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泽之外水浅也,既是水浅,不入牧泽之内,井筒法可也。”数日后,郦且带着封人峤亲向熊荆禀告大司马府计划如何修建一座二十多里长的混凝土长桥。
楚国水泽之乡,鸿沟、濊水、睢水全是北南流向,很早熊荆就想修建几座横跨诸水的混凝土桥,因此在他的授意下试验了许多修桥的办法。沉箱法、围堰法,还有现在封人峤所说的井筒法。建桥关键之处是立下桥墩,这些都是立桥墩的办法。
“然臣以为,”封人峤继续道:“既是救急之桥,当用半井筒法。全井筒法乃将井筒置于水中,筒内抽水以筑桥桩,臣以为不然也。井筒高约两丈,置于水中只要稳固不倒,便是桥桩,如此,可于岸上浇筑井筒,用舟楫运入牧泽,以起重之器吊入。
桥梁毋需三十米,十五米可也,如此梁高更小,井筒承重更轻。二十五里井筒有六百余座,知牧泽深浅后可一次浇筑。十五米桥梁亦当如此,桥梁宽一丈六尺,可行两轨。桥梁也可于寿郢浇筑,用舟楫运入牧泽,以起重之器吊入……”
“如此修桥,桥必不平……”封人峤说的根本不是什么修桥,他这是在搭积木。用作桥墩的井筒在岸上浇筑,一次就可以浇筑几百个;桥梁也如法炮制,也在岸上浇筑,一次可上千个。但这样成批量制造的东西,因为水底不平,架起来高低肯定不同。
“路且不平,何况桥乎。”郦且道。“此乃救急之桥,非数十年跨江跨河之桥。此桥若工匠充足,半年可成,若工匠不足,亦一年可成……”
郦且说了一大堆,救援大梁第一是不能折损本就所剩无几的兵力,再就是要快。不快的话万一秦军再度攻来,那说什么都已经晚了。大梁城内有两万赵军,近两万魏军,解大梁之围实际就是获得这两支援军。
明堂内郦且正在说话,老迈的长姜匆匆行来。长姜很少这样慌乱的冲入明堂,正准备同意马上建桥的熊荆猛然站起。“何事?”他急问道。
“敖……”长姜喘息着,一口气提上来才道:“敖后出城也。”
“玹儿?!”熊荆疑惑不已。那日与秦斥骑交锋后,女人并没有埋怨他,反而很认真的说他思虑的对,之后又一直要求再找秦人斥骑,熊荆没答应,没想道她居然独自出城了。
想起原委的熊荆突然明白女人为何出城,不自禁大喊一句不好。“备马!速速备马!”说罢便冲了出去。等他吃力奔到马厩时,才发现自己的马被女人骑走了,女人的马也不见了。
“禀大敖,”厩尹急道,“敖后言出城,故骑大敖之马,芈霓骑敖后之马……”
厩尹还在禀告,熊荆已顾不上和他说话,他从马厩随便牵了一匹马便上马,闻讯追来的庄去疾有些莫名,不知道发生了何事。
“走!”熊荆来不及解释,他相信芈玹与芈霓一定是往逢泽西面两军斥骑的默契之地去了,经过上一次拼杀,秦人斥骑已有防备,他们两名女子前去……
“驾!驾……”一上马熊荆就往城外疾奔,他身后经历沙水一战只剩的四十多名近卫骑士紧跟。四十多骑奔出启封不远,闻讯的妫景和项梁也率骑士急急出城。数千骑奔出启封,弄得各师以为是秦人来袭,连忙下令戒备。
芈玹确实往逢泽西面去了。熊荆不放心她,弟弟芈同也不放心她,芈氏的十几名骑卒骑着戎马跟在几人身后。但到了上次熊荆让近卫骑士停止的地方,芈玹也要芈氏骑卒在此停留,不得再度向前。
“姊姊当知再往前便是秦人之地!万不可……”芈同还是习惯秦人的叫法,称姊不称媭。他不知这个敖后姊姊来这里干什么。
“寻的便是秦人!”芈玹带着芈霓远远的去了,回头抛下这句话。
“你等在此,若我一刻钟不返……”芈同也抛下一句话急急追去,只留下十几名骑卒停留原地。芈玹见他一个人追上来也没喝止,她记得上一次就是三个人。
“姊姊为何要寻秦人?”芈同追上来就是急问。
“姊姊要杀一秦人!”芈玹如实相告道。
“为何?姊姊为何要杀一秦人?”芈同更加不解。“姊姊乃女子,女子本就不该……”
“我是敖后!”芈玹转头瞪向他,却无法说出内心真正的理由。
楚军士卒爱戴丈夫不是因为丈夫生来是王,而是他从即位起便率军征战,屡败秦军,楚人钦佩他的勇武。自己是他的妻子,仅仅因为是他的妻子便享受那样的荣耀,这让她羞愧。她誓要斩杀秦骑,不然以后无法与熊荆肩并肩站在一起,接受楚军士卒的欢呼。
“大敖命姊姊杀一人!”芈玹难以言说自己的理由时,芈霓插了一句。实际芈霓也不知道为何姊姊非要杀一人,但对天真的她来说,大王话就是命令。
“大敖命姊姊……”芈同错愕无语。他从未听说过这样的命令,君子远庖厨,女子别战场。战场上戈戟箭矢无眼,秦军又极为残酷,这么走下去要是真碰见了秦军……
“不可!万不可!”醒悟过来的芈同急忙策马跑到了前面将芈玹拦住。“姊姊若薨,长公子如何?请姊姊三思。”
芈同一提到儿子,芈玹心脏抽搐了一下,胯下的不服二不知女主人为何停步不前,很不乐意的打了一个响鼻。这个响鼻让芈玹再度硬起心肠,她道:“孟母为子三择其邻。我若死,胜儿亦将加冠成人,继承王位。他知母亲乃征战而死非乃病死,必如其母。”
“姊姊!”芈玹说完便要向前,芈同再度拦住。
‘呛……’芈玹拔出长剑指向芈同:“让开!”
