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星满天,月光似水,柔光铺满整个庭院。一簇光团缓缓飘落,瞬间化为一个绿衣女子。绿衣女子看四周无人,便缓缓走上环廊。
春天的寒气似乎有点强,女子紧了紧衣服,双手放于口中哈气,似乎方才暖和一点。绿衣女子缓缓来到冯云天房前,看着房间透出的暖黄烛光,却在回廊处止步不前。一刻钟后,女子方抬脚房内走去。
“公子!”
冯云天本在烛下独酌,闻声抬头,只见一身绿衣,携着春夜寒气的清冷,原本粉嫩的脸颊被冷的煞白。忙起身来,过去便牵过那柔软而冰冷的纤纤素手。
“锦瑟,听流年说你身子不适,为何还冒着这寒气过来。还不赶紧进屋。”
锦瑟看着眼前身边之人,一阵阵酒香扑鼻而来。
“锦瑟身子已无大碍,只是看公子房中仍有烛光,便来瞧瞧公子是否有何需要。”
冯云天牵着佳人来到桌前,让其坐下。拿起白玉酒壶为其倒上一杯热酒。晕黄的烛光下,身侧的锦瑟显得越发地娇柔,原本精致的侧脸被烛光蒙上了一层迷离,倒显得越发地柔媚,冯云天心中不觉一阵悸动,拿着白玉酒壶的右手微微颤抖了下,只是动作之微,锦瑟没有察觉,仅有杯下的一滴酒迹洞察一切,冯云天有些慌忙地掩饰。
“嗯,无碍便好,日后可要多注意身子,莫要再受寒了。既然来到,可否愿意陪我小酌几杯,暖暖身子亦好。”说着便把酒杯递了过去。
锦瑟看着眼前的冯云飞,眉头微皱,却也脸色平静,便伸出芊手接过酒杯,指尖相触,仿佛一阵酥麻的电流穿过,让二人心中皆是一阵微颤。
锦瑟忙道,“多谢公子关心,与公子小酌乃锦瑟之幸,锦瑟自然万分愿意。只是公子,娘娘之死已清,公子为何全无喜悦之色,反而在这房中独酌?”
冯云天看着那闪烁不定的烛光,说道“我也不知为何!姐姐之死本是我一直以来的心结,苦苦于无法将死因调查清楚,还姐姐一个公道。只是突然一夜之间,事情却迎刃而解了,难免缺乏些真实感。”
“可现实便是如此,那赵贵妃已魂归黄泉,公子又何苦自寻烦恼,误了人生这大好时光。”
“哈哈,没想到本公子身边亦有了如此玲珑心窍之人。哈哈,本公子惭愧得很,竟然如此佳人为我担心,来,我自罚三杯。”
冯云天伸手便拿酒壶,却给一只芊芊素手抢了先。“公子,小酌怡情,海饮便伤身。三杯就免了吧,只是公子答应锦瑟一事便可。”
看着锦瑟那双杏眼,烛光影子在里头跳跃,原本悠远寂寥的眼神增添了几分灵动,冯云天心中郁闷顿时冲散,便道:
“所谓何事,公子我定应佳人之所求。”
“锦瑟希望公子不再烛下独酌。”
“为何?”
“酒既是好物,亦是损物。在愉悦之时,酒乃助兴之物,此乃好物;然,在孤独惆怅时,酒乃消愁之物,只是‘酒入愁肠愁更愁’,便成损物。”
“哈哈,这可是锦瑟的灼见?”
“自然,虽只是锦瑟的一家之说,却也是质朴真理,可世人多是将酒陷于损物之地。”冯云天看着眼前女子在滔滔不绝,竟把这终年寂静的寻幽苑增添了几番活色生香,自己心中亦是喜悦与满足的。
“那为何不希望我独酌?”
锦瑟听到此话顿时截住了话头,须臾过后,杏眼看着冯云天,黑眸悠远却没了孤寂。
“公子可曾记得锦瑟当日在碧虚先生处说的话?”
冯云天自然记得,如此惊世骇俗的话也就身边这巧人说得出,只是看着这认真的人儿,不免便起了捉弄之心。
“锦瑟所说之多,不知哪句?”
锦瑟没有理会冯云天的玩笑,一脸认真地说道,“锦瑟是因爱慕公子方才留在公子身边。自是希望公子平安喜乐,不再孤寂无助。”
冯云天脸上的笑意逐渐消失,手中的酒杯转了再转。看着眼前毫无羞涩的女子,突然欺身向前,却在两人脸部接触仍有一指之隔处停下。
锦瑟没想到此人竟突然靠近她,竟一时紧张将眼睛给闭上了,冯云天略带酒香的气息铺在脸上,锦瑟觉得自己的心脏犹如击鼓,力道之重,声音之大,让她呼吸混乱,同时,红霞亦爬上了她的双颊。
冯云天看着眼前这双眼紧闭的女子,双颊慢慢地晕上了红晕,混乱的气息夹带着梨花的清香飘进他的鼻中,让他心中悸动不已,一时情迷,声音略带沙哑地说:
“锦瑟,可愿嫁与我为妻?”
