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十一开口后，沈南言就一直看着她。

　　目光灼灼，神情复杂。

　　原本这样的情况十一是不该再说什么了，可她偏偏是想尽最大努力去化解她跟沈南言目前的死局。

　　所以在沈南言这样的目光下，她接着往下说。

　　“这久，你一直都说你爱我，可南言，细数来我们认识九年了，我一直觉得你说的话是玩笑。那一年婚姻你一直都雷打不动，如何都对我没什么感情，我死心塌地，到最后云淡风轻，我也一直都觉得爱情是神圣不可侵犯的，你说爱我只会让我觉得恐慌你知道吗？”

　　恐慌？

　　从前沈南言只是觉得十一用词过分美化，如今他觉得，十一用词还有些过度。

　　恐慌二字他怎么都想不明白为什么会被她用在他们二人的关系上。

　　“十一，你是爱我的对吧？”

　　他看着她浅淡的双眸，不自觉的问了这么一句。

　　如果她不爱他，应该是不会介意这么多的吧。

　　可是既然爱他为什么不愿意跟他重新在一起，就因为他醒悟的晚？就因为他曾经不当的婚姻经营方式？

　　这是第一次，沈南言用这样的语气问她，是不是爱他。

　　十一说不清楚是什么感受。

　　她只是低头淡笑，这段时间眼睛的情况越来越糟糕，她想了很多事情，即使到如今，她还是可以肯定，她这辈子都只会爱一个人。

　　他这么问，十一突然想到谢谦恩说的。

　　——我们所有人都知道你爱南言，可就是他自己不知道，或许这就叫做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是吗？

　　她的喜欢那么明显，可作为当事人的他还是不知道吗？

　　她不清楚，沈南言是在什么情况下才这么久都不知道。

　　从徐清那个时候开始，她就觉得这种东西应该是可以看的很清楚的，那个时候徐清喜欢她，从相处当中她就发现了，爱与不爱，其实是很明显的东西。

　　再到如今的谢谦恩……

　　不过，也不排除是她过于敏感，看很多的东西都是明白通透的样子。

　　“对，我喜欢你。”

　　十一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在那一刻，她盯着沈南言深不见底的眸说出了这句话。

　　用词喜欢，因为在她看来，在沈南言这里，说爱会显得太过沉重，说好感又太轻浮，或许喜欢二字在此刻说出来，是最为合适的。

　　得到意料之中的答案，沈南言心里第一时间浮现的是喜悦。

　　他欣喜的握住十一的手，语气带了明显的激动。

　　“我就知道，你对我是有感情的，不然，怎么会那么在意那一段婚姻，不然怎么那么在意我跟其他人的关系到底如何，十一。”

　　他急切表达的样子落在十一眼里，她什么都没有说，甚至连眼里都是温淡。

　　沈南言心思缜密，她这反应太过于沉静是，他逐渐的平静下来，却还是不肯松开她的手。

　　“你在想什么？”

　　十一抬起头来：“南言，为什么要这么激动？”

　　“什么？”他目色复杂的盯着她。

　　十一没有沉默，直接往下说下去：“我对你的感情，其实很多人都知道。”

　　很多人都知道……

　　沈南言心里一沉。

　　他突然明白十一为什么这么平静淡然了。

　　是啊，她喜欢他，即使她一定都不掩饰，他一问她就说，可他们的问题到底不是出在十一爱不爱他这一点上。

　　十一见证着沈南言的目光逐渐变沉，她知道，沈南言是聪明人，她话说到这里，其实他是能够明白她要表达的到底是什么了。

　　怎么说呢，在最早的时候，她是因为爱沈南言才选择跟他结婚，后来分开不是因为不爱，只是因为明白了一些事情。

　　如今那些事情依旧维持在原样，没道理她就因为依旧爱着沈南言救选择跟他重新在一起。

　　所以，总结来说就是一句话，她还是爱着他，可这样的爱，不是头脑热了就选择复婚的那种。

　　“十一，你还是怪我是不是？”

　　怪？

　　十一低笑：“我怎么会怪你呢。”

　　“你初到隐国的时候，我因为生气你出国的事情，你打电话给我我没有接，后来我再给你打电话，你就说什么都不接，你这不是生气还是什么？”

　　沈南言声音低沉悦耳，在很多的时候，总是会让十一忍不住的就失神。

　　就像此刻。

　　初到隐国的那些事其实已经过去很久，可说这些往事的是沈南言，她难以控制的又想到了那个时候。

　　救下糯糯的那天，她曾在彻底昏迷之前给沈南言打了一个电话。

　　人在遇到危险的时候，总是会做出一些超出大脑控制的事情，那天，被车子撞到的前一刻，她脑子里出现了很多东西，有年少时沈南言冲进火场救下她的那一幕，有后来葬礼上，沈南言牵着她说往后她还有他的那幕，也有婚后，沈南言一些有意无意维护的场景。