“我、我不让!”芈同吓了一跳,他没想到美丽的姊姊会拔剑指向自己。他不让,了解女主人心意的不服二对准眼前的戎马屁股狠狠咬上了一口,戎马吃疼嘶鸣时,芈玹再度奔了出去。芈同想追,可戎马又如何追得上龙马,只能远远的落在后面。
楚秦交错之地永远有秦骑游弋,上次差点被芈玹一剑刺死的秦军斥骑骑长猩很远就看到了芈玹与芈同的争执。
经历上次那场奇怪的厮杀后,他将事情禀告了上去。一名身着钜甲容貌绝美的女子,还有瞎了一只眼睛骑射无敌的荆王近卫。没有画像,仅仅瞎眼近卫就让侯正造判断出这名女子很可能是芈良人。至于芈良人为何要身着钜甲与斥骑厮杀,那就没人知道了。
陆离镜里,猩再度看见让自己几夜不眠的芈良人,一度以为自己是在做梦,两匹龙马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的蹄声让他惊醒这不是梦,这是真的。
“芈良人,芈良人来也!”猩失了魂的大喊起来,策马前奔。四名斥骑跟着前奔,冲向迎面驰来的两骑龙骑。
“姊姊!”芈玹的教导下,芈霓学会了骑马,学会了射箭,学会了剑术。然而她和芈玹一样从来没有上过战场,从来没有杀过人。看见五名斥骑奔来,人不由一阵发慌。
“取弓!”芈玹也有颤抖,但好歹她曾经历过一次,事后回想遇敌应该先取弓射箭,然后再拔剑冲锋。她的话芈霓奉为圭臬,只是芈霓从箭囊里取箭的时候,不习惯马上奔驰的她箭矢接连落地,取了三次箭她才弯弓搭箭。
斥骑本能的对弓箭避让,当他们要取箭射击时,猩马上喝止:“不得伤人!”
“射!”双方战马奔近三十步内,芈玹喊了一句射,箭矢射出后马上弃弓拔剑。她和芈霓射出的箭并非没有杀伤力,可惜弓力太弱,箭速过缓,被奔来的斥骑险险避让。
“芈良人何以至此?”良人是芈玹在秦宫的品级,这也是猩不准部下伤人的原因。
“杀!”芈玹没有答话,交错时她手中长剑对准猩疾刺,被猩的铁剑格开。
“大王甚念良人,臣请芈良人随臣返秦。”再度冲锋时猩叫道。这时芈同已快速奔来,两名斥骑立即上前阻拦,芈霓也被一名斥骑隔开。
“秦人受死!”芈玹大喊,挥着剑又冲过来。这一次她不再疾刺,而是大力的劈开。
只是黔首的猩从不知楚秦两国的联姻,他与其他秦人一样认为是荆王抢走了芈良人,不是身为秦人的芈良人与荆王私奔。听闻芈良人大喊‘秦人受死’,他心中大怒。
“攻!”策马前冲的猩暴喝,铁剑猛击,怒将芈玹手中的剑打落。
“姊姊!”芈霓看到了这一幕,芈同也看到了这一幕,两人都是大骇。然而芈玹冲过后调转马头,不屈不挠地再度冲向秦骑。
“杀!”猩看见远处奔来的一片龙骑,不敢怠慢。
“秦人受死!”芈玹手上没有剑,但她的手仍然指向冲来的猩。两马即将交错、猩的铁剑欲刺的瞬间,‘砰——!’她手上突然冒起一团火光,身躯剧震的猩不敢置信的摔下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