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前。
一筹莫展的白棠捡起了零落在地的程雪涵的衣物。
脑中飞快的闪过了个男扮女装的计策。哦,不对,是女扮女装。
白棠决定拼一记。最坏的结果,不过是提前曝光自己真实的性别,就此隐姓埋名黯然一生而已。若运气好能蒙混过关——他吸了口气,能苟多久就苟多久吧!
他飞快的脱了衣物,解开胸部的束缚。雪涵的衣衫略短小了些,此时也顾不得太多。散下长发,按着记忆中女子发鬟的模样盘了个最简单的单螺髻,直接从昏睡中的雪涵头上拔了根金簪插自己头上。照了照镜子,这脸还是男人的脸哪!
屋里没有水粉,倒有盆暗红色的凤仙花。于是他试着揉搓花瓣挤出点花汁点在唇上。他的唇形薄,刻意画得丰厚了些,让人瞧不出原来的样子。随后从自己的荷包里取出只硬笔——那是古时画匠所用的铅笔,也是用炭制成,白棠随身携带以便随时记录图案。他对镜修改眉形,又顺着上眼睑画出条细长的眼线。整张脸中,最难遮掩的就是这双凤眼。实在太容易辨认。因此只好画浓眼线,又拍了花汁做眼影,尽量晕染得浓艳些,与之前的清滟脱俗大相径庭。
白棠不会化妆。但他会画美人。
一番动作后,雪涵也幽幽转醒。
他十分庆幸自己只喝了少许的醒酒汤,药性挥散得快,令他有充足的时间可以应对意外。
雪涵茫然不知所以然,他只用一句话便令她清楚了自己的处境:这里是练白棠的客房。
眼见雪涵的面容渐渐苍白:“你是谁?我怎能确定不是你将我劫至此处?”
白棠笑了起来:“我没那个动机。更没本事在英国公的眼皮子底下做这么大的手脚。”
雪涵轻轻的颤抖起来。谁?是谁?为什么要这样陷害她和白棠?
白棠又对她道:“如今你已没有危险,危险的是我。”
我救了你,幕后设局的人不会放过我。
“我能为你做什么?”
“保持平静,一口咬定自己喝醉了什么都不记得。其余的,交给我。”她顿了顿又道,“另外,请务必替我转告徐裘安徐三爷一句话。”
说完这些,敲门声咚咚的响起。
白棠起身开门,方才从外头紧锁的门不知何时已经落了锁。他轻轻一推门便应声而开。
英国公夫人的丫鬟微微一怔,跟在她们身后张伯忠的侍从已然是面色大变。
准备撞墙的倚翠忽然间腿也不软了心也不抖了,简直欣喜如狂:女的,竟然是个女的!和小姐在一块儿的,竟然是个女的!哈哈哈哈!
她用力挤开前头的人冲进屋里,抱着雪涵又哭又笑:“小姐,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一切都在白棠的预料中,唯一没有料到的,是太孙的出现。
太孙的马车宽大舒适。
朱瞻基闲适的斟了茶与他,微笑道:“方才打断了小姐的话,十分过意不去。敢问小姐令尊大名?”
白棠的头压得极底,太孙只能看见她洁白的额头与弯弯的眉毛:“怎么?难道令尊是我的熟人不成?放心,我不向他告状就是。”
白棠不知不觉勾唇轻笑,心中放松了些。
“我想你方才大概想说的是,”太孙悠然一笑,“令尊是许——丹龄?”
白棠大惊,不由抬起头来,与太孙精亮的目光相撞。太孙瞳孔微缩,盯着她画得无比妩媚的凤眼瞧了片刻:“我怎么觉得许小姐似曾相识?”
太孙与白棠并不算相识。唯二的两次相遇,一次是魏国公与秦婳的婚礼。另一次便是今日英国公夫人的寿辰。徐三并没有特意介绍他们相识,白棠更不会主动搭讪。但这两场酒宴,太孙并没有忽略白棠,早将他的容貌牢记心间——毕竟,那是让皇祖父也另眼相看的人。
白棠也不退缩,挑眉笑问:“是么?”
太孙迅速的磨梭着指尖,这个女子,到底是在哪儿见过?
“太孙出现的时机,真是巧。”白棠反客为主,“已经在外头恭候多时了吧?”
太孙爽朗一笑。张伯忠苦恋程雪芜与汉王世子结仇之事,徐三既然知道,焉能不告之太子?这是天赐的分化英国公与汉王的良机啊!
所以当太子偶然听见张伯忠竟然在英国公夫人面前主动提出护送雪涵回府时,便留上了心。张伯忠对程雪涵毫无情意,突然这般体贴,必然事出有因。
于是他装作无事般偷偷在木兰院外徘徊。直到暗卫告诉她:程雪涵出现在白棠的客房内——雪涵与张伯忠是皇祖父赐婚。这事若闹大了,皇祖父面子上也不好看,于是立即赶来控制事态不让其恶化。恰巧听到白棠那句:“奴家姓许。”
练白棠的客房里出现了一个姓许的女子,太孙自然率先想到了传说中的许丹龄。这可是各路人马都在追寻的人物。无论如何,不能落在汉王与英国公的手上!于是不等白棠说出那个名字,当机立断拦下了人。
白棠亦笑道:“太子侠义之心,古道热肠。”
言下之意,我又没请你救我,是你自个儿顺势而为”
太孙笑容更深:“你真是许丹龄的女儿?”
白棠想了想,侧头道:“我可没这么说过。”
太孙笑容一凝,也不与她争执这件事,换了话题道:“今日是张伯忠设计,构陷程小姐与练白棠。敢问小姐,您是如何误入其中的?”
白棠哦了声,道:“我说,太孙且听着吧。”
他清了清嗓子:“练白棠只喝了少许迷药,因此醒得比张伯忠预料得早了些。他在呼救中,我恰巧经过——”
“张伯忠没有在外头布防?”
白棠耸耸肩:“这个——我也不知啊。或许他太过自信,所以有了疏漏吧。”
太孙呵的失笑。
“于是我顺手救了他离开——”白棠蹙了下眉,“他先行逃离。托我照顾程小姐。所以我便留在了那儿。事情就是这么简单。”
太孙听得好气又好笑:这话她骗得了谁?心中一动,紧紧盯着他双眸端详了片刻,目光又慢慢的从他面孔移到颈间,停留了小会儿,再往下审视着她的胸脯——他此时的表情似乎十分的困惑不解,竟然极无礼的看了半晌,目光才恋恋不舍得往下移到她纤细的小腰及浅紫色缀着珍珠的绣花鞋。
白棠被太孙打量得立即进入了十级戒严的状态!
终于,太孙幽幽的开口了:“程雪涵的衣衫,你穿着实在太小了,练白棠,练公子。”
白棠全身一凛!他觉得自己的灵魂已经撑不住身体,整个人要飘浮到空中般的飘缈虚无,一会又砰的地摔到了地上,摔得他头晕眼花,惊恐万状六神无主。
“裘安知不知道,原来他苦恋多时的男儿,竟然是个女人?”太孙皱着眉头,越想越觉好笑,忍不住拍着身边的座椅大笑起来。“裘安啊裘安!你竟然被个女人骗得团团转!哈哈哈哈!”
白棠被太孙笑得回过些神,不禁又羞又窘!
“你——”
太孙好不容易忍住笑,擦了眼角的泪,道:“练白棠,你也太不厚道了。我们裘安对你掏心掏肺,你却这般戏弄他!”
白棠强撑着道:“我不知你在说什么!”
。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