,最后所余十来家,就由你来选吧,胡管家,呈上来。”陈统白了陈修一眼,看上去没空和他计较。
胡管家逾知非之年,捧着一本簿册呈到陈婉儿面前,陈婉儿打开一瞧,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求娶者的名字,籍贯,官品,家业等,近一大半已经被叉掉了。
“婉儿,可有相中之人?”陈婉儿胡乱翻看,心不在焉,过了好大一会,陈统耐不住性子,催促问道。
“爹,无一人我所愿。”陈婉儿合上簿册,随手放在了旁边的桌上,侧过脸言语道。
“又是为何?”
“爹,册上所写之众,女儿未见其人,又不知其德才品行,实在难以决断。”
“白纸黑字,皆是官家富户人家的子弟,怎个就瞧不上眼,难不成你早已心有他人?”
“卓儿,婉儿平日里与你最是相好,你可知其一二?”陈统总觉得他的女儿言语举止有些怪异,遂问起陈修来,陈修原本是想帮他的小妹言语几句,心里还在盘算寻思,阿爹这冷不丁的一问,让他一时间不知所措。
“爹...爹...这个,小妹平日是与孩儿打打闹闹,但是小妹她寡言少语,女儿家的心事怎会与我相告,不知,实在不知。”
“婉儿啊,爹为了忙你的亲事,这些日子就没有睡过一个好觉,衙门那边的官事都扔下不管啊,无论如何,这门亲事十天之内必须办完。”
“十天?怎...怎的如此匆忙?爹是巴不得快点把女儿嫁人吗?”陈婉儿闻言大惊失色,一时间慌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