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姑!”
“姑姑?”
“啪”
手上猛地传来一阵刺痛,手中的茶杯应声而碎,流莺忙将发疼的手背贴于脸上,陷于深思的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姑姑的手可有烫伤?”
扬灵急忙冲进寝殿,见碎落于地毯的白玉碎片中仍冒着几缕热气,声音有些急促:“我远远便瞧见了姑姑,见姑姑手中的热茶快要溢出,便喊了几声,可是扬灵吓到姑姑了?”
手上的那片刺疼已将流莺的思绪拉回现实,她缓了缓,有些压抑地说道:“无事,奴婢一时走神罢了。”
说着,她垂眸看着手背上那块发红的皮肤,似乎喃喃自语一般,“这事,可是错了?”
“姑姑说笑了,不过碎了一个杯罢了,谈何错与对。”扬灵心思单纯,以为流莺因摔了白玉杯而自责,便开口安慰。
流莺抬眸看了一眼扬灵,沉吟了片刻,然后缓缓说道:“奴婢先收拾这满地的碎屑,免得待会伤及云裳她们。”
“姑姑就莫要忙了,这等小事便让云裳她们收拾便可。方才热水可是洒在了手背,还是快些处理吧,不然落下伤疤可不好。”
说着,扬灵便匆匆拿来一个紫檀箱子,拉起流莺受伤的手,道:“扬灵可是在太子哥哥面前允诺过,在他外出期间,好好照顾太后与姑姑的,此番姑姑受伤,扬灵自然不可袖手旁观。”
手上传来一阵凉意,如一缕清风一般,沁入心脾,流莺心中的不安顿时平息了不少,只有眉间的几道褶皱仍在诉说着主人的疲惫。
流莺叹了叹气道:“孙小姐与殿下都是心底良善之人,倒是奴婢给你们平添麻烦了。”
听着流莺的话,扬灵顿时笑意嫣然,娇声道:“姑姑何须客气,太子哥哥待姑姑如亲人一般,何需说两家话。”
扬灵说着,抬眸看了看流莺,放下手中的小青花瓷瓶,话语一转,有些犹豫地说:“姑姑,听说你向皇上请旨,让修远他们二人出宫,这怕会徒惹太子哥哥不悦……”
闻言,流莺低垂的眼皮颤了颤,怀中的硬物似乎搁得她心慌,耳畔仍飘来太子那平静的声音:“若是他们离开,姑姑便悄悄将这东西让他们服下……”
“姑姑?姑姑?”
扬灵看着流莺失神的模样,心中有些疑惑,更多的是惊愕。流莺是宫中的老人,事事皆老练通达,做事虽非完美,但是亦无可挑剔,可不知为何,近日做事竟失误频频……
流莺回过神来,见扬灵满脸的审视,脸色一凛,随即紧抿了唇,平静地道:“奴婢让修远二人出宫,乃寻求苏醒太后之法,若是殿下知道了,自会明白奴婢的用心。”
扬灵的手在半空中停滞了一下,眼中的光彩有些暗淡,轻咳一声,道:“不知他们二人何时启程,也好些让宫人备好一切。”
流莺嘴角扭动了一下,眼神有些奇怪,似吃惊,似害怕,似痛苦……看着扬灵的脸,与记忆中的那张似乎有些重合,心中泛上一丝不知是悲是喜的滋味。
就在扬灵以为流莺不愿开口时,流莺突然一字一板地说:“奴婢不知,修远公子与奴婢说,时候到了,他自会与奴婢告辞。”
闻言,扬灵微微蹙眉想了想,不知想到何事,嘴角泛起一丝窃喜的微笑,只是,再次抬眸时,与流莺冷冷的视线相交,嘴角的微笑渐渐僵住,心中莫名涌出一阵慌乱……
……
凝华殿内
“不知公子出宫后,打算去往何处?”流莺看着眼前的两人,语气不禁有些焦急。
修远淡淡一笑,静静地说道,“姑姑就莫要担忧,我此番出宫只是为了寻淳于棼的亡魂。解铃还需系铃人,太后陷于执念,也就只有淳于棼可将其唤醒。若是找着了,我便速速入宫,将太后唤醒。”
流莺一愣,有些意外,亦有些不解,但是想了想,似乎又正常得很。
“可这天下之大,公子又如何寻得那淳于棼的亡魂?”
