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齐从衣兜里掏出检验报告递给冷月。
“肺癌晚期?!!”
冷月吃惊的瞪大了双眼,她的身子晃了晃,不敢相信似的看着眼前的检验报告。
“妈!你冷静……一定要冷静哦!”
思齐反手扶住了冷月,把她扶坐在书桌后面的椅子上。
“肺癌晚期……肺癌晚期……”
冷月盯着手里的报告单,她的面色一下变得苍白起来。她低下头去,用手遮住前额,有两滴泪珠‘啪啪’的落在咖啡杯里。
“妈,你要坚强!要挺住!要节哀!”
思齐一口气说了三个排比,他看着悲伤过度的妈妈,忽然惊觉到自己的戏演的有些过。
他住了嘴,闭上眼睛,酝酿一下情绪,让自己的眼眶潮湿起来。
他泪眼汪汪的看着冷月,心里有万语千言,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这是真的吗?”冷月声音颤抖,而且,低的像耳语。
“铁证如山!已经没治了!”
“你爸爸他……知道吗?”
“不能让爸爸知道哇!爸爸那么怕死的人,如果知道他得了绝症,他恐怕活不了几天了!”
冷月慢慢的抬起头来,她眼睛里的雾气更重了,面色也更加苍白了。
“妈——你,还好吗?”
思齐看着冷月的神情,他真的有些后悔,给老爸出了这么个馊主意,害的老妈这样伤心。
但,箭已经在弦上,不得不发。
“现在伤心也没用,想一想怎么照顾我爸,想一想怎么完成他最后的心愿吧,这才是当务之急呀。”思齐捡重点,直截了当的说了出来。
“这样呆在家里,不去医院,会不会把你爸的病耽误了呢?”
冷月直直的看着思齐,看了好半天儿,看的思齐心里直发毛。终于,思齐叹了口气说:
“我已经找了所有的专家,给出的结论都是去医院已经没用了……因为,癌细胞已经转移到全身了,所以说,爸爸他……没剩多长时间了……”
他闪动着眼脸,潮湿的眼珠在缓缓的转动。
“你出去吧,你让我好好的静一静。”
“妈——”
思齐站在冷月面前,他的眼睛张的好大好大,他一瞬也不瞬的看着面色苍白的冷月。
好半天,母子二人都缄默不语,各想心事,谁也不说话。最后,思齐幽幽的吐出一口长气,低声说:“您保重!”
冷月目送着思齐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她慢吞吞的站起身,她扶着桌子,忽然,又四肢乏力的跌回椅子里。
她倚在那高背的转椅中,整个人,都笼罩在那突来的悲哀之下。
她对着那张检验报告再次的凝视,她深思着,一遍一遍的细读着,仿佛这几个字是什么高深的,难解的,看不懂的难题一样。
忽然,检验报告变成了年轻时候的李民,变成了那闪亮的眼睛,变成了那短短的头发,还有那看着她的眼神……
她觉得心脏紧紧的收缩起来,觉得面颊湿漉漉的,她用手抹了抹面颊,又仿佛听到李民对她说过的话。
“我想给你安定和幸福,我想每天晚上都搂着你进入梦中……我爱你!请允许我爱你,允许我保护你!”
蓦然间,冷月把头扑在书桌上。
她哭了……泪珠迅速的化开了检验报告上的字迹,变成了一片模糊。
你不是一直想离开李民吗?不是一直在排斥他吗?他生病了,就要死了,你应该不在乎,可你的心为什么像碎了一样的痛着,你的神智为什么一直昏昏沉沉?
冷月呀,冷月!她叫着自己的名字,你一直怕作茧自缚,可是你一直在作茧自缚哦。
“怎么办?我可怜的李民你要怎么办?你如果知道了自己不久于人世,你该多害怕,多孤独?”
她抬起头,用手拂了拂头发,她发现自己满头冷汗,满脸泪痕……她忽然看到电脑上,自己作品中的一段话:
“觉得是永恒的瞬间,却一个一个渐渐的到头了,结束着,去哪了?那些逝去的岁月!在猛然的狂风中确实走了很久,再过之后,却被遗忘了吗?如果还剩下时间,我要笑着面对,会把这孤独的酒杯,慢慢的斟满,如果到了该离开的时候,把这最后一杯酒一饮而尽!”
“李民——”
她大叫,从椅子上直跳起来,整个人都惊醒了。
她跑出了书房,到了李民现在住的房间外。
*
现在的李民,正在和思齐密谈着。
思齐一脸激动的说:“我妈呀,真的就是一个特别善良的人,一个像菩萨一样的女神哦!你看她平时嘴挺厉害的,实际就是一个刀子嘴豆腐心,嘴上不饶人,心里可柔软了。一听说你得了绝症,我妈那脸一下就惨白惨白的,而且,那泪珠不停的掉下来耶。”
“真的吗?”
