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卫胆寒,犹犹豫豫不敢撞门而入,婴孩的啼哭声愈来愈大,似要扯破心肺,侍卫朝窗里再看,婴孩被一只手臂托在半空,舞手蹈足挣扎着,又见横空举出一把刀子,侍卫大惊失色,手忙脚乱地撞向房门。
乱遭呼嚷的叫喊声中传来‘噌’得亮响,那么的干脆利落,刹那间不闻婴孩哭声,侍卫撞开房门倒了进去,但见萧综额系素巾,冷立桌前,一手举着滴血匕首,一手托着小儿,岔开的指缝鲜血溢流,滴落到桌上的木盒中,木盒中盛着先父萧宝卷的遗骨。
血融于骨,萧综瞬间满目血色,握着匕首的手臂微微发颤,随后仰天大叫,怨恨中带着悲痛,继而又是大笑,似失了神智。罢了,萧综阴沉着脸朝门口猛地看去,侍卫吓个半死,连滚带爬夺门而逃,此时的萧综简直比恶鬼还要可怕。
闻后院叫声阵阵,似生怪事,伏连昭和子英忙忙赶去,半道撞上丢魂丧魄的侍卫,侍卫早已吓得口齿不清,指了指后院那间微亮的屋子,二人遂急步行去。
“寒儿!!!”伏连昭刚入房门,烛火乍亮间看见被萧综双手托在半空中的萧寒,血染胸襟,奄奄一息,未说出第二句话便已双眸惊红,昏死倒地。
子英见状惊得目瞪口呆,回神直冲吴淑媛寝房而去,吴淑媛早已听到院里杂声,披衣推开房门东张西望,恰见子英慌张来报,语无伦次,紧了裘裳匆匆赶去。
萧综将小儿尸身置于桌上,血红的双目中闪过点点泪光,转而却眉眼一沉,将浸红的木盒一把打飞,瘫在桌脚嚎啕大哭。但见儿媳昏在地上,小儿大哭,吴淑媛大惊失色,跨到桌前又见爱孙鲜血淋漓,未流干的血沿着桌角还在滴答,顿时气惊胸口,软在地上颤颤发抖。
吴淑媛泪奔流涕,“虎毒尚且不食亲子,你..你怎忍心下此毒手呐!!孽子!孽子啊!”萧综抹了泪痕,“一子何须悲惜!只是孩儿真真是东昏(指东昏侯萧宝卷)遗子啊!”原来萧综痛哭的不是失了亲儿,而是自己果真为萧宝卷的遗腹子。
为了证实自己的身份,萧综前番滴骨认亲,却仍有怀疑,此番又狠心毒杀满月刚过的亲儿萧寒,此般为泯疑心,不择手段着实令人不寒而栗。
吴淑媛听他如此一说悲愤冲头,亦昏将过去。子英煞白着脸呼来侍卫婢奴,谁也不敢进门,萧综起身铁青着脸大声命令,侍卫这才战战兢兢地将伏连昭和吴淑媛抬出屋子。
伴寒而生,随寒又去,一条鲜活的生命就此惨然西去,上天只给了他一月的流光,还未来得及感受世间的繁华纷扰,善恶人心。
为了掩人耳目,萧综差人散出流言,谎言小儿得了重病不治身亡,又为萧寒盛办丧事,却也不张声势,秘中安葬作罢,城中虽有节外流言,又哪敢胡乱言说。
萧寒死后,伏连昭剜心悲痛,整日以泪洗面,吴淑媛白发横生,立了菩萨神像,日日拜诵忏悔。萧综确信自己的身份后惶恐难安,白天谈笑风生,夜里却号哭不止,又将沙石铺于房内,光脚磨移,以炼意志。
郑世杰听闻萧综失子,未敢再去拜访,遂返回广陵,子英的事再容计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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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道建康玲珑苑,婉儿被囚于地室,无时无刻不盼望着向林和伯尘前来相救,然挨过夏秋,又逢寒冬,婉儿已然万念俱灰,看不到一丝希望。