锦瑟一时听到这个消息竟反应不过来,双眼瞬间睁开,却满布迷茫之色。
冯云飞见锦瑟一脸迷茫,杏眼中的水光愈发晶莹,纤长卷翘的睫毛扑闪,显得整个人越发娇美,他便不由自主地凑上前,轻轻地吻了一下锦瑟的眼睛。
锦瑟尚未从话中反应过来,却见冯云天越发地凑近,气息几乎与她贴合,心跳的声音充斥着她的耳膜。突然,他的唇蜻蜓点水般吻上了她的眼睛,温润濡湿,却又柔软非常。这柔软仿佛抚摸到她的心脏,使其慢慢平静,三千年来的桑海沧田,仿佛此刻都被填满,只剩心中一片柔和。
两人额头相抵了片刻,锦瑟逐渐冷静下来了,虽然此刻的温馨让她不忍也不想打破,只是她仍有不安。
“公子可是当真?莫要与锦瑟开玩笑。”
“锦瑟,虽然在这金陵城内,人人皆说我纨绔子弟,不学无术,流连烟花之地。只是,对于娶妻一事,我是非常认真的。儿时,父亲另娶新欢冷落母亲,使其郁郁寡欢,郁结而亡;十年前,姐姐因后宫嫔妃嫉妒难产而亡。那时,我便发誓,我若有幸遇到我命中之人,我势必让她幸福喜乐,与她一生一世一双人。”
锦瑟听着冯云天的话,心中仿佛被什么堵得满满的,空虚孤寂此刻都被掩盖了,嘴角也有了一定的弧度,杏眼的水光更加闪亮。
“而你便是那个我想要执手到老之人。虽然我们相识不足一月,但是你的陪伴却让我感到安心,和不再孤寂。”
锦瑟原本喜悦的心情不禁黯然,连嘴角的弧度都有些勉强。“公子,难道不是因为爱锦瑟,才与锦瑟成亲吗?”
冯云天看着杏眼暗淡的锦瑟,一时语塞,不知该做何解释,因为和锦瑟在一起,他便有了相依的感觉,却未曾往情爱方面细想。
锦瑟看着陷入深思的冯云天,心中顿时苦涩,眼眸盈盈水光逐渐暗淡,只剩下一片悠远孤寂。
“公子莫要再苦恼了,锦瑟心中所慕仅公子一人,公子纵使不爱锦瑟,锦瑟亦会伴公子左右,直至公子找到心爱之人为止。所以,公子就莫要再说娶锦瑟的这些玩笑话了,既然不爱,就莫要给锦瑟希望。”
说完,锦瑟便向冯云天作揖告退,眼睛干涩,声音颤抖,她觉得再待下去,她便会难受到无法呼吸,以及落下眼泪,七夕说过,这是被人抛弃的表现。
冯云天没想到锦瑟反应竟是如此,看着这急忙告退的身影,他心中似乎被堵住一般,闷着一口气,难受至极。正当那绿色的身影拐出回廊时,冯云天不由自主地开口:
“锦瑟,我不知何为情爱,亦不知爱一个人该是何种表现。只是,看到你开心时,我便喜悦得很;看到你难过时,我便难受的很;看到你眼眸中的落寞与孤寂,我便心痛的很。我希望我是给锦瑟带来幸福的那个人,而非痛苦。”
锦瑟不曾想到冯云天竟会说出如此一番话,身影便在门槛上停住了。眼前一片水雾,脸颊上湿湿的,滴落到嘴巴咸咸的,她竟然落泪了。七夕曾说,人的心受伤了便会流泪,可是此时她的心却是甜滋滋的,看来七夕的话不可当真。
“嗯,我知道了,那我先回房。”说着便往前走。
冯云天看着眼前的身影离去,心中便感到空落落的,连忙往门口跑去,一把拉住锦瑟的手,不曾想看到的却是满面泪光。
“锦瑟,你……”
冯云天不知该如何是好,他只知道这些眼泪仿佛在腐蚀着他的心,使他难受到无法呼吸。他笨拙地拿手指去擦掉锦瑟脸上的眼泪,指腹触碰到温热的泪水和娇嫩的肌肤时,他心中便想将自己打一顿,自己怎可说出那些话还锦瑟伤心呢!
锦瑟回头便看见冯云天惊讶的表情,可随即便双眉紧皱,嘴唇亦紧紧地抿着,伸手为她擦泪。她可以明显地感觉到他手指上的薄茧在她脸上来回擦拭,心中的喜悦更胜,一不小心,心中的笑意便从口而出,看着冯云天的样子便嘻嘻地笑起来了。
冯云天看着眼前满脸泪水的人儿突然笑意嫣然,便心中了然。“你这疯丫头,又哭又笑。”冯云天嘴上虽说着,但是手上仍在为锦瑟拭泪。
锦瑟伸手抓住脸上那只笨拙的大手,笑嘻嘻地说:“莫要再擦了,锦瑟听了公子的一番话,心中喜悦得很。这一喜悦,眼泪便下来了。”
“傻瓜……”冯云天看着锦瑟握住他的手,笑得与那早晨经露珠滋润过的梨花一般,清丽惹人爱,心中也是满当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