　　都是一些温情的时候，那一刻，她才发现，沈南言除却不爱他这一点以外，其他都是对她好的没有办法挑剔。

　　于是，就有了那通电话。

　　时至今日，十一还是能够记起，车祸现在，她撑着最后一刻的清醒打出去电话，一直到自动挂断都是没有人接通的状况。

　　而她的心，也由一开始的激动，害怕，到后来的淡然。

　　那过后，她没有再给沈南言打过一通电话。

　　住院治疗，一直到出院，十一也曾有那么一些时候想到那通电话。

　　可却一直都记不起，她打那通电话到底要做什么。

　　后来，她也不想了，至于那通电话的内容会是什么，她会对沈南言说点什么，显然是已经不重要了。

　　此刻旧事被沈南言提起，又说到了怪他还是不怪他的话语，十一又记起了那一天。

　　怪吗？十一问自己。

　　或许是怪的吧，那一刻，她心里孤独绝望，全身疼到麻木，她甚至都没有给姐姐打电话，撑着最后一丝的清醒拨通了他的电话，他却一直都没有接。

　　可是这怪好像也只是那一刻，电话接或者不接，都是沈南言的事情。

　　世间不如意之事那么多，沈南言每天错过的电话那么多，她总不能要求他必须接她的电话吧。

　　道理跟她不能要求沈南言必须爱她是一样。

　　“你不接电话有你的原因，我怎么会生气呢，你想的多了，南言。”她缓缓出声，语气不重。

　　沈南言一瞬不瞬的睨着她，似乎想要从她平淡的表述当中看出一点其他的。

　　可是没有，从开始到现在，她的反应都是很平淡。

　　他突然有一种无力感，仿佛不管怎么做，都无法再让她回心转意。

　　“所以呢，十一，怎么说都不愿意再跟我一起了吗？”

　　十一视线落在远处，声线轻柔：“南言，至少这一刻，我没有这样的想法。”

　　沈南言静默许久：“好，我明白了。”

　　……

　　十一回到家里刚坐下，徐清就来了。

　　两人在沙发上对面而坐，十一笑着开口：“你刚才走了很久吗？”

　　徐清双手交叉，语气正常：“没，在楼下看到你跟沈南言在说话，所以就在那边站了一会。”

　　看到她跟沈南言说话？

　　十一心里一惊：“你都知道了？”

　　徐清笑：“我竟然一直没有发现，说起来还真是够傻的。”

　　十一抿唇，很多话到了嘴边，又不知道要怎么表达才是最好的方式。

　　那边，徐清再次开口：“其实我有很多机会猜到是他的，当初在国内，你从不在我们面前跟他打电视频电话，就连普通的电话都要避讳很多，如果不是因为他的身份不合适，你又怎么会那样呢。”

　　十一低着头，垂在身侧的手到了这一刻，完全的松了下来。

　　她没有再遮遮掩掩，徐清既然发现了那就没有再说谎的必要了。

　　“嗯，的确是他。”

　　她亲口承认，徐清就算是猜到了也还是有那么一刻的心碎：“所以，你爱了很多年的人就是他？”

　　十一轻应了声：“嗯，我们很早就认识了，而且我不是普通叶家，我是九年前江城大家族叶家的二女儿，我家人在那一场大火出事全部走了，只剩下我跟我姐姐，我姐姐你应该是听我说过，她就是现在叶氏集团的管理人。”

　　信息量太大，徐清足足反应了很久。

　　“所以说，你就是当年沈南言救的那个人？”

　　“看来沈南言救我这件事情江城是很多人都知道啊。”

　　“我也只是隐隐的听到了一些。”徐清说。

　　十一慢慢地说：“我们认识了很多年，这么久了，我们一直都很好，而且徐清，我跟沈南言曾有一段婚姻，开始于我大三那年，结束于我来隐国之前，重逢的时候你问我，其实我骗了你，那个时候，我跟沈南言是夫妻关系。”

　　到这个地步，十一也没有要瞒着徐清的意思，一段话，她将自己与沈南言的关系都说了个清清楚楚。

　　徐清大概是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他坐在沙发上久久不言。

　　再次开口，声音多了一丝沙哑：“怪不得，你那么坚定，可是有一点我想不明白，你既然是那么的爱他，为什么还要分开呢。”

　　为什么还要分开呢？

　　徐清也会问这个问题，十一低头微微笑出声：“这个问题很多人都问我，看来是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徐清不说话，只是望着她。

　　十一却从沙发上站起来，慢慢地走到窗边。

　　“可是这世间啊，若是所有分开一起都必须要说出个是非所以然来，那么人生又有什么意思呢。”

　　“是因为你生病的事情吗？”徐清站在她身后不远的地方问。

　　十一想：“或许吧，但这绝对不是大部分的原因，我真正在意的，是我们那一年婚姻我所感受到的。”

　　“他不爱你吗？”

　　十一愣了愣，笑着开口：“徐清，你现在说话倒是越来越直接了。”

　　“你爱他，所以会跟他计较，计较他对你有多少感情，计较他是否跟你爱他一样的爱着你，正是因为计较这些，所以你觉得不疼不痒的在一起，还不如彻彻底底，痛痛快快的分开。”

　　徐清情商高，十一是知道的。

　　但这么一两句话就说到最为关键的地方，她还是有些意外。

　　“差不多吧。”

