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历山大城是亚历山大征服埃及后兴建的城市,在征服之前,埃及的重心一直在尼罗河中下游地区,而非地中海沿岸。亚历山大征服后,才将埃及从非洲内陆拉至地中海沿海。
高大的法罗岛灯塔下,这座建城不过一百年的城市宛如地中海的明珠,它有宽广的海湾,便利的码头,笔直的大道,繁华的街市、宏伟的神庙、金碧辉煌的皇宫,以及全世界最大的图书馆。城市里栽满了橄榄和棕榈,绿荫环绕,连街道上都有花的芬芳。
如此美丽繁华的城市,不由让人想起了一下雨便是泥泞的郢都。市令不疾一向嫌弃司会石尪太过小气,也不知道弄些水泥把郢都内内外外的街道都铺一下。不过登岸前诸人看到的那一幕,又让所有鄙视这座城市——身着亚麻甲、头戴古怪圆形头盔的埃及士卒把穷人驱除出码头和街道,他们似乎不想东方来的客人看到这些衣裳褴褛的人。
帝国。无勾长不断思量这个词,然后发笑。他觉得大王以前说的很对,帝国就是帝国,不是王国,帝国的国都是不允许看到穷人和乞丐的。
十几个健壮的埃塞俄比亚黑奴抬着两张辇椅,将正使无勾长和副使不疾送往金碧辉煌的王宫。步入王廷后,两人看到了王座上戴着黄金皇冠的托勒密三世。这是个留着长须的王者,微胖,眼神挑剔。他的目光在无勾长、不疾身上扫视了一下,就转向两人身后的甲士。然后眼睛眯了起来,等大殿中奏乐,祭司们唱起颂歌,他才回神再看无勾长、不疾两人。
无勾长、不疾头上的冠弁让他想笑,他不太明白那是什么,既不能遮阳又不能挡雨,更不能表示出自己的威仪。再看到两人的肤色,他大致明白楚尼人是怎么回事了——他们应该和驾驶着独木舟贩卖桂皮的马来人是同一个人种。他们的桂皮从海上运至邦特兰,又从邦特兰经红海两岸贩运到地中海沿岸。
“仁慈的施者、上下埃及的领主、至高无上的托勒密国王、雷赫拉斯、托斯塔之子、阿蒙神在世间化身、伟大的法老,托勒密三世陛下欢迎来自最东方楚尼国的使臣。”
埃及宫廷里说的是希腊语,不需要波斯人的翻译,无勾长已经能听懂一些。他收敛着自己心中的鄙视,念出熊荆更长的头衔:
“五星连珠降生,无所不知者,楚王国之王,齐王国、魏王国、赵王国以及百越各邦之盟长与保护人,中洲大陆最东方华夏诸邦之守卫者,印度帝国、塞琉古帝国、巴克特里亚王国、潘地亚王国、朱罗王国、折罗王国之友、世界四大洋统治者熊荆陛下,命令他的臣子无勾长、不疾从海上驶往远西之地达赫拉克勒斯石柱,谒见埃及之王。”
多次翻译后,波斯翻译将这个冗长的头衔翻译的很是顺畅。他翻译的时候,厄拉多塞小声的在托勒密三世耳边述说着他从《东游记》上看来的内容。
这时候托勒密三世神色才有些了变化。他渐渐明白,他看到的,不是驾驶独木舟贩卖桂皮的马来人,是驾驶已知世界最快商船、生产已知世界最好武器的楚尼。塞琉古二世正是购买了楚尼人的武器和盔甲,这才收复了安托利亚,击败了帕尼人。塞琉古二世的那支铁甲大军,很快就会撕毁十二年的盟约,发起第四次叙利亚战争。
如果自己输了,那就将失去叙利亚,以及整个迦南地区。这是埃及所不能承受的。正是靠着叙利亚、迦南地区的商税,埃及才能维持现有的海军和陆军。一旦失去东地中海的贸易利益,没有金钱雇佣希腊士兵的埃及将一蹶不振。
托勒密三世越看无勾长越绝得不像马来人,他哈哈大笑,展开双臂做出热烈欢迎的姿态:“埃及欢迎楚尼的使臣。你们完全可以从我的运河返回楚尼,不需再次经过达赫拉克勒斯石柱,那里是世界的尽头,诸神的居所……”
热情洋溢的接待结束,夜晚,白色的信鸽终于飞往东方。在信鸽到达前,郢都已经欢庆了好几天。大王收复旧郢!这则消息霹雳般的震撼人心,旧郢似乎是被遗忘的所在,而今一夜之间被大王收复,郢都城内万岁欢呼不断,整个楚国大酺三日。不过作为赵女的太后赵妃,却陷入深深的忧惧。
