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清月朗,花香四溢,阡陌纵横间,屋舍鳞次栉比。田野间更甚,缕缕身影面朝黄土背朝天地一心耕种,好一幅男耕女织、隐逸舒适的山水画卷。
“这就是地府?”明月不可置信地指着面前一副世外桃源。
“世人不都说阴间阴森恐怖,到处是孤魂野鬼吗?”
“红尘中,又有谁亲眼见过?”霁华不若平日那般取笑,反倒是淡淡说道。
“地府乃是掌管万物生灵生命的地方,一派生机勃勃的模样有何诧异。至于孤魂野鬼,那些开耕的身影不就是。”
“真是大开眼界……”明月虽觉得霁华所言有理,但是仍止不住啧啧称奇。
“赶紧收起你的好奇心!”霁华斜睨了一眼满脸好奇的明月,正了正神色。“若是我们在此待久了,难免教地府守卫发现。”
“嗯”提起此事,明月面上多了几分凝重。“事不宜迟,我这就进去!”
“等等!”霁华一把扯住明月的衣袂,眼底有些晦暗。“事出有变,旧法子已是不行!”
明月一顿,猛地转过头,却见着霁华面无慌张之色,似乎成竹在胸。重要关头,她亦不好追究霁华为何隐瞒她。犹豫了片刻,方才开口。
“那该如何做?”
闻言,霁华手心一张,点点光尘渐渐聚拢,观其形状,似塔似鼎。不一会儿,光尘散尽,宝物露真容,却教明月大惊。
“这是护佑阿淇的风铃!”
明月狠狠地抓住霁华的手腕,视线却紧紧地胶着在风铃之上。当初她在院子中静观此物多时,早已将其刻在心间。
“你怎么能够将其取下来!”她有些慌忙地质问。
见明月慌张的模样,霁华却越发地冷静。“风铃中有宗之亲自设下的咒术,若是没有它,夺取招魂幡一事,你根本就没有胜算!”
“你早就计划好了?”明月眸中一冷,直视霁华。
“没错!”霁华冷静地据实已告。“不然我当初为何教你接近欧阳淇!”
他垂眸看了一眼神色有些发愣的明月,语气不禁软了软。“这个风铃乃是认主之物,若无欧阳淇首肯,我们不能挪它半分!”
明月只觉得脑中思绪万千,塞得她脑子直发愣,只剩茫茫然的一片空白。
“可是,你当初教我接近他,是让他心甘情愿地被我杀。”她脑子已是一片混沌,口中喃喃地将心中所想尽诉。
“你没有管住自己的心,你已经下不去手了,不是吗!”
“是吧……”她茫然地看着风铃,什么话也说不出了。
“我并非有意瞒骗你,只是,若教你知晓了,你定是思虑不止,所以,我又何必多此一举。”
他一把将风铃塞在明月手里。“事成后,我定教风铃物归原主!”
明月下意识地接住风铃,发麻的指尖细细地摩挲着,眼眸底下不禁染了几分悲哀。
“没了风铃,若是阿淇出事了,该……”
“不会的!”霁华一声断喝,毫不犹豫,斩钉截铁。
却地瞥见明月一惊的眼神,便缓缓了口气:“有煜月在,他不会有事的”
“煜月?”
她愣愣地嗫嚅着。似乎如此,煜月找来了晋城,她才提前离开了阿淇。煜月已是护了他几世,想来,阿淇该是安全的,她暗暗地安慰自己。
“霁华……”她紧紧地抱着风铃,试图从中找寻半分安心。“你,没有事瞒着我吧……”
她脸色有些发白,眼中布满了不确定,嘴角扭动了一下。“我们相识三千年了,我是真心实意把你当朋友的!”
“我图什么?”
霁华面上一片冷静,只是背于身后的双手,紧紧地握着,指节泛白,用力得几乎要将指骨捏碎一般。
是啊,霁华图什么呢?对于自己的猜疑,明月在心底冷笑一声。他们缘起于南柯,缘续亦是于南柯。她一尾灵力尚浅的鲛人,有何可图……
“对不起……”她低垂着脑袋,弱弱地说道。
看着紧紧抱着风铃的明月耷拉着头,如市井中被人遗弃的孩子一般孤苦无依,煜月的话,忽地飘然上脑。
“你当初害她犯下弥天大错,她想通了一切,亦放过了一切,却唯独不放过自己。如今,你可是又要教那尾小鲛人变成下一个“南柯”!”