“娘子最好老实点,夫人说了,你要是再敢耍花花肠子,便打折你的一条腿!”下奴将一碟饭菜扔在面前,随后梁文姬又带着良福还有一奴进来,“这地室还真是凉嗖嗖的,婉儿妹妹可冷呀?”婉儿狠狠盯着她不言,梁文姬阴阴发笑,继而脸色一沉手一摆,下奴将一席破烂的棉被扔在婉儿一侧,梁文姬又说了些嘲讽之言恨恨离去。
几日前,下奴照常送来饭食,婉儿躲在酒坛后抓着一块破碎的坛片,趁下奴不注意朝他的腿上刺去,下奴痛叫倒地,婉儿赶忙跑出地室,还未跑出小堂,就被迎上来的仆人捉住扔回地室。良福将此事告知梁文姬,梁文姬便饿了她三日,又命下奴日夜看守。
地室阴寒壁冷,虽无啸风,然却寒气透体,湿入骨髓,婉儿蜷在角落颤颤发抖,手脚冰凉生疮,她赶忙将棉被裹在身上,又缓缓移到取下的烛台旁,好生些暖意,待双手温展,又将饭碟拉到身前,饭菜尚温,只是入口有些怪味,婉儿却顾不得这许多。
“将军,在下适才酒馆吃酒,闻见酒保说些闲言碎语,好像与夫人有关。”半个时辰前,子忠在酒馆喝酒,酒保正与别桌客人偷说闲话,恰好被子忠听见,遂叫到桌前问话,酒保见是赵将军随从,面色慌张难堪,子忠掏些铢钱赏他,令他只管讲来,酒保这才扭扭捏捏地合盘讲出,子忠听罢匆匆赶回将军府禀告伯尘。
“有这等事?那妇人水性杨花,惹上这般流言倒不足为奇,只是眼下寒冬将过,婉儿却还是杳无音讯,唉!如何是好!”伯尘一直派人打探婉儿的下落,从未放弃,可惜婉儿像是人间蒸发一般踪影全无。
“将军,那梁文姬虽是浪荡之人,可名分上毕竟是将军夫人,要是她真做下这等下流事,将军的脸面何处留存啊。”伯尘愁眉不展,“罢了,待我明日探探她的口风。”自打梁文姬住进玲珑苑,将军府清净了不少,伯尘一门心思寻找婉儿,玲珑苑还未曾踏入一步。
次日,建康城大雪纷飞,伯尘跨马赶到玲珑苑,梁文姬笑盈盈地迎到门口,“哎呦,今日大雪纷纷,夫君怎有空光临小苑。”话语间似把玲珑苑当成梁家的府苑。伯尘立于堂前,望着亭台小堂,廊荫琼花,不禁思忆当时,婉儿的颦笑音容跃然脑中。
进了小堂,梁文姬偷下使了使眼色,几个下奴会意退去,梁文姬转而迎笑,面色红润,果然是被滋润过的面容,与之前大有不同,随后斟来温酒,伯尘边饮边道:“玲珑苑可住得习惯?”梁文姬风骚一笑,“夫君说得哪里话,这玲珑苑雕栏玉砌,幽静闲雅,好得紧呢~”说着伸手抚在伯尘肩头,伯尘起身躲开。
“难道别无它事么?”伯尘沉下脸,梁文姬似感话里有话,“小苑清净,平日里又无杂人出入,再说我一介女子,又无挚朋酒友造访,想来甚是孤单...”伯尘道,“不瞒夫人,街头巷尾可是多传闲话,你既已嫁入我将军府,理当顾全你我两家的脸面,还望自重。”伯尘饮尽温酒,蹙眉离去,他一刻也不想待在这里。
戌时,大雪未停,万籁俱寂,玲珑苑浸在苍茫飞雪中,似银砂铺覆,玲珑苑后门的巷子里却出现一人,手提灯笼,踩着雪地咯咯作响,忙忙朝后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