楚国不救赵而攻秦,于是真心救赵的魏国,根本不想救赵的齐国立即僵持在大梁,坐视秦军猛攻邯郸。李牧被刺,代地军大败,赵国除了守城的十万人,举国再无可战之卒。邯郸是赵国的都城,邯郸一拔赵国便亡了,而南郡并非秦国的心服之患,秦国岂会置邯郸于不顾?诸敖说是说攻秦求赵,实则是攻秦弃赵。
“唉!”赵妃扔下喝着的茶汤,叹完又无可奈何。她这个太后好像是假的,儿子这个大王也好像是假的,政局皆被群臣掌握,他们要楚国往东就往东,要楚国往西就往西。
“禀太后,芈女公子欲问太后安。”寺人匆匆入寝相告。
“不见!”赵妃担忧母国,儿子抢回来的女人她没心思喜欢或者不喜欢。
“禀太后,芈女公子日日请安皆不见……”芈玹入宫后人人敬重,这可是将来的王后,唯有赵妃一直借故不见。
“不见又如何?”赵妃不悦。“她便是成了王后,也要尊称老妇一声母后。”
“唯。”寺人退了下去。见到阶下等候的芈玹,极力堆笑道:“禀女公子,太后今日安,然则此时已有些倦意……”
寺人堆笑,芈玹也堆笑。待转身,她的笑容消失的无影无踪,头低垂着盯着自己脚上迈动的皮屦。一种深深地悲凉从她心里生长出来:她终究是个女公子,不是哪国的公主,更不是三媒六娉嫁入楚宫,而是抢来的。
想着想着,她眼泪终忍不住滴落。停步擦泪时,一个小小的人影从道侧靠了过来。
“媭媭为何哭泣?”奶声奶气的声音,一个黑衣垂发、粉雕玉琢的孩童。
“媭媭未哭。”好像是个男孩,芈玹看着他懵懂的模样连忙擦干泪。“你是谁?”
“我是……”男孩回望身后,一个身着命妇的女子。
“子捷。”芈匹双喊着自己的孩子,她匆匆过来,对着芈玹礼道:“命妇屈氏,见过王……芈女公子。”
芈匹双差点就想喊芈玹王后。女人没事叽叽喳喳,大王和芈女公子的故事已成传奇。芈匹双的那个‘王’字让芈玹尴尬,她正要说话时,芈匹双劝道:“秦人大败赵军,赵国将亡也。太后日日忧心母国存亡,女公子问安自然……”
芈匹双言语里的安慰芈玹听得出来,尽管这种安慰和寺人的借口一样,不能真的抚慰她的内心,她对此也是感激,回礼道:“谢屈氏。”
“女公子果然甚美。”调皮是芈匹双的天性,她细看芈玹的脸后赞了一句。而后牵着孩子的手告退。远远的,芈玹只听到那个孩子仰着头天真问道:“母亲,为何他人皆是站着更衣,我却是蹲着更衣啊?”
“蹲着安稳啊,母亲也是蹲着……”
“见过芈女公子。”芈玹听着母子俩的对话有些发愣,王尹由从身侧急冒了出来。
“王尹何事?”芈玹本来要回宫的,走着走着就走岔了。
“敬告芈女公子,大王请女公子西去宛城。”王尹不是一人,身后跟着几个人。
“宛城?”芈玹不解。“宛城不是在南阳么?那告庙之事……”
“正是在宛城。”王尹由摸了一把汗。“我等将与芈女公子同往,告庙无忧也。”
告庙地点不重要,而是不能让女子独处,然后在最后一天诊脉看看有无身孕,以确保君王子嗣的传承。王尹嘴上说的轻松,心里也未必情愿,宛城可是战场,然而芈女公子是大王的宠妃,为了大王,走这么一趟还是值得的。
“可知大王为何……”熊荆走时匆匆,交代说短则三月、长则半年才能返郢,现在忽然召自己去宛城,芈玹又高兴又担忧。
“乃是、乃是外舅至宛城也。”王尹说出令芈玹不敢相信的话,她父亲来了。
一边猛攻邯郸,一边速速调兵,最后一边派使臣稳住楚人,这是卫缭的计策。派顿弱、王敖面见楚王不是好的选择,说不定楚王暴怒,把两人一剑给砍了,最终,使臣一是出使过楚国右丞相熊启,再是芈玹的父亲芈仞。
一千里的路程两人走了十天终于赶到。这时候南路楚军拔下邓邑、新野,刚刚好进入宛城。而北路军已经扫平了南阳郡,前锋一支占领了方城,与魏国的上蔡郡呼应;另一支占领鲁关,似要在鲁关阻挡秦军南下;
最致命的一支拿下析地的白羽城后就不动了。析地城池不少,楚军只下一城就收兵不进,似乎并不想趁势直插武关,只想归复旧地。这让咸阳大大松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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