“明月……”他似不受控制般的张嘴。
“嗯?”明月抬眸,眸中哀伤未散。
“……”
“开始吧”
话到嘴边,终究是不愿说出。不过,霁华在心中暗道,事成后,他不会让明月知晓半分欧阳淇之事……
明月点了点头,示意霁华继续说。
“南柯与招魂幡同息而存,且你的灵力与南柯的灵力已是融为了一体,再加上有风铃中宗之符咒加持,你将灵力汇入风铃,由风铃领着你的神识,便可找到招魂幡。”
“灵识缥缈,找到之后,我亦无法将招魂幡夺走。”明月不解。
“放心,有宗之符咒牵引,只要你找到了招魂幡,招魂幡便会感应到宗之的气息,随你而来。”
“嗯”明月失神地点点头。
“莫要耽误了,我在此为你护法,免交他人打扰。”
闻言,明月盘腿而坐,闭眼调息,将游于体内的灵力缓缓汇至指尖,只见缕缕蓝光如有意识一般,尽数飘进了风铃中。
“叮咛,叮咛咛……”风铃骤然浮至半空,无风摇曳。
闻声,明月缓缓睁开眼,映入眼帘的却是盘腿而坐的自己,耳畔铃音袅袅,似乎正牵引着她往某处而去。
灵识缥缈,她丝毫不吃力的轻松随铃音而去。飘过纵横阡陌,越过连绵群山。终于,豁然开朗处,一座古朴无为的城池坐落着。
城内,与凡间城池无异,只是,守城的皆是牛头马脸,往来的皆是飘忽鬼魂。经前一事,明月无意好奇,飘过繁荣热闹的鬼市,顺着铃音便飘然而去。
终于,于一处肃静的类似凡间衙门的处所前,她停下了,铃音四散,却又来回激荡。明月狐疑地往前看了几眼,却教一开门声给止住了脚步。
“老傅,街角处那档子的吃食不错,午饭干脆就去那将就一下。”一个虎背熊腰的汉子从朱红大门中出来。
“吃食不错?老李,可莫要为你的酒瘾找借口!谁不知那档子所酿造的酒是一顶一的好!”接着出来的的是个矮瘦身子。
“哈哈哈……”大高个儿一把搭住瘦小个儿的肩,大笑:“知我者,莫若老傅!”
“你这莽夫倒是学会了扯文。”瘦小个儿很是嫌弃地将大高个儿的手拍下。“只是喝酒误事!若是出了差错,可就不好交代了。”
“差错个屁!”大高个儿原形毕露。“天天窝在这儿守着个破旗子,若是有几分危险,老子还乐意!可是三千年了,这儿,鬼影都不见一个!闷死老子了。”
“你就莫要埋怨了,有几分偷闲你还不满足!”
“好!老子现在就要去偷闲,喝酒去!”说着,大高个儿便昂首阔步地往前走。
“等等……”瘦小个儿忙忙追上。
耳畔尚且传来两人的交谈,只是,明月已是听不出半分有用的消息了。她视线不住地往门内瞄,心中早已一番谋算。那人口中的破旗子只怕就是招魂幡了。
她转头看了一眼已是没了身影的两人,侧身一闪,便进了宅子内。
只是,偌大的宅子竟然只要一间屋子,她有些狐疑地走过天井,打量着与凡间无异的正厅,却觉得其透露一股她说不上来的诡异。
不过铃音就在厅内盘旋着,她心下一狠,抬脚便迈进了。眼前之景瞬间变换。庄严却阴森的正厅此时以化作一片熔浆地狱。
硝烟四起,熔浆激荡,其上套了手腕粗的铁链,怕就是这熔浆地狱落脚的路。视线沿铁链而去,明月一喜,尽头处,一人高的招魂幡,闪烁着金光,绕着朱砂咒语浮于空中。
“呼……”一声厚重的呼噜声却教将明月猛地一惊。
视线往下,只见熔浆中,一个人身牛蹄,四目六手的怪物正呼呼酣睡,周身还燃着熊熊火光。
哪怕她此时只是灵识,但是见到蚩尤亡魂,明月仍是止不住屏住了呼吸,生怕多出一分动静惊扰了亡魂。
“哗啦啦……”空气中莫名一阵震动,铁链被惊得沉闷地摇曳几声。
只是,明月尚未来得及担忧是否会吵醒亡魂,她只觉得一阵巨大的拉力几欲将她撕裂,比之前幻影回归有过之而无不及
“噗……”如弹力筋绷紧了瞬间松手一般,明月的神识猛地被弹回。巨大的冲撞力,体内顿时气血上涌。
“明月!”霁华一惊,慌忙蹲下查看明月的情况。
“呼呼……”明月喘着粗气,睁开第一眼便是看着地上的风铃,生怕方才突如其来的力量将其损坏。
“明月……”霁华再次呼唤道。
“没事了……”明月回过神,无力地拭去嘴角的血迹。“我看见招魂幡了,只是,还没……”
话语一顿,明月瞠目,方才擦得满是血迹的手上,正紧紧地拽住拳头大小的招魂幡。
“怎么在这……”她惊讶地喃喃。
“起来……”霁华顾不上解释,伸手便将明月搀扶起来。“先离开地府再说!”
明月愣愣地来不及反应,只觉得眼前一花,鼻翼微动,闻到的便是海水的咸腥味。
见回到了朱崖海,霁华方才松了一口气,似无意识地拿过明月手中的招魂幡。“铃音蕴含着宗之的气息,加之南柯的灵力,只要招魂幡感应到了,便随了你回来。”
“嗯……”明月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却忽然想到什么似地,抱着风铃挣脱了几步。
“风铃,我要将风铃还给阿淇!”
“现在不行!”霁华捏着手中的招魂幡,冷声道。
“为何!”明月连退了几步,质问道:“你说过的,事成后就将风铃还给阿淇!”
“那也得等到事成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