李民不太敢相信似的望着思齐,眼睛里充满温情和感动。
“哎呀,我这幸福来的太突然了,你妈真的像你说的那个样子,没错吗?”
“当然呀!”
思齐揽住老爸的肩膀。
“你知道我当时那个心情有多紧张吗?还得装作悲伤,还得忍住喜悦!但,那个喜悦的心情还是涌动出来了,迸发出来了!所以,我必须赶紧的告诉老爸你,让你也高兴高兴,痛快痛快!”
“这么说,你妈她答应了?”李民抑制住激动的心情,“这不是做梦吧?”他问:“这也太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了!你妈真的答应了吗?”他再问。
“那到没有……”
思齐蓦然的停住了嘴。
“臭小子,那你高兴什么呀?”李民有些泄气地说。
“但我有预感哦!”
思齐神采飞扬的说。
“我预感今天晚上,我妈就会来找你!预感功夫不负有心人,预感我们的计划一定会成功!而且,我妈还会对你特别的温柔,特别的好!”
思齐脸上放着光,他一叠连声的说。“真的!”
李民正色的看着思齐。
“你的预感准吗?可我怎么觉得那么不踏实,心里老是在打鼓,总有一种火山爆发前的恐惧呢!”
“呀呀!”
思齐抓了抓头发,笑着说:
“爸你这是杞人忧天!我妈这个人我了解,特别善良特别好,这一点特别像我。”
“算了吧!”李民大摇其头,他紧张兮兮的说:“你妈不善良的一面露出来,吓死你!”
正在说着,敲门声打破了父子俩的密谈。
思齐伸出一个指头,放在唇上,他“嘘”了一声,赶紧去开门。
“妈!”
冷月看到思齐,她一怔,似乎一下惊醒。
她随手关上房门,平静的望了望他们爷俩,然后,她皱了皱眉头说:
“这屋子好像有点冷呢!”她看了一眼思齐,“帮你爸把他用的东西收拾一下,搬到我房里。我那屋暖一些,特别是两个人住会更暖一些。”她说。
“哎呦我的妈耶,你可真像个大善人!”思齐上前,一把抱住冷月。
“什么叫像啊?”李民乐着,乐的像花一样。“你妈就是个大善人!”
冷月眼圈一红,她大大的震动了一下,然后忽然听到自己的声音,又软弱,又无力,又苍凉。
“惭愧……大善人……要去一趟洗手间,你们先下去等我。”
她转身出去了,看着高兴的李民,她心酸,她害怕自己会哭出来。
“成功啦!”
爷俩望着冷月的背影,击了一下手掌,然后兴高采烈的来到楼下的卧房。
“我‘胡汉三’又回来啰!”李民一屁股坐在大床上,“床还是那张床,灯还是那盏灯哦。”
“我说老同志呀,别感慨啦!”思齐站在李民面前,叮嘱着:“这回使诈才重新上岗,所以你和我妈一定要好好相处,而且,一定不要再生事端。”
李民笑了。
“小同志呀,你就放心好了,我又不是那好战份子!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可是我党一贯的原则。”
“你们俩最好是谁都不犯谁,一定要犯,你们犯我!”思齐乐的不行。
“傻儿子,爸逗你玩呢!”
“逗我玩?”
思齐啼笑皆非的问。
“嗯!逗你玩!”
李民点头,一本正经。
思齐楞了两秒钟,然后笑了。
正在这时,冷月回来了。
思齐和李民赶紧止住笑,李民一脸的无辜,而思齐则一脸的深沉和忧伤。
“妈,我这就回我屋了。爸爸……就交给你了。”
“怎么,不放心?”冷月迅速的问:“怕我欺负他呀?”
“不是,那到不是。”思齐对冷月眨眼睛,交流着娘俩才懂的眼神。“我是怕爸爸惹你生气……”
“行了!”冷月说:“他就是惹我生气,我也不和他生气。虽然医院没查出什么毛病,但人家自己不是说是个病人吗?要随心所欲,而且不管对错,都不能顶嘴。所以呢,我是不会跟他计较的。”
“谢谢妈妈!我回去了。”
“好——”冷月对思齐摆了摆手。
儿子出去了,卧房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不可否认,今天的李民全身都散发着一种独特的气质,看上去比平时还潇洒还精神。
他知道今天是他们小别胜新婚的日子,所以,他提前沐浴更衣,理发刮脸,还精心细选了质感极佳,手工细致一流的衣裤,叫自己焕然一新充满魅力。
使人不由自主的联想到森林中的金钱豹——迷人、尊贵但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