见流莺那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宋南柯担心大侠失忆之事暴露,想了想,还是轻轻开口道,“姑姑,你莫不是忘了大侠是无名仙派的弟子,这斩妖除魔都不在话下,更何况招个亡魂罢了。而且皇宫之内,自有皇上的真龙之气护着,行事自是十分不便。所以,为了尽早让太后清醒,还是出宫为好……”
流莺面上尚有几分犹豫,宋南柯见势,微微皱着眉头,看着外面那西斜的日头,略带几分急切,说,“姑姑,若是不赶紧出宫,宫门怕是要关闭了,这就耽误唤醒太后的时间了……”
流莺抬眼看了看窗外那日头,解嘲似的说,“倒是奴婢老糊涂了,误了二位的时辰。那既然时候不早了,二位便早些启程吧!奴婢在此,以茶代酒,祝二位早日找到那亡魂。”
宋南柯看着这一桌的践行酒菜,想起从冷宫回来后,流莺便向皇上请示,罢了太子的禁令,她与修远方有了离开冷宫的机会,心中不禁生出几分感激。
她轻轻拿起酒杯,微微说道:“多谢流莺姑姑此番的周旋,我与大侠方可离开皇宫,以酒表心意,这一杯酒便是我敬姑姑的。”
话语落下,那白玉酒杯的冰凉已是触到嘴唇,只是,突然一道力道,轻轻按住了她的手背,并夺过了酒杯。
宋南柯眨巴着眼睛,有些疑惑地看着修远。
修远轻轻把玩着宋南柯的酒杯,若有所思地看着里面的酒,也不吭声。
流莺举着茶杯,看着一脸平静的修远,眼中似乎闪过一缕慌忙……
许久,修远才缓缓开口,“姑姑便是如此喜欢宋姑娘!不惜在她的酒杯内下了珍贵的迷心蛊……”
宋南柯面上一白,呆坐在那,满心的惊恐。若是方才修远没有察觉到这酒中的问题,那她岂不是……
看着这一桌的酒菜,她微微皱起眉头,心中有些挫败,所谓人在屋中坐,祸从天上来,她与流莺既无仇,亦无恨,流莺又为何害她?
“哈哈,公子说笑了。没想到公子如此好眼力,竟看出这酒中之物。”流莺一声轻笑,语气平淡,不起波澜。
“此前,奴婢一时情急,将事情全盘托出。可事后想来,公子的身份却让奴婢心生不安,便想留着宋姑娘,讨个心安的同时,亦好让公子在找淳于棼的路上,不必分心。”
“迷心蛊,摄入者症状,轻则昏迷不醒,重则心智被控。看这酒中的量,只怕宋姑娘喝了后,便成了姑姑的傀儡了。原想,太后慈悲和善,如今想来,倒是在下看走眼了……”修远清冷的声音如寒冰般,字字戳在流莺的心中。
流莺面上的平和瞬间破碎,眼中恼恨地看着修远。
在宫中多年,看惯了尔虞我诈,凡事皆控于手中,她才安心。修远虽是温润,却也冷情,一般俗物自是无法牵制他。
不过,修远看宋南柯的眼神却是不一样的,所以,她便有了将宋南柯放于身边的想法。
“此事是奴婢一人所为,公子又何必牵扯到太后。纵使公子识破这酒中的蛊毒,但这宫中多是武艺高强的侍卫,奴婢是不会让宋姑娘离了皇宫。若是公子担心宋姑娘,那便尽快治好太后之患,与宋姑娘早日团聚。”
听着流莺的话,宋南柯满心的怒火中生出几分好笑,她竟不知她在修远心中有那么重的分量……
“姑姑所想,怕是要落空了。我与大侠相识的时间,不过比姑姑早上几天罢了。若是姑姑以此威胁大侠,这就好比以姑姑的性命威胁一般无用。”
流莺看了宋南柯一眼,眼中似乎有一缕精光闪过,“有用,还是无用,公子心中自是清楚得紧……”
宋南柯眼中似乎突然间鲜活起来,盈盈水光里,有些好奇地打量着修远。
修远似乎没有听到流莺的话一般,轻轻地放下那白玉酒杯,缓缓开口。
“若是在下轻易便受他人威胁,岂不是有失无名仙派的威名。当日在下可了无声息地探知画中内容,今日便可不惊动一人离了这皇宫。只是,太后之病,姑姑便要多费点心了,毕竟,这请求,我派已是履行了……”
“啪”
流莺手中的茶杯掉落,双目瞠大,有些惊慌无措,声音有些颤微。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纵使无名仙派又如何,若是无法将太后之病治好,陛下亦不会放过你们……”
修远只是轻轻地把玩着酒杯,并不说话……
殿内一片寂静,许久,一个痛苦的声音响起。
“奴婢竟是一时鬼迷心窍,妄想以宋姑娘威胁公子,实是该死。只是,望公子莫要迁怒太后,这等龌龊之事,皆是奴婢所做。公子若是怒火难消,奴婢愿以己命换太后醒来。”
说着,流莺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单薄的身子颤抖不已……
看着如自己父母一般年龄的流莺跪倒在地,宋南柯纵使心中怒气不散,但是亦不免生出几分恻隐之心。
只是,她偷偷打量着修远的表情,温润清俊的脸上,一片平静,让她无法猜测他心中所想。一时之间,她竟不知如何是好……
一阵寂静过后,修远看了一眼跪倒在地流莺,冷冷地说:“姑姑救人心切,在下自是了解。我派既然应下此事,必会守诺。宋姑娘,我们走吧。”
说完,修远转头便往殿门外走去,似乎丝毫不给流莺说话的机会……
宋南柯看了一眼仍然跪倒在地的流莺,心中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便连忙追上前去。
这流莺,怕是在宫中待久了,眼界竟变得如此狭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