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暖春到老太君的静园,要穿过游廊,还要经过花园。这一路,萧希春脸色紧绷,鼻尖渗着细密的汗珠,说不出的紧张与不安。离静园越近,她的紧张的惶恐就越大。
“别担心,祖母很慈祥的。”察觉到萧希春的不安,萧希微朝她笑了笑。
萧希春看了萧希微一眼,然后轻轻点了点头。
两人刚踏入庭院,恰巧老太君身边的丫头桑若从里面走出来,见到两人忙福了福身,”奴婢见过二小姐,见过四小姐。”说罢,又笑着道,“刚刚老太君还担心是不是四小姐的马车在路上误了行程怎么这个时候还没到,特意让奴婢出来瞧瞧了。”
桑若一边说着一边侧身打开帘子。
自从继夫人李氏被禁足后,老太君便对二小姐颇有倚重,甚至已放手将几项府内重要的事务交由二小姐打理。桑若瞧在眼里,对这位二小姐自然也就存了几分讨好。
萧希微笑了笑,侧眸看眼身边的碧云,碧云立刻会意,从钱袋子里拿了个银裸子塞到桑若手里。
“劳烦桑若姐姐了。”碧云笑着道。
桑若悄悄的将碧云塞给她的银裸子藏进袖子里,笑着道,“二小姐快进去吧。”
萧希微笑着朝桑若点了点头,便抬脚踏进了正屋。
萧希春忙跟了进去。却见地上铺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板,头顶挂着精致的八角宫灯,屋子里的桌椅家具都是有上好的黄花梨紫檀木雕制而成,作工繁复精美。
“祖母。”
耳畔忽然响起的声音让萧希春回过神来,她看着萧希微笑吟吟的喊了声倚在罗汉椅是的老妇人,她心中忽然一阵忐忑。
来之前,朱嬷嬷虽已教导过她礼仪,可是,当她真面对这一切的时候她又控自不住的紧张和慌乱。
“四妹妹,快来见过祖母。祖母这几日一直念叨你了。”萧希微笑着拉着萧希春的手道。
萧希春感激的看了她一眼,然后朝老太君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头,“孙女给请母请安,愿祖母福寿锦延。”
老太君抬起眸子,淡淡的打量了萧希春一眼,只觉她身形单薄,巴掌大的小脸虽用胭脂掩了但仍觉得没什么血色,脸上还带着些惶恐和不安。
“回来就好,起来吧。”老太君看着萧希春,终于淡淡的说了一句。
说到底,这终究是萧家的血脉。
“恭喜老太君又多了位漂亮乖巧的孙女。”刘嬷嬷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将萧希春搀扶了起来。
老太君抿唇笑了笑,却是转脸看向了萧希微,“四丫头回来了,侍候的人可挑选好了?”
“是,母亲早已安排好了。”萧希微垂着眸子答道。
李氏?
老太君眉角挑了挑,这才想起,在李氏禁足前,她确实让她遣人去将四丫头接回来,这样说来,她安排好了也没什么不对。这样一想,她也便释然了。
“虽然你母亲都安排好了,但你也要多费心才是。”老太君又叮嘱了一句。
“是。”萧希微又应了下来。
这时,一个小丫头走了进来附到刘嬷嬷的耳边说了几句,然后刘嬷嬷转头看着老太君道,“老太君,该用晚膳了,您看……”
老太君抬眸看了萧希微和萧希春一眼,“让她们布菜吧。”
这意思便是留饭了。
候府虽大,但也只有老太君的静园和李氏的画锦苑有小厨房,其他人都在公中的大厨房拿饭。
用膳的时后,老太君随口问了萧希春这些年在庄子里过得怎么样?老太君话一出口,萧希春身后的肖嬷嬷藏在袖子里的手不觉紧握,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萧希春,生怕她说错什么话来。
萧希春心里虽然直打鼓,但想着来时路上肖嬷嬷嘱咐她的话,终于还是状着胆子捡了几件鸡毛蒜皮的小事说了,丝毫没提她在庄子里被仆人欺辱凌骂。
老太君听了萧希春的话,点了点头,脸上的笑容也多了几分。
被送到那么偏僻的庄上不闻不问这么多年,其实不用想也知道这些年她过得极不容易,可这丫头没有当着丫头婆子的面向她诉苦,说明她还是个懂事识大体的孩子。
萧希微瞧着老太君的神情,看向肖嬷嬷的目光不觉便多了些赞许。
在静园用完晚膳后,两人各自告别回了自己的院子。
眨眼间,天气渐渐热了,按照往昔,是该替府里的主子和下人添置夏裳了。以往这些事都是由李氏一手打点,用来做夏装的绸缎都是从京中颇有盛名的锦绣坊买的。
说起来这锦绣坊还是萧希微十岁的时候,她的舅舅陈锦荣送给她的生辰礼,里面的掌柜,绸缎,裁缝,都是陈锦荣一手包办,萧希微只管等到年底掌柜将一年的盈利和帐本交给她。
如今李氏被禁足,老太君因连日操劳身子有些吃不消,便将这件事交给了萧希微,反正锦绣坊是她的铺子,每年的衣服也是她铺子里的裁缝做的,今年只需照旧就好。
既然事情交到了她的手里,那她少不得要去一趟锦绣坊,顺便也瞧瞧自己的铺子到底生意如何?当下便收拾妥当,领了碧云和另一个二等丫头紫烟出了府。
锦绣坊位于京城东大街,街上人来人往,很是热闹。
刚一踏进屋,便立刻有伙计迎了上来。
“小姐可是要做衣服,我们店里的布料都是从江南运过来的,最是轻薄细腻,您要是有时候,小的替您介绍一下。”
萧希微浅然一笑,“好啊。”
那伙计一看有戏,忙将萧希微引进了雅间,又替她泡了茶,这才让人捧了几匹颜色鲜艳的锦缎如数家珍一般给她介绍起来,他刚说一半,隔壁雅间忽然传来一道尖细的女声。
“你们知道我是谁吗?我是忠勇候府的舅夫人!是你们二小姐的舅妈!往年我府中的云中锦都是十两银子一匹,今年你怎敢收五十两!你这是在讹本夫人吗?”