　　她没有明说，只是这么道了一句。

　　“他来是跟你求复合的吗？”徐清又问。

　　十一沉默了一下，不知道要说是还是不是，的确，在她看来沈南言的这一系列行为，是有些矛盾的。

　　就像刚才楼下结束话题的那句话，她不能明白沈南言是什么意思，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听进去了她的话，会选择离开这里，回到江城。

　　她一直不说话，徐清心里想她大概是不愿意说的，于是在寂静的间隔中，他慢慢地转移话题。

　　“你来布拉格有一段时间了，怎么样，眼睛的情况。”

　　徐清这么远来，问到眼睛情况是避无可避。

　　十一知道。

　　所以她也只是沉默了一下就说：“洛医生说，我脑子里的东西正在无限的接近视神经，按照这样的速度，我应该很快就会彻底的看不见。”

　　“彻底看不见？”

　　徐清目光尽是悲伤之色。

　　彻底的看不见，也就意味着十一要完全的放弃导演这些了。

　　她的眼睛看不到，如何去评价一个表演是好是坏，如何去掌握那些导演必备的东西。

　　想到十一在导戏这方面的天赋，徐清心不断地往下沉。

　　“没有办法治疗吗？”他问。

　　十一嗯了句：“目前是没有办法的，位置太危险了，洛医生他也不敢动手术。”

　　洛医生徐清知道，算的上是全程负责十一病情的人，也是比较有能力的一个医生。

　　他都是如此说了，那必定就是这样的情况了。

　　“十一，你很难过的吧。”

　　难过？

　　十一也不否认：“刚开始的时候的确是很难过的，可是后来慢慢的，慢慢的，好像也就没有什么感觉了，而且来到布拉格之后，我也一直在为以后做打算。”

　　以后做打算，什么打算，徐清自然明白，完全失明之后的生活做打算。

　　从前，徐清只是觉得十一性子淡，很多的东西都入不了她的眼，后来甚至觉得她还有些高傲，不近人情。

　　到现在，车祸后的事情，她与沈南言的事情，徐清才恍然发觉，其实十一是很坚强的。

　　她看似柔弱，实际上聪明睿智，心思通透，对待她与沈南言的感情，也是从头到尾都有一番自己的见解，对待车祸带来的莫大悲伤，她也是尽最大的努力用最乐观的态度去看待。

　　在生活中，很多的人是做不到她这个程度的。

　　有的时候他也在想，人生路漫漫，分岔路口那么多，怎么十一就偏偏能走成这般好的性子，态度，人生观。

　　“之后有什么打算，有要回江城治疗的打算吗？”

　　回江城治疗十一没有想过。

　　“回去也是让我姐姐各种担心，各种麻烦，我先暂时的待在这边吧，等洛医生那边有什么消息了，我再来考虑是不是要离开这里去到其他的地方。”

　　徐清思索片刻：“这样也好，只是这样一来，你在这里就没有什么人照顾你了，而且你的眼睛情况……”

　　剩下的徐清没有说完，十一知道他要说什么。

　　“我不需要人照顾，这么一段时间了，其实该摸索的我已经摸索好了，基本的生活都差不多了。”

　　徐清看着她，脸上有犹豫。

　　十一回头的时候正好看到，可她只是笑，却没有问。

　　而徐清也只是那么一会，就换上了另外一副坦然的神情：“等会你想要吃什么，我给你做。”

　　“都好。”

　　“那我就看着做了。”

　　“嗯。”

　　徐清在厨房忙碌，十一坐在客厅吃药。

　　至于刚才徐清犹豫过后没有说出口的话是什么，她没有问。

　　一直以来，徐清都有分寸，既然犹豫过后他不说，那么她也就没有必要再问。

　　中午是徐清做的饭，很简单的中餐，却做的味道十足，十一吃的也比平日里多了很多。

　　甚至心里暗自给洛医生跟徐清做了个比较。

　　饭后，徐清准备离开了。

　　十一本来想送他下楼的，但是被徐清拒绝了。

　　“你现在特殊情况，我哪里需要你送。”

　　十一有些尴尬：“真的就要走了吗？你才待了一天都没有。”

　　“不多了，隐国那边还有一些事情。而且，尔尔那里，我原本就是跟她说不待久的。”

　　尔尔，徐清的女朋友，全名温尔。

　　十一见过尔尔的照片，是一个很温婉的女孩。

　　笑起来的时候脸上有两个梨涡，是一个很温暖的女孩子。

　　“尔尔是个很不错的女孩子，徐清，你要好好的对她。”

　　徐清点头：“我知道。”

　　“嗯，你知道就好，以后如果有机会，我希望我们能够一起坐着吃饭，你带着尔尔。”

　　徐清微愣，下意识的问：“你希望我跟尔尔一辈子在一起吗？”

　　十一轻笑着答：“那是自然，徐清，恋爱本就是应该以结婚为目的，一辈子，能够遇到一个合适的人不容易，能够相守在一起更是不容易，所以你要好好的珍惜这个女孩啊。”

　　徐清直视着她的脸，半响，他点头：“好，我知道了，我会的。”