那伙计一听这声音立即皱了皱眉,“小姐,不好意思,您先喝茶,我去去就来。”
“无妨,你去吧。”萧希微笑了笑。
那伙计感恩戴德的退了出去。
隔避雅间的声音还在继续传来。
“恕小的多嘴,小的不知道什么舅夫人,往年小的也不曾记得您曾来咱们店里买过锦缎。再说,咱们小店一向是明码标价,不管是哪家的夫人来买,这云中锦都是五十两一匹,童叟无欺。还请夫人见谅。”
‘啪’的一声,隔壁传来茶杯破裂的声音。
“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这么对我说话,让你们掌柜出来!”
“夫人,实在抱歉,我家掌柜外出还未回来。不如,您改日再来!”
“那就派人去将他喊回来!若是迟了半分,我便让你们通通打包滚回去!”
隔壁的争吵还持续。
“舅夫人当真是好大的脾气呀!”碧云小声嘀咕道。
萧希微一笑,缓缓搁下茶杯,“走,咱们瞧瞧去。”
进了隔壁果然见齐氏穿着一身紫色镶边绣花的长袖怒气腾腾的坐在椅子上,而刚刚替萧希微介绍精锻的伙计正在一旁陪着笑,见她进来,脸上闪过一丝诧异。
“不知何事让舅母发这么大的火?”萧希微笑盈盈的走了进来。
突然在这看到萧希微,齐氏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但瞬间便却挂起一抹笑意,“微儿,你怎么出府了?“
“眼见天气热了,府里也该做夏裳了,所以我便来铺子了瞧瞧,不想却撞见了舅母。”萧希微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对了,刚刚舅母说我店里的伙计讹你?”说着,她凤眸一扫望向了站在一旁的伙计。
那伙计这才知道原来刚刚来看绸缎的小姐竟是这锦绣坊的东家,于是忙上前行了个礼,“小的眼拙,竟没认出东家来。”
“这不怪你,你原也没见过我,不认识也不奇怪。”萧希微淡淡的笑了笑,“只是,我舅母说你们讹她?这事……”
“回东家的话,小的名唤阿良,在东家的铺子里已要干了三年了,一直谨守本份,怎么可能月人了?舅夫人非说去年在我们店里买的云中锦是十两一匹。可是东家,咱们店里的云中锦从来就没过这个价钱。依小的猜测,或许夫人去年买的不是云中锦,而是素锦。云中锦和素锦极为相似,但面料织法工艺完全不同,我想夫人肯定是记错了!”
“舅母,您看……”听了阿良的话,萧希微转过脸来看向齐氏。
齐氏面上一恼,“难不成我连素锦和云中锦都分不清了不成!”
“舅夫人一定要这么说,那您告诉我您是去年什么时候买的,是谁给您的,我这就让人去拿帐本!倘若真如舅夫人说的那样,当着东家的面,小的愿将命给东家算是赔那些银子!”
“这……这我哪记得?”
“那夫人总记得什么哪个月份吧?”
齐氏唇角一抿,眸子闪过一丝怒火,可当着萧希微的面却不好再为难一个伙计,只是愤愤的将那股怒火压了回去。
“夫人,您忘了,去年这个时候您正忙着打点行礼准备陪老爷去粟阳,所以是托萧夫人以十两一匹的价格买的。”齐氏身边的丫头扯了扯齐氏的袖角,小声的提醒道。
“是,去年我是托你母亲买的,确实是给了十两银子一匹。”齐氏忙道。
“如果是萧夫人的话那就更不可能了!因咱们小姐的缘故,所以,每年萧夫人派人来拿雾中纱,云中锦,织锦缎这些贵重的绸缎我们都是没有收银子的。”阿良笑着接口道。
齐氏脸上一红。
什么,没有给银子!那为什么李氏跟她说,那些云中绵都是以十两的银子买的?难不成,她竟骗她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